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帝這次倒得讓人猝不及防。


    雖說在沐羽迴來前,就一直在說他身體不佳快要不行了。但自打他迴來後,榮帝的身體反而漸漸好了起來,連太醫都覺得驚奇不已。結果就在眾人都放下心來的節骨眼,他卻又病了。甚至這一次,病到再也沒能爬起來。


    哪怕心裏早有預感,沐羽看著他昏在榻上生死不知的樣子還是很難受。


    太醫院的太醫來了又去,團團守在南溪殿之外熬了數日,皆是麵色愁悶,示意榮帝確實所剩時日不多。如今也隻是靠著宮中的珍貴藥材堪堪吊著命罷了,要走也不過是這幾日的事情。


    此話一出,蘭妃頓時哭得直接暈了過去。


    沐羽歎了口氣,一邊吩咐人把蘭妃送去旁的偏殿休息,一邊安排人加急趕迴京城,將朝中幾位重臣喊來,為之後的事情做準備。好在榮帝念及他多年未曾歸京,很早前就有這方麵的安排,如今處理起來也不是十分麻煩。


    話雖如此,但就個人來說,沐羽還是希望這些後手用的不要這麽早。


    收到榮帝病重消息的重臣們紛紛趕來白鹿山,來到南溪殿把沐羽給堵了起來,詢問榮帝的情況到底如何,以及未來的儲君問題。除卻少數幾個比較矜持的,其餘的七嘴八舌,竟是險些就大打出手。


    沐羽被這幫人吵得頭疼,簡直煩不勝煩。正準備叫人過來把這群人請去冷靜冷靜,就忽地見著一個平時伺候榮帝飲食起居的小太監邁著小步急急走來,對他附耳說榮帝醒了。


    這個消息簡直意外之喜,沐羽當即撇下一幹人進了南溪殿內殿,去見方才蘇醒的榮帝。


    進了屋內,便見榮帝形容枯槁地躺在榻上,雙眼微微睜開卻無神。直到沐羽走近了,目光才凝聚起來,扯出來個苦笑對他道:“這幾日……辛苦你了。外麵可還好?沒出事兒吧?”


    “一切都好,皇兄不必擔心。”沐羽安慰他道,“如今要事是盡快恢複身體才是,別的都不重要。”


    “你不必為了討朕歡心而這麽說,朕的身體如何朕自己清楚。”榮帝低聲道。他說完長出了一口氣,似是很愁悶的模樣,“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意麽?”


    心知他說的是儲君一事,沐羽亦是萬般無奈。但他現在不敢刺激榮帝,隻好道:“皇兄現在莫提此事,隻安心養病可好?待過了這陣,皇兄說什麽臣弟都……”


    “……都如何?你想如何?”榮帝突然怒道,“朕隻這一個要求,你也要思來想去的不肯答應嗎?!你當真以為,當真以為那蘭……!”


    話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眼中的光瞬間全部熄滅,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肯再往下說了。


    沐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臣弟不敢。”


    他心中明白榮帝那說了一半的話指的是誰,本來都做好了對方脫口而出後該做的準備,沒想到最終對方到底還是心疼自己這個弟弟,沒忍心將真相說出來。


    遠遠地,隻聽榮帝長長的歎了口氣,聲音有些抖地喊他:“阿羽你過來。”


    沐羽依言靠過去,被對方緊緊抓住了手。驚訝之下望去,不想卻見到了榮帝竟然眼角滲出了些許淚來,情緒十分激動的樣子。他不由心中一突,心痛道:“皇兄,何苦如此……”


    “朕隻有這一個心願了,你難道想讓朕死了也不能瞑目嗎?”榮帝氣息不穩地道,“你真要如此狠心嗎?”


    見榮帝如此痛苦,接手了謙王的沐羽自然也不好受。他沉默良久,在心中默默道了個歉,而後艱難地點點頭:“好,臣弟答應皇兄。”


    “你莫要怪兄長逼你,隻是朕不得不如此。”榮帝苦笑道,“朕總是害你良多,連這一次也是……”


    “皇兄言重,當年之事,臣弟並無後悔。”沐羽安慰他道,“臣弟從未怨懟過皇兄,隻是皇兄一直心結於此罷了。”


    “好,好……”榮帝半闔上眼,無力地招了招手,“陳揚,陳揚呢?”


    “老奴在呢。”陳揚聽到唿喚,趕緊一溜小跑過來,跪在地上聽命。


    “外麵候著的都有哪些?”榮帝問他。


    “陳大人,李大人,王大人,諸閣老都來啦。”陳揚迴道,“聖上可是有吩咐?”


    “讓他們都進來吧。”榮帝說,“朕交代他們些事情。”


    陳揚“諾”了一聲,匆匆又出殿叫人。


    沐羽想著一會兒來人了,若榮帝向這幾位大臣們說起立儲君的事情之後該如何處理,不免有些走神。榮帝似乎看出他思緒紛雜,也沒再與他多說些什麽,而是說起了詔書的事情:“朕走前知道自己已時日無多,又怕你不肯應朕,所以早早將繼位的詔書放在了繼明殿的祠堂之中。待朕走後,你……”


    他還未說完,屋外便傳來陳揚的通報聲:“聖上,諸閣老請見。”


    榮帝被打了岔,自覺是沒緣分說完這話,他語聲低弱地讓人進來,便再未提過這件事。


    幾位大臣進來,見到躺在榻上的榮帝,當即老淚縱橫地跪了下來。榮帝看他們這幅模樣,隻得分出精力安撫了幾句,這才得空吩咐後事。沐羽在一旁看得心酸,就很想出去看看還被榮帝拒之門外的蘭妃和沐雲書。好在榮帝像是對他十分放心,也沒多說什麽,隻囑托說要好好侍奉新帝,莫要因為他走了便對新帝不敬。


    這幾位能坐到如今這位置,自然也是見慣了風浪的。抬頭掃視一圈,聖上榻前竟然隻有謙王一人,不見榮帝貫來寵愛的蘭妃與大皇子,內心難免會起些嘀咕。再思考到榮帝至今都未曾說繼位之人的事情,難免看著沐羽的表情便起了些變化。


    沐羽目不斜視,隻聽不說。等到榮帝把事情都吩咐完了,想起他來,問道:“蘭妃呢?”


    “娘娘聽說皇兄……一時傷心過甚,現在被扶去了偏殿休息。”沐羽垂目道。


    “是嗎……那便罷了吧。”榮帝恍惚道,“朕總是和她沒什麽緣分的,她不來也好。”


    在場眾人皆佯裝沒聽到隻字片語。


    這時,屋外一陣喧鬧,像是要吵起來的樣子。


    沐羽耳尖,依稀像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便皺著眉走出去查看究竟是何人竟敢在這種時候鬧騰。不曾想卻看見了沐雲書,他乍一見到沐羽,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來:“皇叔!父皇可是醒了?”


    他聲音不小,直直地穿過了簾幕,傳到了更深處的屋內。沐羽愣了片刻,問他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母妃情況穩定了,我就想過來看看父皇。”沐雲書窘道,“可這幫太監……不讓我進去!”


    沐羽倒能理解他這種心情,頷首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走進屋內去問榮帝:“外麵是雲書,想……來看看皇兄,皇兄還是見一見吧。”話罷,露出半是祈求的目光來看榮帝。


    榮帝本來被吵得頭疼,但見他這幅全然為自己擔心的模樣,也不好狠下心腸,便點頭允了。待到沐雲書進來,也不知榮帝突然起了什麽念頭,說自己要和大皇子說些話。接著便將眾人都揮退了,連沐羽亦不例外,屋內隻留了個陳揚。


    這番行為實在反常,但幾位大臣隻當是要交代新帝事情,都走的很幹脆。隻有沐羽覺得這事兒不像那麽簡單的樣子,卻又不能找借口借機留下,因為榮帝明顯一副不想讓他知道的樣子。


    他糾結了一陣,也隻能歎一句實在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力所不能及,轉頭也跟著眾人走了。


    談話持續了約有一個時辰之久,長到讓人不禁懷疑榮帝究竟在說些什麽。就在一眾人等的略覺焦急、連暈過去的蘭妃都已經醒來匆匆趕到了南溪殿,便聽到屋內忽地傳來一陣哭聲,依稀像是沐雲書的。


    蘭妃臉色慘白,差點又暈了過去。


    沐羽顧不上許多,衝進屋子裏,卻見陳揚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說聖上不行了,讓叫太醫過來。再往裏麵走近些,隻見沐雲書雙手捂著臉,跪在榻前仿佛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榻上的榮帝已經沒了氣息。


    他不由心中劇痛,淚水竟然無聲無息地也流了出來。擦了擦眼淚,在心裏默默念了幾句,沐羽走上前去把沐雲書扯了起來,讓他別哭了。


    沐雲書看著他,眼睛裏沒有一點生氣,很聽話地說了句“好”。


    說完,又說:“皇叔你也哭了。”


    “我一直覺得皇兄當比我長壽,未曾想竟先我而去。”沐羽對他說,“此乃人之常情,並不可恥。隻是多情難免傷身,陛下既為新帝,總要克製幾分才對。”


    聞言,沐雲書雙眼睜大,瞳孔微縮:“皇叔在說什……”


    他正欲說下去,就被沐羽按著止住了話頭。隨後蘭妃的哭聲伴著腳步聲傳來,她急急地走到榮帝的榻前,渾身巨顫,跪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聖上,讓臣妾隨您一同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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