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羽心知最後決戰就要來臨,很快就可以告別這個世界了。


    不知是不是這種心態作祟的緣故,他現在連看人都不免帶上了一層美化濾鏡,哪怕以往厭惡至極的某些叛黨都開始變得順眼起來。眼看手中失地愈來愈多、投敵之人不勝枚舉,手中可用之人日漸稀少得連個小小朝堂都站不滿人……北風一吹,滿屋飄雪。


    聯想這裏一度人滿為患的光景,也不過數月而已,當真引人唏噓。


    興許是沐雲書早已忍到無可再忍。他的大軍尚未奪迴戍衛京師的那幾座城池,勸降書便被迫不及待地送了過來:條件優渥,誠意滿滿——


    除了要沐羽除去一身錦服,著素衣親自出城跪迎他迴京這個要求。


    沐羽分外淡定地看著人數已餘不多的小朝廷吵做一團。


    這幫人早已將他當做個替身傀儡無疑,在局勢每況愈下後,便更加地目中無人、不將他放在眼裏來。如今就算爭論這一紙勸降詔令裏的條件,也全然不顧沐羽猶自在場。各個耳紅脖子粗地大聲討論著其中條款該如何如何,他們應該怎樣討價還價方可接受。


    在旁圍觀的沐羽隻覺得好笑。


    他又不傻,心裏差不多也能猜測出今日這情形,隻是當真看見之時到底還是會產生些目瞪口呆的吃驚感。雖說早就不對這些人抱以期望,但在聽到他們拿著自己討價還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笑。


    更有趣的是,沐雲書派來的使者好巧不巧——


    正是陸霄。


    他饒有興趣地陪沐羽一起圍觀了這場世紀內訌大戲,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譏諷,迎上沐羽的雙眼,道:“殿下此處……當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嘖嘖稱奇。”


    沐羽裝耳聾無視了他。


    陸霄倒是不以為意。


    他無所謂地笑笑,又道:“不知您意下如何?”


    “爾等大軍尚未攻破京師,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沐羽冷淡道,“陸大人還是迴去罷。”


    陸霄搖搖頭:“雖說骨氣是好事,可也要分場合?您……還是三思熟慮後再迴答為好。”


    “不必。”沐羽一口迴絕,“朕意已決。”


    陸霄聞言,挑挑眉頭環視了周遭一圈兒,袖子一甩,頂著著除沐羽外所有人愛恨交加的眼神離宮出城了。


    於是隔日沐羽被自己臣子糾集起來狠狠噴了一頓。


    他其實不很在意這個,一群喪家犬而已,反正左右又不會掉塊肉,他們愛說就隨他們去了。隻是做皇帝的威嚴還是要裝那麽一下下的,便寒下臉來,挨個把那些膽敢犯上的臣子統統叫侍衛來抓去按著暴揍了一頓。


    頓時,一群人在殿外哭爹喊娘。


    沐羽心情瞬間暴好。


    走出去圍觀了一圈兒這幫人們怨恨的眼神,囑咐了一句“下不為例”後,瀟灑離去,深藏功與名。


    楓葉跟在他身後,瑟瑟發抖。


    沐羽散了半天步,看他表情十分不對,就問他:“有何事?說。”


    “殿下讓屬下派人監視的幾位大人,於今早都有了動靜。”楓葉答,“俱是派人與仍在城外、尚未離去的陸使者接觸去了。”


    沐羽“嗯”了一聲,又問:“可還有別的?”


    “禁軍亦有所意動,怕是也留不住了。”楓葉道,“宮中已成危險之地,還請殿下早做打算。”


    沐羽聽了就笑:“別說傻話。”


    楓葉抿唇不答。


    “罷了,不提此事。”沐羽也不想讓他難受,便轉移了話題,“王妃那處的替身侍女……可尋好了?”


    “已經辦妥了。”楓葉低聲道,“隻是王妃不願早日離京,屬下等人也規勸不得。”


    聽罷,沐羽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也知道王妃貫來重情,卻未曾想對方竟可將此情分看重到如此程度——畢竟若換旁人,這等大難臨頭卻有機會可選、能饒得一命,還不感激涕零地趕緊跑路為上?這傻姑娘卻蠢兮兮地死活非要等什麽他也一起離開這局中局後才肯逃跑,任憑人嘴皮磨爛,毫不動搖。


    明明知道這是個死局,若不早日抽身離開,就早晚要爛死在其中……可這姑娘就非要和他倔。


    沐羽想了想,也覺得頭疼,隻得決定親自去勸。


    原本他還想著,最好再也不見對方一麵了呢。


    思及至此,他便對楓葉道:“王妃近況如何?”


    “屬下已令那侍女入宮,王妃殿下現今正扮作侍女住在謙王舊府。”楓葉道,“府邸之中侍從俱已遣散,隻留下數名可靠暗衛保護,安全應是無虞。但如今幾位大臣或將不日拱手獻城……殿下還是早日動手為妙。”


    “孤知道了,王妃那邊你不必再管,交由孤來處理便可。”沐羽淡淡道,“你也多加小心,勿被人守株待兔了去。待此間事畢,便去守著王妃吧。”


    迴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良久,沐羽聽到一聲略微顫抖的“諾”。


    處理完了這檔子事兒,沐羽想起蘭妃那兒還缺著10點好感的口呢——不免又是一番著急上火,病急亂投醫地就差問係統該怎麽辦才好。


    係統倒是好心,跟他說蘭妃喜歡謙王喜歡好久了,想刷個好感還不是分分鍾。


    沐羽傻了半天,過了好久才有勇氣問那個所謂的“刷好感”是怎麽個刷法。


    係統豪邁地告訴他:“簡單啊,你去隱晦表個白不就好了。”


    沐羽沒敢想那場景究竟有多美。


    隻不過好歹也那麽努力刷了幾年,到手的鴨子就這麽飛了實在是很不甘心。他給自己加油鼓了許久勁兒,終於鼓足勇氣滾去了大半年未曾踏足過的平福宮。


    平福宮一如既往空無一人。


    自打沐雲書被沐羽給趕出了京城變成了個無房流民,蘭妃的地位也跟著一並下跌到險些成了個冷宮妃子。雖說有沐羽在上麵鎮著,眾人不至於落井下石讓這前太後吃到豬食,可比起往常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簡直就如同前世。


    說實在,就連沐羽自己……都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無它,太久沒來而已。


    許是蘭妃也太久未曾見他來過,當青陽看到踏足於此的沐羽的臉時,驚恐得連手上正在繡的花樣子都丟在了地上。沐羽瞪了她一眼,讓她去叫蘭妃。


    青陽便急急忙忙地鑽進殿內去尋人。


    過了一陣,未飾珠翠的蘭妃匆匆自殿後跑了出來。


    她委屈兮兮地望著沐羽,眼淚湧上又生生壓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沐羽仔細看了看她,卻發現大半年未見,對方竟是憔悴了許多,不複以往光彩照人的模樣。對比一番記憶中少女模樣的蘭妃,沐羽難免被帶得一陣愧疚湧上心頭。


    他沉默片刻,對蘭妃道:“今日本王前來,乃是為向娘娘告別。”


    蘭妃愣了愣,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許久後,強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我又做了什麽,惹你不開心了?”


    “並非如此。”沐羽否認了她的話,“隻是陛下軍隊如今距京師不過百裏之遙,城破也該是數日之事。以後當無暇再來此處看望娘娘了。”


    “雲書……雲書要迴來了?”蘭妃臉上先是露出一絲喜色,隨後又很快麵無血色起來。她猶疑地瞧了瞧沐羽,支支吾吾道:“那你呢?他就沒說什麽?”


    “怎會。”沐羽微微一哂,“陛下如此驕矜性子,如何吃得了虧?自是非要本王親自出城,伏地認錯方肯手下留情。這等要求……還是罷了吧。”


    蘭妃咬咬唇,沒說話。


    “所以本王特來告知娘娘,您自由了。”沐羽平靜道,“恭喜。”


    “你是不是……永遠隻會傷人心?”蘭妃打斷他,恨道,“根本不懂別人心中如何是想?隻要你認為對的,就打著為他人好的旗號,絲毫不管別人究竟有多傷心?”


    這迴輪到沐羽閉嘴了。


    他呆滯的看著似乎是怒火上湧的蘭妃,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分辯。隻是蘭妃似是猶不準備放過他,氣急敗壞道:“你這個人,根本就沒有過心……過去是,現在依舊是。”


    話罷,也不等沐羽解釋,轉頭便走。


    沐羽頓時啞然。


    他……是不是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青陽看看遠去的蘭妃背影,又看看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的沐羽,似是有點同情他。她對沐羽道:“娘娘方才所說當隻是氣話,殿下還請……不要生氣,說不定過幾日娘娘就想通了呢。”


    說完,她道了個歉,也匆匆追著蘭妃而去。


    沐羽看著,不由萬般無奈:她們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會?


    奈何事已至此,再多後悔也是無用。他也隻能惋惜地看著蘭妃那個高懸的90點好感,望洋興歎了。


    係統蹦出來笑他不懂人心。


    順帶吐槽了沐羽一堆諸如性格冷淡、感情麻木此類的缺點,最後送了三個字給他——注孤生。


    關鍵沐羽覺得自己真挺冤。


    他缺點確實很多,而且做人確實過分冷淡了些……可也不至於要這麽說他吧?費勁千辛萬苦給壓榨手下的老板打工,還要得到如此評價,太傷他心了喂!


    “你早晚會覺得我對的。”係統總結。


    “不覺得。”沐羽一口否決。


    “那走著瞧咯。”係統說。


    沐羽冷笑。


    妄想改天換命的是它,讓他遵從命運安排的也是它。事到如今,來責怪訓斥他的人卻還是它……他又如何可能心悅誠服,心中不存半點雜念?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心知這破係統的尿性,沐羽決定還是不理會它為妙,免得再被它給帶溝裏去。他從平福宮離開,又想起之前楓葉和他說的事情,便讓楓葉尋了個時間,偷偷迴了謙王府,去尋獨自呆在那裏的陳茵。


    約是許久未迴此處、仆從也早已令楓葉盡數遣散了的緣故,這謙王舊府在風雪裏望著竟一時有些蕭瑟。沐羽在宮裏待得久了,重見此景反倒升起了些久違的親切感來。他搖頭阻止了上來想說什麽的暗衛,隻身一人冒雪將這小小王府來來迴迴地走了一圈兒。


    人也是奇怪……不過半年光景而已,竟會如此懷念這舊居。


    ——明明他還是很戀舊的嘛。


    沐羽心想。


    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到了以前常常呆著的書房。思及以往在此刻苦努力的時光,他不由腳步一頓,忍不住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未曾想,甫一進去,便聞到了屋內仍未燃盡的炭火氣息。再扭頭一望,書房內鋪了層厚厚宣紙,硯台上墨跡猶未幹,屋中卻空無一人。


    沐羽心中頓時一沉。


    他左右看看,急匆匆走去前院,拽來一留守府內的暗衛,問他:“王妃在何處?”


    那人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此問題,當即呆住了。過了好久,才有些支吾地對沐羽道:“許是昨日娘娘生了楓統領的氣,發了好一頓火,把屬下們俱趕出來了,不準任何人進出後院。今日禁令還未解除,所以……屬下亦是不知。”


    聞言,沐羽茫然。


    不知怎的,他忽地生出了一種非常奇妙的預感,催他趕緊離開這處是非之地。但內心的良心卻又在叫囂讓他別走,否則自此之後定會後悔終生。


    他站在原地,呆立了許久,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個外掛雞蛋可以幫忙。


    隻是組織了半天語言,他還是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直到係統看不下去,主動出來和他搭話,他這才像是總算學會了說話似的,半天憋出來句話:“陳茵……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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