“小弟弟,讓我來領教你的功夫,可好?”


    管金童乃是當今陛下的第二位皇子,今年十二歲。他的母妃是如今聖眷正濃的貴妃娘娘,舅舅是戶部侍郎;母族雖然人丁稀薄,但也培養了一批不錯的後輩。正因如此,反而得到了陛下的倚重。


    皇子出行,身邊必有護衛,說不定還有貴妃派來監督他們的管事太監。難得管金童還能摸到這種地方來。


    迦明羅何等聰慧,一眼就看出對方來曆不俗。遂將眼睛瞟向台下的某個方向,等待父親給予指示。


    艾辛澤站在人群之外、一個頗為陰暗的角落,整個身子都隱藏在柱子的陰影裏。他收到小魔頭投來的視線,眼睛掃向看台,目光在幾個並不顯眼的位置上略帶停頓,然後用唇語說道:「離開。」


    看來他們今天來得不是時候,人群中可謂藏龍臥虎,而且個個都跟他們的身份有所衝突。風兒已經比過一場,該釣的魚也已經上鉤了,再繼續待下去隻會引來事端。適可而止,才是上策。


    小魔物收到父親給出的信號,心中雖有不解,但還是果斷地衝裁判官打了個手勢,表明自己認輸。角鬥場的規矩向來就有這麽一條,凡是擂主都要守擂,至少連贏三場才能休息。守擂的過程中可以主動認輸,但擂主的位子就得讓給對手。


    之前夏初雪以為他的目的是爭奪擂主之位,所以一心覺得生兒跟這孩子無緣相識。沒曾想,對方居然主動認輸了!別說是他,就連剛剛被踢下擂主寶座的張天賜也差點驚掉了下巴。


    “你確定?”管金童眼巴巴地看著他繞過自己走下擂台,小辮子甩得那叫一個歡快,不禁傻眼了。


    迦明羅背對著他,當然不可能知道他說了什麽,所以根本沒有半點兒反應,就這麽直直地鑽進了台下的人堆裏。他由始至終都未曾說過一句話,在外人看來堪稱目中無人。可惜旁人又不能抓著這種細節為難一個小娃娃,畢竟江湖中人大多有著各種各樣的怪|癖。


    管金童想跳下去追他,卻被裁判官絆住了手腳,“哎哎!這位小公子,你還沒有等到對手出現,暫時不能離開。”


    一天之內接連遇到兩個不守規矩的孩子,他老人家也很鬱悶呐!前幾輪的擂主也就算啦,剛才那個孩子可是實打實的好苗子,居然讓他就這麽溜了,簡直氣煞人也!誰再敢無視規則,就別怪他不講情麵了。


    底下的侍衛看到這一幕,紛紛圍攏過來,準備把小主人強行帶離。他們出門前,貴妃千叮嚀萬囑咐,決不能讓皇子有半點閃失。角鬥場雖有朝中官員作為後盾,卻也休想為難皇家子弟。


    還好管金童性情穩重,見那孩子已經走遠,眼看是追不上了;自己也不好壞了角鬥場的規矩,索性老老實實地留下來,等待下一個挑戰者。


    不得不說,他這一攪局,正好給帝葬生提供了機會。夏初雪全程都在關注這個名叫“陸亦風”的孩子,見他跑出人群之後跟著一個男人走了,趕緊帶著帝葬生出了雅間,偷偷跟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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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魔皇父子出了角鬥場,並沒有第一時間迴到驛館,而是打算兌現之前的承諾——帶著小魔物去城裏有名的燕雀樓嚐嚐他們那兒最最出名的“群英薈萃”。


    迦明羅的一大缺點就是饞嘴。當年還沒斷奶的時候就知道在粥水裏麵加辣椒;後來迴到大漠,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土裏鑽的,沒有一樣是他沒嚐過的。這小子不光饞嘴,而且還極其挑剔,普通人還真的伺候不了他那嬌氣的舌頭。


    艾辛澤對他異常嬌慣,除了關係到魔族的事情,生活中基本處處順著他。別說是口腹之欲,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某個二十四孝的好爸爸也會滿足他。


    「老爸,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唉。」迦明羅被父親背在背上,手裏捏著半塊燒餅,拿胖乎乎的手指在對方肩膀上寫字。一句波斯文夾著一句柏萊文,偶爾還冒出幾個東瀛文字。


    他自小學習五國文化,精通各國語言。為了更準確地讀取唇語,甚至連方言也知道不少,例如班彌生常說的川南方言,沙漠大盜慣用的混雜方言……估計是年紀太小,學的東西多了,就很容易記混。


    好在艾辛澤早就習慣了兒子這種跳脫的表述方式,交流起來沒有任何障礙。隻是小魔物沒有他這樣的本事,他也不可能跟兒子一起寫寫畫畫。所以反手摟住崽崽,把人抱到麵前,無聲說道:“你猜猜,有幾撥人跟著咱們。”


    迦明羅摟著父親的脖子,狐疑地往後張望,然後說:「我隻發現兩撥。其中一個我認得,是剛才在角鬥場輸給我的傻大個。」


    他口中的“傻大個”,就是被他耍弄了一通的張天賜。對方在大庭廣眾之下輸給一個小崽子,自然會有些不服氣。因此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便悄悄跟了上來。估計是想摸清“陸亦風”的背景,以後再討迴麵子。


    風兒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因此即使發現那人跟著他們,也沒有一點兒緊張感。倒是另外一對人馬讓他有些迷糊了——一個病怏怏的書生,一個白頭發的小瞎子,跟著他們幹什麽?方才在競技場也沒跟這兩個家夥有過接觸啊。


    “你的警覺性還不夠,”艾辛澤在兒子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補充道,“後麵一共有四撥人,除了你發現的那兩路,還有兩位藏身於暗處。”


    「嗯?那,老爸你能說出他們的身份嗎?」


    “這有何難。你剛才在競技場露了臉,肯定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其中之一就是駐守在賽場的武師,第二嘛……則是為父以前的老朋友。”


    「我剛才沒用武功,而且出來之前改換了容貌,怎麽還會被人認出來呢?」風兒驚奇道。


    艾辛澤歎口氣,甩手把袖子上的燒餅殘渣抖落出去,並且把兒子手上剩下的半塊餅子扔給了路邊的乞丐,“你難道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嗎?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京城的現象,如今卻隨處可見。”


    迦明羅咬著手指,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經過一番思索,恍然大悟,「是乞丐!這裏是天子腳下,百姓富足,治安良好,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多乞丐呢?嘿嘿,其實他們並非真正的乞丐,而是……」


    丐幫弟子!


    ——郭茂安幾年前不僅丟了老婆,而且還沒了兒子。自那以後,他對小孩子就特別關注。失落和痛苦將他逼到了絕境,他的視線總是會被孩童吸引。所以魔皇和小王子昨天剛進京城,就被某個“思兒成疾”的乞丐給盯上了。


    可他又不能擅闖驛館,否則一定會被摩國的護衛當成刺客。一時之間,沒有法子接觸到昔日的老朋友,最後隻好讓幫中弟子把驛館監視起來。


    這不?今早弟子向他報告,有一對父子從驛館出來了,他二話沒說就跑過來堵人。結果艾辛澤給他和他兒子易了容,讓某個乞丐拿不準他倆的身份,不得已,隻能一路尾隨他們。


    這麽說來,其實魔皇父子在去競技場之前就被跟蹤了。隻是郭茂安武功高強,風兒沒有發現而已。


    迦明羅聽說過這位“酒鬼豪俠”。對方是他老爸以前作為凡人的時候結交的朋友,關係不好也不壞;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天域的“兒婿”。也就是說,他娘和那個人的老婆都是從天域而來的修者。


    風兒一想到老酒鬼,就聯想到對方的老婆,然後想到自己那難產去世的母親……


    「老爸,你說他能找到他媳婦兒嗎?如果他找到的話,我能不能跟那個人見一麵?」即使身為魔物,迦明羅還是想了解母親的過往。這種思念通常都被壓抑在內心深處,隻有接觸到相關的事務才會微微冒頭。


    艾辛澤定住腳步,神情帶著淡淡的漠然,“風兒告訴爹,你想要後娘嗎?”


    小魔王皺起眉頭,似乎陷入了掙紮。這個問題,他們在來中原的路上討論過好幾次。


    親娘是親娘,後娘是後娘。縱容崽崽真的有了後娘,他也不會忘記親娘。母親是不可替代的——在風兒的幻想中,母親既溫柔又能幹,對孩子就像父親對他這樣關心,而且更加的細致、無私……


    如此完美的“娘”,是不可能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沒人可以取代風兒心中的那一抹白月光。


    「我可以找個自己喜歡的人當娘嗎?」最終,迦明羅期期艾艾地撲進父親懷裏,把臉埋在對方頸間。


    魔皇拍撫這兒子的脊背,默認了對方的選擇。而後轉過身,麵對著追上來的一大一小。


    “唿!”夏初雪喘了一口氣,低頭看向生兒,見小徒弟除了臉色有點發紅之外沒有別的不適,總算放下了心。隨後抬頭看向英俊的黑發男子以及他懷裏的崽崽,溫聲解釋說:“抱歉,在下的徒弟想和您家的小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可否?”


    老酒鬼沒出現,竟然等來了這對師徒。艾辛澤看了一眼那名眼睛上麵蒙著白布的小孩,不知為何,心裏驀然生出一股怪異之感。


    他這廂還未做出迴答,忽然感覺懷裏的兒子扭了一下屁|股,接著便當著兩個大人的麵,無聲地說了一句:「他身上有種讓人討厭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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