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出生在己亥年冬月二十八,大名叫陸鬱風,胡文名字叫作迦明羅。他的父親是摩國第三代魔皇——陸演,也就是艾辛澤。而他的母親則是天域的大妖……


    目前能夠利用的線索就這麽多。所幸風兒本人被陸演帶了過來,他們大可以來個“摸骨相麵”,孩子一生的命運也就盡在掌握了。


    方起幹起活來還是挺認真的,就聽他細細言道:“己亥年生,生肖屬豬,五行屬木。為人七巧伶俐,衣食安穩;卻又骨肉疏離,六親冷淡……”


    陸演聽得直皺眉。風兒確實聰明伶俐,加上生在皇家,必定衣食無憂。可是後麵那句“骨肉疏離、六親冷淡”又是怎麽迴事?就算寶寶一出生就沒了母親,那也是命中不可迴避的劫數,怎麽說得好像是被人拋棄了一樣?


    “哎,對了!千麵你自己好像是屬蛇的對吧?”方起就是這種人來瘋的個性,前一句還在說風兒,後一句又說道陸演。便聽他嘰嘰咕咕地繼續說道:“屬蛇之人,通常外冷內熱,處事圓滑老練,性格方麵則多疑、謹慎。嗯……再加上你五行屬水,注定一生波折。中年曆經風霜,三起三落,故人反目,多有英年早逝之相。”


    “我讓你幫風兒算命,不是給我。”


    “別急別急,我還沒說完呢,”方起挽起袖子,翹著二郎腿,神神叨叨地搖晃腦袋,“哎呀,不好啦!你兒子克你呀,要是這孩子由你撫養,他倒是一生順遂無憂,你的命途可就險要了。”


    陸演神態安然,似乎並未受他的話語影響。風兒坐在他腿上,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小哈欠。


    “……”方起不樂意了,抓著頭發怪叫道,“你們爺倆能不能尊重我一點!”


    “請繼續。”


    鬥星豪俠把頭一撇,雙臂環胸,白眼都懶得翻一個。想他當世第一神算子,怎麽遇見這麽一對不識貨的父子!多少人求還求不到他的一句批言呢。


    陸演知道他的脾氣——沒人捧場,他就沒有幹活的動力。簡單地說,就是不甘寂寞。


    於是咳嗽一聲,幹巴巴地說了幾句漂亮話。見他還是沒反應,最終無奈道:“又怎麽了?”


    “我發現一件事,”方起抖了抖他的書生袍子,把臉一點點湊近魔皇,虛起眼睛正色道,“千麵,你印堂發黑,家中必有妖孽作祟啊。要不要我給你化道符?”


    他本來是想開個玩笑,哪知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隻見陸演渾身氣勢一變,整個人都像弓繩一般繃得死緊,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請他給風兒算命,不過是想求個心安。陸演自個兒其實是不大相信這些的。但是鬥星所言,貌似句句靈驗,連他從沒見過麵的神機都被他說中了身份,這就有點兒玄了……


    “命”這種東西,到底該不該信呢?


    也許學習堪輿之術的人,腦袋都有點不正常。方起以前就經常拉著陸演說些奇奇怪怪的瘋話,比如誰誰誰上輩子是乞丐,誰家的地底下埋了髒東西……他好像知道很多東西,又好像那些東西都是他隨口編出來的。


    陸演不怕別人騙他,因為能騙到他的人實在太少了。但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被“命”這種東西左右,特別是他的“命”還是出自一個瘋子之口。


    “鬥星,你說我這一生過得極其悲苦,還有英年早逝的危險。那我問你,我什麽時候不悲苦?我的妻子過世了,另外的兒子要從哪裏來?風兒會被親人疏遠,除了我還有誰能這樣對他?”


    “這個嘛……”方起眨眨眼睛,猶猶豫豫地開口,“我要是照實說了,你可不能打我啊!”


    “你說吧。”


    “嘿嘿,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篤定尊夫人已經過世了,但我算到的結果卻是——他根本沒死。你兒子呢,肯定是有兄弟的,而且年歲和風兒相當,但我不能確定對方是誰生的。你歲數也不小了,而且身份又擺在那裏,說不定什麽時候喝醉了、睡了哪個宮女……”


    “不可能,我沒有私|生子。”


    “那不就結了!答案就是,你老婆生了兩個,他(她)不僅沒死,還帶走了你另外一個孩子。就這麽簡單。”


    ——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有死?!


    “砰!”


    陸演的右手原本放在桌麵上,結果他情緒乍然失控,一把就從桌沿掰下了一塊石料,當場捏成粉碎!風兒被他嚇到了,癟起嘴巴,硬是沒敢哭出來。


    方起那個沒眼色的還在繼續說:“至於你兒子嘛……一出生就被當娘的拋下啦,這得有多大的仇、多狠的心?這還不叫骨肉疏離啊?我跟你講,你兩個兒子將來肯定是要不死不休的,不信看著吧。”


    風兒是被他娘拋棄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是因為兒子天生殘疾嗎,所以他才不要他。”陸演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被顛覆了。在他心裏,神機性情溫良,對待親生骨肉必定疼愛有加,萬萬不會將過錯歸咎到孩子身上。如果因為兒子帶有殘疾,他就拋棄他的話……


    未免太過狠心!


    然而方起的話再次讓他震驚:“你兒子沒有殘疾啊——凡是天生殘疾的孩子,命格之中就會帶有缺陷。但是風兒的命格沒有任何問題,那隻能說明他是後天受了什麽傷害,才聽不見聲音的。”


    “你是說,風兒是被人害成這樣的?”


    “唔,可能性很大。你想想你有什麽仇家,會不會是對方抓了你老婆,然後把你們家拆散了?你以前不是跟我說你們感情很好的嘛,犯不著鬧成這樣吧,畢竟兒子都有了。”方起總算看出他臉色不對勁了,連忙往自認為好的方向勸慰。


    不過陸演自己就否認了這種可能性,“如果是仇人所為,風兒的小命早就沒了。他絕不可能平安地迴到我身邊。”


    班彌生檢查過,風兒的身體很健康。證明寶寶除了耳朵和嗓子,其他地方都沒有被人做過手腳。若是風兒曾經落在仇家手裏,身上肯定會被種下暗傷,用來要挾他。


    單單是把孩子弄成“殘疾”,這樣的做法更像是要折磨孩子,同時也折磨孩子的父母……


    以神機對他的憎恨,會不會不惜假死也要讓他痛苦難安一輩子?會不會故意把兒子偽造成殘疾,讓他承受這種“天譴”?會不會把另一個孩子帶走,教他如何弑兄弑父?


    陸演心中非常混亂。他不敢相信神機會狠心到如此地步,但是同時又忍不住陷入陰謀論,將這些惡行安在那人身上。因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解釋能夠為他開脫——殘害親兒,挾子報複!這簡直就是……蛇蠍心腸!


    陸鬱風感覺到父親的情緒正在急劇波|動,懂事地把腦袋貼在對方胸口,並用小手拍拍他的下巴,吸引他的注意。陸演一低頭,正好對上那雙單純明亮的大眼睛,空洞的胸腔仿佛再次被人剜去一塊,痛得無法唿吸。


    他突然想到,也許風兒會被拋棄,全是因為他長得像自己。寶寶承受了他母親對他父親的恨意,才會遭到不公平的對待。


    “我答應過你,誰也不能傷害你,”陸演抱緊兒子,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你的母親。”


    從憤怒、震驚、悲痛之中恢複過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不得不說,魔皇一族向來就有夫妻反目的天賦,或者說是一種詛咒。


    當年,埃羅沙將剛出生不久的艾辛澤扔進狼窟,陸重魘為了這事跟對方徹底鬧翻。時隔多年,弑神機故技重施,把風兒弄成殘疾之後送到陸演麵前。


    將來,風兒會不會像陸演對待埃羅沙那樣去報複他娘?陸演又會不會走上陸重魘的老路,被兒子暗算致死?當真是天道循環麽……


    方起說得沒錯,從這個角度來看,風兒確實克他。不僅如此,寶寶這一生果真是骨肉疏離、六親冷淡。


    “你且算算,風兒未來可有性命之憂?”這是陸演現在唯一擔心的問題。


    “隻要你活著,自然沒人害得了他,”方起攤開雙手說,“等你一死,你兒子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挺過了少年時期,往後也會載在女人手上——哦,也可能載在男人手上。你們老陸家好像祖祖輩輩都是這副德性啊。”


    鬥星豪俠已經不止一次提到陸演將會“英年早逝”。按他這個說法,貌似某人真的沒幾年可活了。換作其他人聽到這種言論,要麽大發雷霆,要麽心驚膽戰。而陸演卻表現得分外平靜。


    他說:“你直接告訴我,我還有幾年可活。”


    方起最佩服的就是他這點,因此也沒給他來個“善意的謊言”,直接伸出左手,比了個數字。


    陸演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其實他還是十分關心對方的,要不然也不會借著給陸鬱風算命的機會透露這麽多天機給他。早幾年,他就勸過他,凡事不要思慮過深,那樣隻會傷人傷己,結果陸演並沒有聽他的勸告,以至於落得這副田地。他不希望他的朋友最後仍是淪為不得善終的悲涼晚景。


    他已經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他了,希望他能對將來發生的事情有個心理準備。朋友做到這個份上,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我知道了。”陸演點了點頭,抱著兒子起身,提步離開。


    方起驚愕了一瞬,衝著他的背影喊道:“千麵,你真的不怕死?”


    陸演背對著他擺了擺手,“就算我死了,也會從地底下爬出來的。你操心過頭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讓人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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