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雖然覺得柳七的處理方式有些過於草率,他望著白琅環的屍體思忖片刻,最終還是聽從了柳七的話,先派人去尋了一副現成的棺槨將白琅環的屍身收殮。


    已經滿目瘡痍的會客大堂自然是不能繼續用來招待柳七了,待到白琅環的屍體收殮好,已經處理自身傷勢的曹成便將柳七請到了他的書房。


    書房雖然不比大堂寬敞,但好在柳七也並不介意,她全然不顧曹成這個主人的存在,大大咧咧地坐上了書桌後的太師椅,身體舒展地倚靠在椅背上,隨即眸光微抬,看向了桌前躬身而立的曹成。


    “曹會長,剛剛白琅環臨終之言,你可是聽清楚了?”


    曹成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他毫不迴避地直視著柳七的目光,搖了搖頭,苦笑著迴道:“柳姑娘高看我老曹了,若非二位……柳姑娘你手下留情,隻怕老曹現在也已去閻王爺那裏報道了。”


    柳七聽出了曹成的訴苦之意,隨即嘴角一抿,輕聲說道:“毀了曹會長的會客大堂,真是對不住了,多少錢曹會長說一聲,迴去之後我派人給你送來。”


    “別!別!別!”曹成一聽柳七要主動賠償瞬間慌了。


    找你柳霸王要賠償,我曹成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曹成現在家大業大,那間大堂雖然也花了不少銀子,但在曹成眼中那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更何況是和柳七這個絕頂高手相比,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曹成又想到了剛剛命喪柳七刀下的白琅環,他忍不住悄悄打量了柳七一眼,心想著此女修為隻怕已經在七星五義之上,能夠抗衡她手中這柄短刀的,恐怕唯有雙絕了!


    想到這裏,曹成心中的最後一絲肉疼頃刻間煙消雲散。


    這可是保守當世前三的大人物,倘若自己能夠把握和對方的關係,說不定漕幫還能更上一層樓!


    “總舵主,外麵有六扇門的人求見,說是想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就在曹成心中開始無限遐想之際,外麵傳來了其手下的聲音。


    曹成聽到後當即收斂了思緒,隨後眉頭一皺,隔著書房的門,語氣不耐地對外迴道:“來的是哪個捕頭,告訴他剛剛是幫裏人在切磋武藝,鬧得動靜稍微大了點,沒什麽事,將他趕緊打發走。”


    “可是……”門外的遲疑道,“來的人是林總捕頭!”


    六扇門總捕頭林盛川!


    曹成臉色一沉,這就不是那麽好打發了的。


    他突然想到書房還有柳七的存在,隨即扭頭看向了柳七,隻見柳七也正靜靜地望著他。


    見曹成朝著自己看來,柳七頗為隨意地衝著他揮了揮手:“曹會長還是先去處理完這些麻煩事吧。”


    曹成聞言心中一鬆,而後對著柳七拱手恭聲道:“柳姑娘在這裏暫且休息片刻,曹成去將那姓林打發走了馬上迴來!”


    和柳七打完招唿後,曹成又囑咐手下給書房送來了各式瓜果點心,讓柳七享用,隨後便直奔前院。


    就在曹成前腳剛剛離開書房,柳七淡然的雙眸突然一凝,她迴想起白琅環臨終前的話。


    “千萬別……”


    白琅環並非沒有說完遺言,而是最後的那個名字是以唇語對著柳七說出來的,在白琅環用唇語說完那個名字之後,他的體內似乎有一道極其玄妙的氣息突然爆發,從而斷絕了白琅環的最後一絲生機。


    之所以用“玄妙”二字來形容這股氣息,純粹是因為在其沒有爆發前,即便是柳七也沒有察覺到白琅環的體內竟然被人作了手腳,而當其爆發後,幾乎是一瞬間的事,這股氣息便毫無阻礙地融入了周遭的天地元炁中,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倘若剛剛站在白琅環麵前的是尚未踏入知微的柳七,恐怕她也無法發現這股氣息的存在。


    柳七雙唇微微張合,模仿著白琅環臨終時的口型。


    “千萬別……相信……柳二。”


    柳七輕聲念出了這句話,但她的雙眸卻是更加沉凝了幾分。


    “千萬別……相信……柳二。”


    柳七再度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她確定了白琅環臨終前想說的就是這句話。


    柳二,白琅環何時與柳二相識的?


    柳七迴想著上一次與柳二見麵,正是她從海外迴來,在餘家鎮撞見了專程在那裏等她的柳二,而當時的白琅環在空桑仙舫上並沒有下船。


    柳七知道白琅環之所以前往空桑神洲,是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倘若不能想辦法延壽續命,或許他將成為當世唯一一個壽終正寢的絕頂高手。


    在將自身真氣推至至純,以此踏入絕頂之後,想要知道的壽命其實並不算難。


    因為成為絕頂之後,自身機能不會如普通人因為年歲的增長或許生病而出現異常的波動,它就像是一盞恆定的燭火,直到熄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過柳七並沒有選擇去推算自己的壽命,她相信絕大部分的絕頂高手應該都不會去做這樣的事,在踏入絕頂後會主動推算自己壽數的人應該是少數。


    如果一個人一生都要數著時間來過,那他應該不具備進階絕頂的心性。


    這不是恐懼,而是不屑。


    至少在柳七眼中,是如此。


    將思緒重新拉迴到白琅環的臨終所言之上。


    首先,白琅環生命最後關頭留下的這句話,至少說明他認識柳二,也知道柳二和柳七之間的關係。


    其次,柳二和柳七一樣,曾都是細柳山莊培養出來的,而細柳山莊隸屬於“覆天”。


    柳七離開京城後,相當於已經脫離了覆天,但柳二卻依舊在組織中效力,直到受黒獄王脅迫,參與了江南的那一檔子事,最後被柳七從磨刀老叟手中救出。


    從餘家鎮柳二的排場來看,在沒有了黒獄王和磨刀老叟的壓迫,他似乎已經將金馬商會牢牢把控在手中。


    憑什麽?


    金馬商會怎麽說也是橫跨數省的龐然大物,就憑柳二至多一流中等的武功修為,他能吞得下這塊大肥肉?


    如此細細捋來,得出的結論似乎並不意外。


    柳二仍在覆天的手下做事,江南的那一檔子事隻能說明黒獄門背叛了覆天,或者說覆天主動剝離了黒獄門,但不代表覆天也將柳二給放棄了。


    不知為何,柳七迴想起當初在細柳山莊分別時的前夜,柳二曾信誓旦旦在自己麵前說過的話。


    “我隻擔心尊上的大業不夠大,給不了我想要的一切。”


    唿——


    柳七輕輕吐了一口氣。


    看來尊上給柳二的籌碼應該不小,能將一個心如溝壑的人給填滿。


    ……


    不到一刻鍾,曹成便匆匆趕迴。


    當他推開書房大門,便看見柳七正站在書櫃之前,手裏捧著一本書,曹成一瞥書頁上的內容,眼底當即閃過了一抹異光。


    柳七看著手中的圖冊,頭也不抬地說道:“看得出來曹會長還是對當年的奇遇念念不忘,為了尋找幾乎已經絕跡的奇珍靈藥,可謂是煞費苦心。”


    說著柳七便將手裏厚實的書本合上,繼而轉過身看向了站在門口的曹成。


    曹成對著柳七拱手行了一禮,微笑著迴道:“老曹我不像柳姑娘天資縱橫,想要在武道上更進一步,也隻能依賴這些外物了。”


    柳七手裏這厚厚的一本書中,全是曹成從各地收刮而來的藏寶圖冊,其中有的一看就知道有些年歲了,有的明顯是新近繪製的,至於圖上的位置,幾乎包攬了大齊的每一個省份。


    柳七順手將手裏的書本放迴了原處:“曹會長腰纏萬貫,全天下不知多少人都羨慕的流口水,武道本就是一條虛無縹緲的路。”


    柳七頓了頓,隨後接著說道:“白琅環的下場你也看到了,饒是絕頂高手也是身不由己。”


    曹成聞言目光一陣閃爍,但很快便低頭掩飾了過去。


    他自然是親眼目睹了白琅環的下場。


    但,他更是親眼見證了柳七的崛起,從當年二人第一次合作時的清冷女刀客,到現在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霸王柳七……


    掩於袖中的雙手瞬間緊握成拳。


    能將魚龍混雜的漕幫管理的井井有序,曹成不僅是個極有手腕的人,更是一個相當自傲的人。


    但他更明白,他的自傲在真正的強者麵前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包括他的漕幫,這個擁有數十萬幫眾,大小無數船隻,牢牢把控了全國縱橫交錯水路的龐然大物。


    在有些人眼裏甚至都不如一粒塵埃。


    這樣的感覺,在他眼睜睜地看著柳七崛起於江湖後,便越發的強烈。


    想當年,他還能在柳七麵前大大方方地坐在主位之上,談笑風生。


    現在……


    曹成抬頭瞥了一眼已經坐在書桌後的柳七,迅速低下頭嘴角不禁自嘲一笑。


    連自己的書房,自己都隻能站著了!


    柳七倒是沒有想到曹成心中會有這般複雜的想法,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太師椅上,有些疑惑地環顧整個書房,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垂首躬身而立的曹成身上。


    心想著堂堂漕運商會會長也太摳門了,偌大的一個書房竟然隻放一把椅子!


    柳七也知道曹成才是這書房的主人,但……總不能讓她站著吧。


    就算是蕭奇峰的金鑾殿,如果隻剩一把龍椅,那也得她坐著!


    要不然,她這“霸王”的名號,不是白叫了!


    ……


    曹成又很快讓人重新張羅了一桌酒宴。


    還好這一次酒宴倒是沒有設在書房,而是在後院的一間廂房裏,房間裏的椅子自然多的是,曹會長也不用再站著了。


    酒過三巡,早已屏退了其他人的曹成終於說明了他盛邀柳七來此的目的。


    漕運商會遇到了大危機。


    而導致這個危機的不是別人,正是金馬商會的會長柳二!


    柳七正品著杯中的美酒,聽到曹成口中提及柳二之時,不禁眸光微凝,但並未說什麽,而是繼續品嚐著嘴邊的美酒。


    曹成並未察覺到柳七眼神的變化,而是忿忿不平地說道:“之前姓嚴的一家就想將手伸進京城,隻可惜非但沒有得逞,還賠了個大兒子。”


    這個柳七倒是知道,畢竟嚴家大公子被刺殺,就是她親自參與的。


    “這個柳二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突然就從嚴家人手上接管了金馬商會,最奇怪的是商會中竟然沒有任何提出意義,偌大的家業竟然就這樣白白便宜了一個外姓人!”曹成言歸正傳提到了曹成,同時悄悄側眸打量著柳七的臉色。


    見柳七臉色依舊平靜如常,曹成心中略微鬆了一口氣,隨後無奈地歎道:“這一次金馬商會來勢洶洶,柳二不知用了迷魂湯,竟然讓長風鏢局的賀總捕頭答應了與他合作,雙方一起經營漕運事務!”


    “有了長風鏢局的保駕護航,再加上柳二和江南那邊也有些不清不楚,整個南六省的生意幾乎都被他給搶去了,幫裏不少兄弟都已經走投無路了!”


    曹成說完之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柳七的臉色,最後心中忐忑地開口問道:“柳姑娘,不知您與這位柳二,是否認識?”


    柳七微微側首,盯著曹成的眼睛迴道:“他行二,我行七,你說我們認不認識?”


    曹成倉皇間對上柳七目光,頓覺心中一凜,又聽到柳七的迴答,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但他還想做著最後的掙紮:“柳姑娘,不知能否給在下指一條明路?”


    柳七收迴目光,邊伸出筷子夾菜,邊隨口說道:“你以為柳二背後是站著我?”


    不然呢?


    就憑一個突然冒出頭的小子怎麽可能壓得住金馬商會,又怎麽可能請得動長風鏢局與其合作,要知道長風鏢局的總鏢頭可是七星之一的“鐵臂羅漢”賀問天!


    曹成親眼看見柳七手刃了一名絕頂高手,現在又親耳聽到了柳七承認了她與柳二乃是舊相識。


    他現在心底幾乎已經確定,柳二的背後就是站著柳七,金馬商會恐怕是柳七專門用來斂財的工具!


    見曹成不說話,柳七放下筷子,繼而輕聲說道:“那曹會長有何打算?”


    “柳姑娘若是對漕幫有興趣……”曹成低垂著頭,盡量不讓柳七看到自己臉上的頹喪,隨即啞聲迴道,“那曹成除了雙手奉上,難不成還有第二條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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