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非背靠著長椅坐著,眼睛盯著重症病房的玻璃窗子,又似在出神。


    引蛇出洞的這招是他想出來的,他想著,法子雖然老舊了些,但以趙亦然對沈知非的癡迷程度,這招應該是最管用的。


    而且,他提出這個方法時,沈知非想也沒想地就應了,好像根本沒有在意會不會危險之類的事情。


    他倒是有考慮過,所以他提前報了警,讓警方的人埋伏在那裏,他本以為萬無一失的事,結果還是出了這樣的事。


    他沒有料到趙亦然是真瘋了,她連沈知非都下的去手,還是那樣狠的手。


    他趕到醫院看到渾身是血的沈知非時,他整個人都傻掉了,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時還是見到秦予兮的屍體時。


    他原本以為所有事情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到頭來他才發現,人算不如天算。


    不論是蔣子豫那,還是沈知非這邊,他都沒有算對過。眼下看著沈知非插著唿吸機,毫無生氣地躺在病房裏,他都不知道自己下次還有沒有臉去看沈遠了。


    他是沈家長孫,即便是秦予兮死的時候,他再怎麽怪沈知非,但他仍舊是他大哥。


    他曾不止一次在蔣子豫麵前說過,沈家於他不是必然的選擇,沈氏更不可能困住他。


    可現在,這句儼然成了句空話。


    那天蔣中和找他時他就有預感,他跟蔣子豫之間,還不如從前他與秦予兮之間那樣來的簡單。


    蔣中和說的對,他手上有什麽呢?什麽都沒有。他可以放棄沈氏,可以不要沈家,但是然後呢,帶著蔣子豫過什麽樣的日子?


    蔣太太是藝術家,蔣家不期望能培養出第二個藝術家,但對蔣子豫的生活卻也是有規劃的,起碼得同蔣太太那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為柴米油鹽費心思。蔣子豫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以後也做不到那樣。


    不是蔣中和不給他機會,而是時勢就是如此。


    不得不說,蔣中和的這些話說到了沈亦非的心頭上。他原本以為順了蔣子豫的心意,把那些負了她的人全送進去,她便開心了,即便是搭上學家他也在所不惜,但他卻沒有想過,沈家搭進去了,他自然也便什麽都不是了。


    蔣太太那是知道的,她名下有好幾個工作室,那些是蔣家給她的投資。他也曾去過拍賣會現場,見過蔣太太拍藏品時的樣子,像是根本不計迴報,好像隻是看喜歡不喜歡,拍起來隨心所欲,喜歡了就買多少錢也不在意,不喜歡她便是連牌子都不舉一下。


    他也去過蔣太太名下工作室的畫館,那裏隨隨便便掛出的一副畫都價值連城,那不是他送多少塊玉可以比的。


    蔣中和給他項目時他是沒有多大感覺,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他看開並沒有什麽。


    但蔣中和隨後說出的那番話卻讓他無地自容。


    他說,“子豫上次帶你來公司的用意我也知道,這本沒什麽,但第二天整個業務部集體遲到的事你知道嗎?因為涉及到子豫,公司對他們也沒重罰,隻罰了每人兩千塊錢,這是小錢,子豫私下裏補給他們了。但這件事是公司網開了一麵從輕處理了,要按照公司的製度,整個業務部都可以開除了,更別說後來那幾個跟你私下裏有來往的人。”


    沈亦非坐蔣氏的小會議室裏,聽著蔣中和雲淡風輕地說著卻讓他無地自容的話。他人生第一次這麽屈辱,卻不得不忍下,因為蔣中和說的對而且都是事實。


    接二連三的事讓沈亦非第一次懷疑人生懷疑自己,他以往的自信與驕傲最近被這些事情擊得粉碎。


    他靠著椅子,聞著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牙關咬得緊緊的。


    他閉上眼睛,直到耳邊傳來腳步聲。


    他再睜開眼,卻見方才離去的姚露去而複返。


    “怎麽又迴來了?”


    姚露手裏捏著手機,笑了笑,挨著沈亦非邊上坐下。


    她說,“我爸那邊有我媽呢,我才不去當電燈泡。”


    她故意把語氣放得輕鬆,好讓氣氛沒那麽擰巴,沈亦非彎了彎嘴角。


    “我看你是故意偷懶才是。”


    姚露低著頭,看著自己左右玩著自己右手的手指。


    “我不懶的,沈大哥,你還記得嗎?我們小的時候……小的時候知非最懶了,也最壞,壞主意多,卻總讓人別去做,他自己卻偷懶等著看笑話。”


    沈亦非也想起來,“是啊,那時候你跟向陽他們太蠢了,總是被他牽著鼻子走。有時候明明是他不對,他一鬧脾氣,你們還總跟自己做錯了事般,趕著跟他道歉。”


    姚露摸摸臉,原來的那道傷口雖然已經看不大見,但偶爾還是會癢一癢,她輕輕地撓了兩下,又放下手。


    “那沒辦法,誰讓他小時候就長的那麽好看呢,我可是從小就對他死心踏地了。”


    說著姚露又苦笑一聲,“沈大哥,你說我這麽喜歡他,他怎麽就不願意喜歡我一點呢,哪怕一點點,他把他對秦予兮的喜歡或者對蔣子豫的喜歡,分一點點給我,我隻要一點點那樣也是開心的。”


    感情的事,沈亦非以前還能安慰她,但現在顯然自己也沒了立場。


    姚露又說,“他跟我說他要來醫院時,我還以為他是為了我,為了我爸媽。沒想到他暈過去之前卻說了句……就當是還了她的。沈大哥,你說,知非口中的那個她是秦予兮還是蔣子豫?”


    沈亦非抿著唇,他偏過頭看了姚露一眼。


    “姚露,這件事跟其他人沒有關係,是我讓他這麽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聽見沈亦非這樣說,姚露並沒有感到有所安慰,她隻是搖搖頭,“我沒有怪誰,我隻是不明白,他都願意為別人去死了,為什麽就不肯為了我好好活著?”


    沈亦非又把頭轉了過來,望著病房說,“抱歉,我迴答不了你。”他的聲音中透著疲憊。


    他記得多年前,那會正好是情人節,影院上了一部愛情文藝片,那個時候他偷偷買了兩張票,他想,如果他去找秦予兮,如果他開口,她會不會願意陪著看一場電影,會不會願意給一場電影的時間給他?


    隻是後來他沒能開口,那天早上蔣子豫早被沈知非拉著跑的沒影了,他根本沒找到人,手機也關機。


    他手裏拽著兩張電影票,一直等到電影開演都沒機會開口,最後他自己去看了那部電影。


    電影看完之後他才慶幸,幸好沒有跟秦予兮一起去看,那是部悲劇,盡管最後男女主在經曆了傷心、痛苦、煎熬之後還是在一起了,但過程卻並不好受。


    他還記得裏麵女主有句台詞是這樣的:“我誰也不恨,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傷害我的人都是我愛的人。”


    他到現在才體會到當時女主說出那句話時的心境,是啊,為什麽愛能這麽傷害人?


    姚露心裏難受,沈亦非心情也不佳,兩人說了會話,又沉默下來。醫生說暫時沒有渡過危險期,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姚露心想,穿白大袿的總是擅長嚇唬人,先是把家屬嚇得半死,最後病人好了,他們又享受家屬的感恩戴德。她想,這次醫生應該也是嚇唬人的。


    隻是看著沈知非這樣了無生氣地躺在裏麵,她又不得不承認,她還是被醫生給嚇唬住了。


    方才她在樓下跟她爸媽把沈知非的事說了一遍,她爸媽還以為沈知非是為他們受的傷,說什麽非要上來探望,她被他們兩個吵得頭疼,但還是拒絕了他們。


    他們大概以為沈知非也像她爸一樣,受點傷,做個手術,很快就恢複過來。


    姚露坐著想了許久,最後還是跟沈亦非說,“我給子豫打過電話了。”


    沈亦非不知道在想什麽,隻嗯了一聲。


    姚露側目去看他,但他什麽表情也沒有。


    她隻好說,“你說她會迴來看知非嗎?”


    沈亦非道:“應該不會吧,她才去省城,想必那邊有很多事她也脫不開身。”


    姚露狠狠地點了點頭,像是很認可他的話,“你說的對!”


    過了片刻,她又失笑的說,“實在想不出她成為女強人的畫麵。”


    沈亦非想起蔣子允在沈氏的那段時間,現在想想,那段時間竟然是他們單獨相處最多的一段時間,而且……隻怕也是唯一。


    “她悟性很高,畢竟也是蔣家人,這方麵還是有天賦的。”


    姚露讚同地說,“是啊,有些東西就是天生的,有的人天生就招人喜歡,什麽都不用做,喜歡她的人就能排起隊來,有的人機關算盡,可到頭來什麽也沒落下。”


    前者是秦予兮跟蔣子豫,後者是她跟趙亦然。


    “愛情從來都是沒有道理的,不會按勞分配,你別太執著。”


    沈亦非淡淡地說著,像是在說姚露,又像是在說自己。


    姚露不再說話,她心想,她哪裏止執著,她還難受。


    盡管沈知非還沒脫離然險期,但沈亦非也不可能全天陪著醫院,又陪姚露坐了會,沈亦非便去聯係護工去了。


    說是護工,其實就是看著,看人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沒什麽事要幹,但得一直看著。


    沈亦非給的價格高,願意來的人很多,活又輕鬆。


    他挑來挑去挑了兩個看著老實的大姐,並一再囑咐,“一定得看著,這裏不能脫人,時間你們兩個自己定,但一定得有人在這,如果你們擅自離開,工資我可是不給的,一個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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