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玉最害怕潤夜提及籍貫的事情,因為她覺得潤夜不會為她還俗,潤夜沒有那麽愛她。


    事實恰恰相反,潤夜早就厭惡了自己的這一重身份,可無奈誰讓自己小時候就被師父給賣了呢,這樣鐫刻在死籍之上,沒有一時是安寧的。


    “哦……籍貫?”朱紅玉蔫了,用手將頭發放到自己的耳朵後麵,她心情很是慌亂,亦覺得自己不應該說話了,就像是等著潤夜審判自己一樣。


    這種感覺太不爽了。


    “我潤夜在十二年前,在官府落了檔案,而後來我師父害怕我的身份被查出來,所以又擺了朝廷一道,將我的戶籍落成了死籍。就害怕錦衣衛查到贛州的時候,看到我十二歲補辦的戶籍,警惕起來。”


    朱紅玉心想是什麽事兒,這一天才知道是這種事……落了死籍?這種事怎麽不早點說,這樣的話她就可以不來城中摻和治療了。


    結果累了個半死竟然給她說這種話?服了,服了。


    對了!


    朱紅玉差點打自己的臉,把潤夜鎖在屋裏然後自己偷偷跑出來治病,完全沒跟潤夜說啊。


    隨即,朱紅玉趕緊換上了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超有愛的看著潤夜。


    “潤夜,沒事的,白忙活了也沒有事。你不是以前跟我說過,要積陰德嘛。”


    潤夜才不相信朱紅玉會相信“積陰德”這種話,她完全是腦子轉的快,為當初的自己開脫而已。


    “是啊,要是你當初把我關起來之後和我商量商量,也比現在這樣好。”


    朱紅玉鬱悶的不想說話,這潤夜真是……


    兩個人並行走在陰風颯颯的大街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落葉隨著風飛舞,傳來一陣陣如同鬼魅一樣的聲響來,把朱紅玉嚇得不輕。


    她又緊緊得抓著潤夜的手,二人依偎在一起,宛若一對新婚夫婦,亦或者青梅竹馬的正常情侶。


    潤夜抱著朱紅玉,雙手是顫抖的,這是他十幾年來未有過的事。


    他懼怕這份情感,同時又想擁有……人,真的很貪心啊。


    趁著四下無人,潤夜將朱紅玉擁入懷中。二人彼此緊緊依偎,中元節的颯颯陰風已經不能成為二人之間的阻礙了。


    “我剛才說出這件事時,已經做好了離開你的準備。當初的所謂誓言,你所說的一定有辦法,其實是沒有辦法。”


    朱紅玉感覺到懷中的人要離開了,一時之間她惶然無措。也不知道怎麽抓住潤夜,隻能選擇不放手。


    “潤夜,我跟你說過,凡是人定的規則,就一定有辦法打破。現在我求贛州巡按不管事,那我就繼續往上走。把我的店開到金陵、杭州,再去用銀子鋪路。當然,若是皇帝都搖頭你的事情,我就掀翻這個王朝,我們改朝換代。”


    潤夜聽到這話,趕緊堵住朱紅玉的嘴。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朱紅玉第一次被潤夜捂住嘴,感覺他的手不似看上去的冰冷,反而是暖和妥帖的。


    啊……潤夜,現在和她這麽親近,迴到了桃花村不再有這樣的時光了吧。


    “潤夜,有時候我就想,你總是怕這怕那的,有什麽好怕的。我有了第二次生命不懼失去,我所做的一切也不牽扯你。所以……”


    在這件事上,潤夜認為多說無益。他就算是再怎麽阻攔朱紅玉,這姑娘也一定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二人在冷風之中相攜走迴校場,隻見校場的中央設置了一個火爐子。


    原來是在校場還生著病的人有的已經失去了不少親人。


    朱紅玉出門時看見沿街人擠人的焚燒香燭紙錢,想來大多數也是這兩次瘟疫所造成的吧。


    這一副淒涼的景象格外駭人,整個校場裏麵都是鬼哭狼嚎的。這不由得讓朱紅玉想起桃花村,想起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還好嗎?


    “潤夜,我想是時候迴趟家了。”


    潤夜心中還藏著琥珀的事情,但若是將這件事說給朱紅玉聽,讓她們姐妹成仇家,反倒是他的不是。


    所以他隱忍著,猶豫了幾次依舊沒有對朱紅玉說這件事。


    “是啊,當初琥珀讓我來城中找你,家裏沒有你估計已經是亂作一團了,不如你先迴去,我在這裏鎮守?”


    朱紅玉想了想,搖了搖頭。這個辦法不好。潤夜在村子中威望頗深,她不能斷了桃花村病人的生路啊。況且潤夜還有三官廟,廟裏至少有上千兩的銀子。


    “我想了想,還是你先迴桃花村吧。三官廟對你來說很重要,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實力離開桃花村。還是我留在這裏吧,你有更大的用處。”


    潤夜想了想,如今的雲夢鎮隻需要朱紅玉維持就好,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演化為白熱狀態。


    “好,那你凡事多和杜嶽蕭手下的大夫商量,待時疫過去要速速迴家。”


    朱紅玉一抿嘴唇,點了點頭。桃花村是她的家,她一定也要迴去的。隻不過見了贛州巡按,討一個封賞迴去才是。


    “對了。”朱紅玉看這潤夜,“嗯……你的事我去求贛州巡按,是不是不太好?”


    潤夜敲了一下朱紅玉的腦袋,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說到哪裏去了。


    “我都鐫刻在死籍上了,不信你去問問呂明辭。還是為你自己求個恩典吧。”


    好吧……朱紅玉歎了口氣,看來潤夜的問題遠遠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簡單。


    同樣是七月半,這天一早朱琥珀和弟弟朱占鼇連帶著一家子人上山給父母燒紙,場麵亦是蔚為壯觀。家裏留了常平川和靈芝看家,其餘的人則是拿著香燭紙錢。


    走上一路、撒上一路。


    可真是桃花村僅次於趙裏正的一家人了。雖然說家裏有祠堂,但是虛榮心這個東西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尤其是琥珀,認為這個七月半一定要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給父母去燒紙。


    朱家人的高調成功讓村民議論紛紛,當然了,說朱家的話也都不是什麽好話。畢竟村民認為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家不會無緣無故來了這麽多錢。


    最多的話便是朱紅玉和朱琥珀在村裏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而杜嶽蕭常常帶著人到朱府擺放就是鐵證。


    但這件事趙裏正可不出麵,沒有十足的證據,他在村裏的權威沒有受到挑戰。多一個暴發戶對他來說沒有壞處。


    朱家祖墳上,一簇簇火苗經久不絕,連帶著放鞭炮的聲音,響徹了一整個下午。


    凡是過路的,上來給朱家祖墳磕頭都有十文錢的賞錢。這個規矩自然是琥珀定的。不過家人也沒有說什麽,尤其是沈瀚洋,他覺得朱紅玉在家裏也會這樣做,不過是收斂一些。


    於是乎,排隊的人絡繹不絕,到了晚上一行人要下山的時候,來了一隊熟人。


    家裏的家丁許是不認識的,但是朱占鼇和朱琥珀對這幾位熟人真是記憶猶新。


    走在前頭的是朱金蟬,朱銀蟬在朱紅玉麵前還能說上幾句話。


    後麵的就是馬氏和劉氏二人,馬氏抱著孩子。如果說四個人有什麽共同的特點的話,那就是——麵黃肌瘦。


    看病花去了他們家唯一的積蓄,當然燒了朱紅玉房子的事情全然沒有著落。他們家是真的窮了,才能想出來哥哥給弟弟磕頭這種蠢事來。


    反正有錢拿,托一句“死者為大”也沒有人管他們家是否是厚臉皮了。


    相對於占鼇的性格,琥珀是瑕疵必報的人物,見到自己的大伯和弟弟,可沒有什麽禮數。在她的眼中有錢就是大爺。


    這錢雖然是朱紅玉賺來的,但是能夠讓劉氏這一家惡婆子給他們家磕頭,再好不過。


    “喲,這不是大伯嗎?”


    琥珀扇著扇子,故意極為做作的提著自己的裙子走到一群人的麵前,家丁感覺到這是主人的仇人,也都謹慎起來。


    “妮子,最近過得可好?”


    琥珀也注意到,除了朱寶兒,他們一家都是麵黃肌瘦的。看來果然是窮困潦倒,難以維持了。


    “是啊,有大伯一家人的照拂,當然過得好,比以前好多了。”


    朱金蟬臉上掛不住,這時就要厚臉皮的馬氏出麵了。


    “哎,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我那苦命小叔子、小嬸子死得早。所以過來趕緊趁著這個節,給他們磕個頭為要。”


    到底是不是過來磕頭懺悔的,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是嗎?那可當不起。你剛才說了是小叔子、小嬸子,說到底是伯母的晚輩。”


    琥珀也是伶牙俐齒的,如今有了錢,誰的腰杆都不直起來了。


    馬氏也看出來,這一群人中朱紅玉不在場,奇了怪了,她是長女,這家裏的家產也都是她掙錢整下來的,怎麽會不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對了,也不知道……紅玉怎麽了。”


    琥珀心直口快,當初她表白潤夜的打擊還沒有忘卻,這個時候跟她提到朱紅玉無疑是觸了她的眉頭。


    “閉上你的臭嘴,要磕頭就磕頭錢我們都給你,費什麽話。”


    馬氏敏銳的察覺到他們姐妹二人不和,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時機啊!想到這裏,馬氏趕緊改換了口氣。


    “按我說,這個家裏沒有朱紅玉是不行的,沒有琥珀妮子是萬萬不行的。這個家沒有了她朱紅玉不是好好的?要我看,這錢需要都琥珀妮子你拿著。”


    琥珀歎了口氣,礙於有旁人在場,小聲叨叨了一句:“可我有什麽辦法?”


    馬氏看到機會來了,這件事她也好大做文章,別提她多興奮了。


    “妮子,有道是:某人在人,成事在天。你看你這光景,不如來我家籌謀一下?”


    琥珀看著馬氏,心裏已經動搖了,她還真的想知道有什麽辦法能夠“籌謀”一下。


    每個人都有一顆掌權的心,琥珀也不例外。她覺得這錢的確應該是她拿在手中,同樣的,她應該是這個家中的主事人。


    “嫂子,先磕頭吧。”


    這一聲兒雖然沒有正麵迴答馬氏的建議,但是很明顯……她已經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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