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周時閱並沒有帶著陸昭菱他們住客棧。


    既然是來邊城,他早早讓人先趕一步,到這裏安排好了住處。


    這裏是一個老鄉家的宅子。


    而且,是以前雲伯的舊識。


    此人姓康,大家都叫他康叔。康叔二十年前在京城開了間包子鋪,後來被同行競爭的對手使了陰招,心灰意冷索性到了邊關,也已經住在這裏近二十年。


    那個時候康叔妻子被氣得鬱結於心,恍恍惚惚半夜起來的時候摔死了,從此康叔就再沒另娶,在這裏收養了一對兄妹倆,現在這對兄妹也都已經成家了。


    養子有時會去給守軍送些東西,據說管得也不是很嚴格,有些人在營地裏按捺不住,偶爾會自掏腰包買些城裏的東西,吃食,或是一些葉牌之類的玩樂小東西。


    當然也有給人送些口信的,或是送些禮物,都需要有人跑腿。


    康叔這個養子康樂,做的就是這些活。


    不過,他上麵還有人,他等於隻是被分派到一些活,比較難接觸到軍中的人,有時候碰到也就是趕緊遞一下東西走人。


    他時常不在家,康叔在這裏的宅子也挺大的,就讓他們住了進來。


    還有一些侍衛住到別處。


    陸昭菱和周時閱沒想帶著這女子到康叔家裏,就先帶著她去了邊上的一間茶館。


    幾人要了個單間,小二的送茶進來的時候多看了這女子幾眼,還湊到了陸昭菱身邊,跟她小聲說起了話。


    “這位大姐,你真買她啊?”


    茶館離那處不遠,小二又是耳聰目明的,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看到陸昭菱幾人把這女子帶進來就知道了。


    畢竟,鬢邊有白花的,很好認。


    “怎麽了,你是知道什麽內情?”陸昭菱也跟著壓低了聲音,“我也是看著她可憐。”


    “嗐,大姐,這世間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還能個個都幫?”


    小二聲音又壓小了些,“她鬧這麽一出,隻怕是要得罪人的,到時候可別把您幾位給連累了。”


    “小二哥,你快跟我說說,她能得罪什麽人啊?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怎麽有點慌呢?”


    “您現在才慌啊?不過您幾位看著是外地來的,指定不知道這裏頭的道道。”


    小二看著是個熱心腸的,跟她點了幾句。


    “您想啊,那磋沙村的事,是能這麽直咧咧說出來的?一具屍體認領五兩倆,這銀子還不知道是到了什麽人手裏。別人估計都悄悄去辦,這位姐倒好,直接在街市賣身葬父,把這事兒都捅破了。”


    “大姐您說,那些個收銀子的人能饒得了她?”


    陸昭菱點頭,“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不過,磋沙村不是說整個村子的人都被屠了嗎?也沒幾個人還能去認領屍體的吧?”


    “那倒也不是,雖說村子的人都被殺了,但村子裏原本也不少人離開村子了,有的在咱們這城裏幹活掙錢,有的在軍營裏,還有的關裏關外來迴走走販賣些東西。”


    小二說到這裏臉色也不太好,這件事情對於邊關的百姓來說都是噩夢,也是讓他們這幾個月都恐懼的事情。


    “就算是有些人家裏都死在那兒的,同村的人也想著幫忙埋一埋。畢竟都是鄉裏鄉親的。不瞞您說,咱城裏還有個大善人,之前就說要出銀子負責把那些人都安生葬了的。”


    非親非故的,也是有好人啊。


    大家聽到那麽一整個村子的人都被屠殺了,心裏都難受,有什麽能幫的,大家也都樂意幫一把。


    “可官兵就是不同意,村子出事之後,不讓人再進入那個村子。”


    陸昭菱問,“那他們不同意的原因是什麽?”


    總得有點原因的吧,不可能什麽理由都不說,直接就把人給攔下了。


    “就是說危險,也不知道那些馬匪什麽時候會再去。而且咱這兒下雪了,那裏也塌了些房子,怕房子塌了再壓死人。”


    小二說:“而且,這幾個月那部族的人也時不時來擾,小衝突不斷的,官兵們說是為了咱好。”


    是不是真的為了他們好,還是說就是找了個借口,他們也不知道。


    “總之呢,大姐,你就算樂意替這姐出個五兩銀子,那也是不夠的,畢竟還要找人去把她爹給找出來,再運出來。您總不能自個兒去吧?想想,那麽多的屍體,那麽一段時間了,這會兒成什麽樣了誰也不知道。”


    小二說到這裏又抖了一下。


    想象著那種畫麵,感覺滿茶館裏的茶味都變成了難聞的屍臭味。


    陸昭菱點了點頭,“謝謝小二哥了。”


    她拿出了一塊碎銀遞了過去,“辛苦有什麽事情再跟我說一下,畢竟我們是外地來的,兩眼一抹黑。”


    小二利索了收了碎銀,清脆地誒了一聲。


    “大姐,那你們先坐著。”


    屋裏,青音青寶站在周時閱後麵,四眼冷冷目不轉睛盯著一進來就坐到了王爺對麵的女子。


    殷雲庭坐在另一邊,拿著夾子撥了撥小爐裏的炭,準備煮茶。


    周時閱坐在那裏氣壓低得很,一聲不吭的,讓那女子忐忑不安,不時地朝門口看來。


    她倒是看出來了,這裏說話主事的,還是那位大姐。


    真是看不出來,兩個大男人在,做主的竟然是一個女人。她其實還挺羨慕的。


    陸昭菱走進來之後看了看,走向周時閱旁邊的位置。


    她坐下的時候,周時閱看了一眼,嘴巴動了動,忍住了。


    現在他們是姐弟關係,沒有姐弟這麽大了還這麽親近的吧?本來他是想說坐到他的身邊來就行了,但他怕她一坐過來,他就忍不住要抓她的手把玩。


    陸昭菱坐下之後,看向了那女子。


    “你叫什麽?”


    “我夫家姓包,我叫於翠。”


    陸昭菱之所以會願意把人帶迴來,是看過她的麵相的,母亡父喪,也沒說錯。


    “你說的就是葬父,你娘呢?”陸昭菱又問。


    “我娘幾年前就病逝了。”


    “但是,你看起來應該是有兄弟的。”陸昭菱又說了一句。於翠親緣還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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