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羽覺得他可能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畢竟太子和丞相都這麽說了,他本來也就不是很愛柳妃,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並無不妥。


    於是事情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輕裝簡行給柳妃送靈,送完後,由太子代為祭祀一周。


    柳妃的棺槨在大夏日的停了這麽一周,哪怕周圍人兢兢業業保養得宜也難免會出些味道。皇帝雖說從昏迷中勉強醒了過來,身體卻是大不如前,時常操持一會兒便覺得精神不濟將事情推給柳丞相代管。他便不想再這麽拖下去了,便吩咐欽天監算定日子,不日便出葬。


    至於送葬隊伍,則是由太子接管決定。


    不知道秦初是怎麽想的,反正沐羽是沒懂他是怎麽想的。這送葬隊伍拉拉扯扯了半天,最後他被告知他也得跟著一起去,不過低調出行,簡直莫名其妙。雖然他算是有機會和秦初相處,可以借著這次機會把他的想法掰迴來,但是他仍舊是不太高興。


    時至今日,他實在是看不出有任何能刺激起秦初鬥誌的機會了。總不能他拿把刀抵著脖子跑對方麵前說“你不當太子我就去死,咱倆這輩子別想在一起”吧?


    別逗,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他不高興,秦初反倒是看著很開心。


    離開京畿那日,他甚至無視了人群之中臉色陰沉的幸王,忽略了看著他哭哭啼啼的柳顏,高高興興地騎著馬毫不留戀地走了。簡直像是把這京都當做唯恐避之不及的蛇蠍之地般。他見沐羽藏在隊伍的最後麵,便也沒有踏入過自己的那輛馬車,而是選擇騎著馬與他一同行走了整日。


    哪怕他們之間距離得有十萬八千裏,但是沐羽就能隔著老遠感受到從空氣裏傳來的這人開心得快要飛起來的那種味道。


    很氣,很無奈,甚至不能拿這貨怎麽樣。


    沐羽十分崩潰,他覺得秦初可能把這送葬當成私人約會了。


    還真別說,直到他們一直行進到皇陵,秦初才又恢複了往常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氣神態。不過私下裏來找沐羽時,他又切迴了那副嘴硬心軟容易羞澀的樣子來。


    看著一代帝王渣攻的人設崩成了懷春少女,沐羽心中十分悲痛。


    隻是心中雖說十分糾結,他麵上仍舊掩蓋得很好。因得之前柳丞相出麵幫忙遊說,這場葬禮並不複雜,熬人的也隻是為柳妃祈福祭祀的那一周而已。若是秦初孤身前來,以他對柳氏的憎惡程度,想來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他既然偷偷把沐羽也給拉了過來陪他,這祭祀就簡直如同公費旅遊一般了。


    送葬的隊伍在葬禮結束後便先行迴了京,皇陵並無多少人看守,清冷得很。秦初仗著自己是太子,天高皇帝遠的沒人敢管他,成天做完了自己的事兒就出去浪。本來皇陵也是千挑萬選的風水寶地,山清水秀,他願意在這裏遊蕩就隨他去。再不濟,美名其曰祭拜祖先,也沒人敢說他對祖宗不敬。


    就是苦了沐羽,在這等皇家重地兢兢業業地陪著他演情深意濃。


    配合了幾天,沐羽忍無可忍,委婉地提醒他現在還在給柳妃祈福之中,不能這麽肆意任性。並且再一次重點提及了有關太子之位的事情,懇請他萬不要不記掛於心。然而秦初仍舊是一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樣子,噎得他直翻白眼。


    秦初理由很簡單:“皇叔坐得穩這天下之主的位置,便讓他坐去好了。孤心裏清楚,孤是坐不住這位置的,倒不如順水推舟送了皇叔做人情吧。”


    沐羽看著他,覺得皇後死得真是夠冤。生前被人擠兌,為了兒子甘赴黃泉,結果兒子還把她一番好意當流水,根本不珍稀得之不易的儲位。就對秦初道:“殿下如此態度,當真對得起皇後娘娘在天之靈嗎?”


    秦初動作一頓,臉上露出些怒色來:“四郎,這話什麽意思?”


    “皇後娘娘為殿下儲位甘願放棄性命,殿下卻要為了一己之私丟掉這幅擔子。”他冷聲道,“臣替皇後娘娘不甘。早知有今日,她又何苦要舍了性命在聖上麵前保下殿下一生榮華富貴。”


    “這話是誰教你的?”秦初捏碎了手上拿著的牡丹,款步朝他走來,盯著他道。


    沐羽垂頭:“臣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嗬,很好……”秦初卻突然笑了。他猛地一拳打在一旁樹上,抓住沐羽的領子將他頂到了牆邊,“你以為孤是為了什麽才會走到今日的?你說這話的時候不覺得大言不慚嗎,沐羽?!”


    沐羽一愣,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來。


    秦初似乎很滿意他這幅樣子,唇角彎出一個冷淡的弧度來,無所謂地笑了。他捏著沐羽下巴,聲音低沉地說:“事到如今還在給孤裝傻……孤都快弄不清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了……”


    當然是假的。


    沐羽心中腹誹,卻用冷靜微帶了些崩潰的聲音迴道:“殿下……?殿下!臣未懂殿下的意思。”


    秦初拍拍他臉,抬高了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對視:“真的?”


    沐羽被迫對上秦初的眼睛,心猛地一緊,停滯了片刻:“……臣不擅撒謊。”


    秦初聞言,將方才指間揉碎的花瓣連同汁水一同抹到了他唇上,注視著那張桃花般的漂亮麵孔因此染上了些許淡紅羞色,滿意地笑了笑,而後將自己的唇一同遞上去,吻上了那沾染了花汁而分外妍麗的唇瓣來。


    他親得青澀無比,卻帶著一股純粹又熱切的味道。二人的唇舌隔著那幾片破碎的牡丹花瓣進行了一場毫無□□意味的接觸,沐羽被頂了滿口的花瓣汁液入口,隻能用茫然無措的目光迴視秦初。


    ……他要在心靈深處控訴這個變態。


    沐羽心想。


    秦初拿手指點了點他的臉,將唇邊沾染的花瓣舔走吞下,聲音略啞地在他耳邊道:“四郎現在懂孤心意了嗎?”


    他說話時語調裏帶著滿滿的雀躍。


    沐羽覺得是時候了,硬下心腸,沉默了片刻後對秦初道:“殿下……此事於理不合。”


    秦初果如他所料般惱了起來:“孤喜歡你,哪點於理不合?”


    “臣渴求的是與殿下成就一段君聖臣賢的佳話,而不是如同佞幸般被後人記載於史書之中。”沐羽垂眸道,“殿下若真心憐愛為臣,便知道此事是斷不會有結果的。不如早日放下,免得來日徒生變故。”


    秦初滿腔熱情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下來,氣得要命。他放了沐羽,指著他手指抖索了半天,最後道:“沐羽?!你是氣孤往日對你橫眉冷對,疏遠厭惡你嗎?還是根本就是根木頭,一點兒都沒有心?”


    沐羽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秦初看著他這幅樣子,拳頭握緊了又鬆開。恨聲道:“好好好……孤原是忘記你本來有心慕之人的。怪孤阻了你追求那家的千金小姐是吧?孤今日便告訴你了,要是讓孤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孤就立刻去請求父皇將她嫁予孤為妾室!”


    “殿下息怒。”沐羽不為所動,“臣今日是真心實意勸誡殿下,是殿下想岔了。”


    “孤想岔了?”秦初冷笑,“怕不是四郎心念著心上人,舍不得她嫁給孤為妾糟蹋了下半生吧?”


    沐羽覺得和怒氣上頭的人是無法溝通的,便沒有再迴答他的話,而是挺直了腰杆跪那兒不動。擺明了一副仗勢欺人的狗模樣來。


    秦初被他態度氣得半死。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太寵著沐羽了,對方才會露出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來逼他低頭。而他自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哪怕如今的皇帝也不能讓他輕易低頭。這輩子唯一一次服軟害怕便是當年母後病逝前對柳妃的跪地祈求。每每迴想此事,他便覺得難堪不已,就暗自下定了決心,此生往後再不會對人輕易低頭。


    今日沐羽行徑已經可算觸怒了他的逆鱗,哪怕對他再多喜愛,秦初也不想就這麽對他低頭。


    他冷哼道:“你既然願意跪,那就在這跪著吧。跪一輩子,跪到這輩子都迴不了京城!孤迴去便請父皇下旨,從今往後便免了你太子伴讀一職,可滿意了?!”


    沐羽還是沒理他。


    秦初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


    眼神都懶得留給沐羽。


    沐羽望著秦初離去的背影,由衷地感受到了一股辛酸。仿佛是在養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千辛萬苦地把他從火海裏搶救了出來,丫還咬了你一口,說我喜歡玩火,放我迴去。


    跪跪跪,一個二個都喜歡跪……好吧,他繼續跪著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沐羽趕緊簡直輕車熟路。好在秦初之前選擇表白的地方背得很,沒什麽人過來,旁邊還有顆大樹幫忙遮擋陽光,倒不是很受苦。就是這皇陵的青磚比起家中的涼了許多,真老老實實跪上一天膝蓋肯定得廢一半。


    沐羽覺得這麽做其實不值,但好歹有個努力方向可以嚐試一下。不然若是連努力都不努力便就這麽放棄掉任務,他實在是於心不安。


    撥亂曆史的責任實在是太大了……他背不起。


    他心中苦的很,係統看不下去了,就跑出來找他聊天,找話題給他解悶,開始說起了這個世界裏不少人的八卦趣事來。沐羽確實也無聊,於是一人一係統就這麽天馬行空從白天侃到了晚上。雖然秦初一直都沒迴頭來再找過他,沐羽倒也並不十分無聊。


    隻是不知道是否是老天看他太無聊了,便決定給他找些事情做。到三更天的時候,係統忽地一陣狂敲,讓沐羽趕緊醒來,告訴他秦初遇到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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