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杵在了那裏不敢動,或者說完全忘記到底該怎麽反應了。


    她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麽好,或者說她已經忘記這樣的場景相遇,她該和沈謙說什麽了。


    心跳得太快太猛,她顫抖著手撩開遮了眼簾的頭發看向沈謙的背影,他離她不過三四步遠,正扛扶著齊明輝往停車場走。


    他的板寸頭看起來硬硬的,後背則一如曾經那樣寬厚,而腰身甚至比以前看著還要壯實許多。不停閃爍的霓虹燈下,關慈恩覺得他的身周似乎都環繞了五彩祥雲一般。


    他迴來了。


    沈謙,他出獄迴來了。


    關慈恩在心裏對自己說。


    兩年多不見了,她沒有看到他的臉龐,但是直覺告訴她,沈謙還是沈謙,不論時間過去多久,他就是他。


    誰人都不可替代的沈謙!


    “你不跟來,在幹嘛?”沈謙扛扶著齊明輝,感覺到身後的女人沒有跟來,遂扭頭看向了她。


    三米遠的距離,他看著她,聲音輕輕,黑眸沉沉。


    而她,盡力撫平著情緒,她在他的目光中疾步上前,正要搭把力攙扶齊明輝,沈謙卻是先她一步出了聲:“開你的車,我攙著他坐後座。”


    不等她說什麽,齊明輝倏地嚶嚀出聲:“慈,慈恩,我在等一個人,等,等……等,等他來了,我們仨,說……說明白了就走!”


    說著,他硬是要甩開沈謙的手,卻是被沈謙用了狠力給扯住,“齊明輝,你打電話給我就是要我來看你這副樣子?你他媽這樣子能說明白什麽?”


    他說話之間,盡管語氣冷厲,但是深邃的目光卻是始終輕柔的打量著關慈恩。


    關慈恩淡淡的別過眼看了看別處,約莫兩秒後仍舊上前扶住了齊明輝另一隻手臂。


    她輕聲撫慰道:“明輝,你都醉成這樣子了,我們先迴家,有什麽等明天酒醒之後再說,好不好?”


    齊明輝哪裏聽清了這些,還在強著不肯走。


    沈謙不知怎的突然就來了氣,他一把提起齊明輝的襯衣領子,狠厲道:“別他媽在大街上丟人現眼了,你無非想要個痛快的,上了車,咱們好好說!”


    他說著便推搡一把齊明輝,齊明輝跌跌撞撞的一下子撞向了一輛車。


    關慈恩秀眉微蹙,正欲上前,沈謙卻是突然大力攥了她纖細的手臂,“那就是你的車,開車門,我弄他上去。”


    關慈恩楞了兩秒,慢半拍後才拿出電子鎖解鎖,而後開了車門,她本是幫忙扶著齊明輝上了後座,然而沈謙卻又再先她一步猛力推了齊明輝一把,齊明輝恍惚中沒能穩住身形,整個人一下子趴倒在車地板,頭更是重重的撞在了駕駛座的後椅背上。


    “嘶——”


    齊明輝疼出了聲,卻是半晌都沒有再動,而沈謙則是隨後跟了上來。


    關慈恩站在車下看看他,睫毛輕顫,終是說了句:“他都醉這樣了,你不能對他輕一點麽?”


    聲音有些抖,但是能聽出很明顯的責怪之意。


    沈謙霍然扭頭看向她,烏黑的眼眸中盡是諱莫如深之色。


    “嗬——”,他微微苦笑,“八百多個日夜不見,再遇,我聽到的第一句就是,我心愛的女人責怪我沒有照顧好她現在的情夫!”


    在酒吧門口那一瞬,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齊明輝被一個女人給費力的攙著在挪步子,然而再一眼,他震驚了。


    沈謙從不曾想關慈恩留起了長發,也完完全全沒有想到他們的再見會是這樣的情景。


    一時喜上眉梢,然而看著關慈恩細心體貼的照顧著齊明輝,而齊明輝整個人亦是完全要癱她身上的樣子,沈謙又覺得無比嫉妒難受。


    但是,重逢畢竟是喜悅更多,他的心潮澎湃著,千言萬語都要蹦出來了一般,他確信關慈恩仍舊愛他的,不過他還是隱忍著,他想他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和她重聚共話愛意。


    何況,眼下先解決好齊明輝這個醉鬼也是必須的。


    可是現在,關慈恩在責備他。


    “沈謙!”關慈恩沉默了許久終於叫出了他的名字,“縱然我們什麽都不是了,但好歹相識一場,請你也注意下措辭!”


    “嗬——”沈謙扒著窗戶又笑,這笑比先前看著更苦,“關慈恩,先送齊明輝迴去,我們倆再說。”


    苦笑的樣子,命令的語氣,關慈恩看著他,不自在的蜷了蜷手指,幾番蠕動嘴唇,終是沒再說什麽,繞過車頭正欲從另一邊上去扶起齊明輝,但見沈謙已經給扶他起來半躺在了車座椅上,於是她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上去,甚至都沒係安全帶便啟動了車子竄了出去。


    車廂寂靜,齊明輝睡得很熟,沈謙則是一直盯著她的後腦勺沒有移開過視線。


    而關慈恩,雖然在後視鏡中幾番與沈謙的視線交匯,眼神卻是淡涼如水,神態亦是無波無瀾。


    車子很快便開到了關家洋樓的鐵藝門口,關慈恩將車停好在路邊,沒有說話。


    沈謙這才看了窗外一眼,清俊的臉龐抽了抽,再次沉不住氣說道:“看樣子都睡一起了?”


    語氣冷凜,語調陰戾。


    關慈恩再一次皺了皺眉,然而不等她說什麽,沈謙已經再度發聲——“不論你是被他睡了還是和他結婚,我都不在乎。”


    這是什麽屁話?


    關慈恩瞬間覺得氣血上湧至了腦門,她扭頭看向他,又看看齊明輝,清清冷冷說:“沈謙,我們之間已經早在三年半以前就結束了。”


    “那又如何?”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座位的縫隙迅疾的貓著腰跨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關慈恩:“……”無語了。


    “慈恩,關慈恩!”他倏地狠力扳過了關慈恩的雙肩,“你知不知道,你永遠刺在了我的胸中,三年多時間並不能改變什麽,我愛你,甚至比曾經更愛!”


    “莫名其妙!”關慈恩使勁兒掙紮著,“你還愛我,我就一定要迴到你身邊嗎?”


    她問完這一句,驟然提了聲量吼道:“沈謙,我父母是被你爺爺逼死的!”


    “還有孩子,你應該祈盼活著的孩子,她們都已經沒了!”


    關慈恩的情緒驀然激動,她的眼中沒有恨,然而卻是比恨更令沈謙難受,因為那是絕然和絕望!


    她在激烈的掙紮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後座上齊明輝已經慢慢的抬起了手在揉著太陽穴,而沈謙更是不管不顧的死死桎梏住她。


    “慈恩,你的父母死了,你要我怎麽還贖我就怎麽還,孩子沒了我們也可以再生!”


    沈謙的話音剛落,甚至關慈恩都來不及反應,卻見一隻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對著沈謙的臉龐就是狠狠的一拳。


    “沈謙,你他媽厚顏無恥!”


    齊明輝許是酒醒了許多,又或者是頭腦清醒了不少,他破口罵道。


    關慈恩總算掙脫了,然而當她見著沈謙的唇角溢出鮮紅的血之時,心裏不由得又緊了緊。


    沈謙用大拇指擦拭了下血漬,冷冷笑道:“醒了?你不是打電話說要做個了斷,要說清楚嗎?”


    “現在,大家就來說清楚!”


    關慈恩聽著他冷冷的話語,看著他浮現的淡笑,心裏擂鼓作響。然而容不得她想什麽,齊明輝的話已經問了出來——“慈恩,你選擇吧。”


    “關慈恩,我隻問你,你的心裏對我還有沒有愛?”沈謙亦是把問題拋了出來。


    她的心一瞬砰砰直跳。


    答案不用過多的想——對沈謙,她承認有愛,但是不再可能;對齊明輝,她盡管不愛,但是此生他對她的情意,她不願再辜負。


    她看向齊明輝,眸色輕柔溫順,卻是沒有說話。


    她又看看沈謙,目色依舊清清淡淡,仍然也什麽都沒說。


    關慈恩打開了車門,她下了車,兀自望望漫天星空。


    車上的兩個男人也跟著下車了。沈謙雙手抄在運動褲的兜裏,在距離她約莫兩米遠出站著,齊明輝則是一手扶著車門,一手又在揉著太陽穴——他喝太多酒了,頭很痛,但是思維卻又無比清晰。


    “沈謙……”關慈恩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了,“沒有了孩子,我連說服自己迴頭的那一丁點念頭也不敢有了!”


    聲音太輕太顫,蘊著無奈的心酸和決然的難過。


    “沈謙,那些過往太過承重,我隻想過得平凡就好。還有三天,三天……”


    她的睫毛顫啊顫,兩行清淚終是忍也忍不住的順著眼角直直的墜了下來。


    “三天之後,歡迎你參加我和明輝的小型婚禮!”


    一鼓作氣哭著說完,關慈恩的心已經抽抽的疼,她逃似的跑開了。


    身後是沈謙淒楚的叫喊聲:“我不同意,明明你愛的終歸隻有我一個!”


    齊明輝看著隱在了黑暗中不見的身影,他淡淡的對沈謙說:“沈謙,這是她的選擇,我叫了你來,讓你們重逢了,都隻是要她自己來選擇。”


    “沈謙,世間的愛恨情仇,過往傷痛太繁複了,關慈恩她隻是一介平凡女人,過一生平凡生活便好。她想要的是不摻雜那些傷痛和愛恨,沒有那些不堪重負的負累,平平凡凡的一生便好。”


    “沈謙,都尊重她的選擇吧。”


    沈謙怒目而視:“齊明輝,她不愛你,自始至終從來不愛!”


    “那又怎樣?”齊明輝聚了力氣跨步到他麵前,“終歸,我從來都尊重她的選擇!”


    話一落,齊明輝越過他進了那扇鐵藝大門。


    沈謙孤單單的站在那裏,望著那扇無聲的大門,所有的自信,所有的澎湃心潮都在慢慢的被磨損。


    “關慈恩,這不是我們的結局!”他大聲咆哮,眼眶中亦是淚花閃閃。


    倏爾,他又望向天際,繁星點點,他在輕輕的低聲呢喃:“你跟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才是我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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