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樓本以為流蘇閣不會輕易放走芙娘這棵搖錢樹,本拿出了半個琉璃坊來做最後的底牌。


    哪曉得,她與綠筠兩個前去還沒說幾句,那代堂春便答應放人了。隻要了一筆小小的贖身費,說什麽早有了迴老家的打算。


    甚至還提出低價將流蘇閣也一並轉給金小樓。


    這倒著實令金小樓沒有料到,眼下京城裏的鋪子,還在盈利的便隻剩下流蘇閣和琉璃琳琅兩個坊子了,若是將流蘇閣也盤了下來,那京城裏的娛樂產業就全都歸到了金小樓手裏。


    雖然現下因著國服的原因,全國的娛樂業都灰暗蕭條,可國喪總有過去的時候,那時候觸底反彈,壓抑的情緒全都盡情釋放出來,將迎來的是巨大的利潤。


    金小樓幾乎想也不想的便同意了下來,挪出本金來當下便畫了契。


    一走出流蘇閣,綠筠便沉不住氣了:“掌櫃的,我怎麽覺得這事太過容易了些?”


    “你也覺出不對了?”金小樓點頭,“芙娘走了,流蘇閣沒了頭牌支柱,賣掉賺最後一筆錢倒是可以理解,可這好端端打造出來、炙手可熱的姑娘,怎麽說放走就放走?這代老板看著可是個會做生意的精明人。”


    “除非,對於他來說,將芙娘贖給我們,才是最賺的買賣。”金小樓頓了頓,“綠筠,你上迴遣人打聽芙娘身世的那個夥計,是住在哪裏的?”


    綠筠一怔,不明白掌櫃的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歪著頭想了片刻,手指向楊柳依依處:“就在這附近不遠,繞過那排柳樹往裏進,說是譚家巷第三戶人家。”


    “走,我們看看去!”


    金小樓話音落下,徑直往那邊的巷子裏穿,綠筠趕緊跟在掌櫃的身後,一路往裏。譚家巷巷子逼仄,兩沿的灰瓦延伸出來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腳底下的青石板早已生了斑駁的青苔,走著有些打滑。


    第三戶人家剛好在巷子的拐角處,灰瓦露出小半方的天,陽光照在漆黑板門的石階前,一看便是常住人的人家,石階早已磨得光亮,雜草也除得幹幹淨淨。


    綠筠見掌櫃的停腳在石階下,剛想上去敲門,便被金小樓一把給攔住了。


    “別驚動了任何人,我們隻看看便走。”金小樓抬手指了指旁邊靠牆立放著的一個破舊石碾盤,那石碾盤看著像是要抬去修葺的,不知為何被擱置在了牆邊。


    金小樓率先走了過去,輕輕一攀,便踩著石碾盤爬了上去,雙手扶著牆,探頭小心翼翼的往院子裏看。


    院子裏隻有兩三隻雞,滿地找食,並未看到有人。


    裏邊土屋的門打開著,屋內看得清清楚楚,一張矮腳方床,被褥胡亂堆疊成一團,床旁邊桌麵上零碎的放著些雜物,有個敞開的鐵罐子裏裝滿了銅錢。


    金小樓細細打量一遍,隻聽到有腳步聲從巷子裏傳來,這才趕緊下來,還未站穩身子,便見一個挎著菜籃子的婦人從拐角處露出身形來。


    那婦人許是沒曾想會在這巷子裏見到生人,狐疑的閃動著眼眸直打量金小樓與綠筠。


    金小樓忙莞爾一笑:“大娘,我是與這戶人家說好了來修石碾盤的,怎麽敲好半天無人應門?”


    “修石碾盤?”大娘皺起了眉,似乎是不敢相信還有女子會修這家夥的,好半天,才接口到,“我就說這譚長生搬個磨盤來擋著道兒,原來是要拿去修的?”


    “可你怎麽眼下才來?”那大娘搖搖頭,“譚長生他兒子前段日子找了個好差事,聽說賺了不少銀子,買麵都開始買上細白米麵了,還說就是這幾日,便要搬走,搬到西邊大巷子裏住去。”


    “姑娘你敲不開門,隻怕是他們早搬走了!”大娘忙著迴家做飯,一邊走一邊到,“這破碾盤,隻怕他們也看不上了,哪還有那閑工夫等人來修?”


    等那大娘走遠了,綠筠才出聲:“掌櫃的,你來這兒查看,是懷疑咱們的線人情報有誤?”


    金小樓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


    “不過什麽?”綠筠忙問。


    “這譚長生一家不像是搬走了。”金小樓深吸口氣,“雞還散養著,食槽卻已經空了,屋子裏的東西全沒收拾,便連銀錢也擱在床邊……看著不像是搬家,倒像是走得突然,甚至是……”


    後麵的話金小樓沒說出口,她也全是猜測,興許人家就是賺了大錢,屋裏的東西全都不要了呢?


    金小樓心頭有許多的疑問,可事情涉及桂枝,又總令她關心則亂,始終理不清頭緒。她有一種一點一點走進了別人精心織就的網裏的感覺,甚至隱隱的能感覺出織網的人是誰,可她不知道獵人什麽時候會收網,更不清楚桂枝……究竟也是這網裏的獵物,還是織網的人之一……


    不管是哪一種,都令金小樓難以承受。


    “綠筠。”金小樓揚起臉來,衝著那小半方的陽光,“多派些人查這譚長生一家的下落還有桂枝口中關打她的那夥人;另外,緊盯著賢親王那邊,有任何細微的動靜都要第一時間告知我。”


    “好。”綠筠頷首,“掌櫃的,那桂枝……要讓人看著嗎?”


    “不用。”金小樓毫不猶豫,“不論發生什麽事,不論她還記得些什麽,不論她同意留在虹園是為了什麽,桂枝始終都是我們的桂枝。”


    ……


    高琅與虎山、山鷹一行人一路北上,所到之處,反逆的賊人紛紛歸降,到得京郊時已有了三萬人的軍隊,烏泱泱一大片。


    為了不惹人注意,他們盡找荒山野嶺,在天黑時行進,在離京城十裏遠的一個山穀便駐紮了營地。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層林盡染,山穀中別有一番景致。虎山、山鷹與馮巒均三人分別率領三支萬人大軍,一日不停的操練,原本那些毫無章法的流寇毛賊,在接連的練兵下。舞刀弄劍早已是有板有眼,儼然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軍隊。


    高琅即便萬分想念金小樓,在眼下這樣緊要的關頭也不能貿然進京打草驚蛇,隻得派了長安迴一趟虹園,看看小樓他們的情況。


    南陽見長安歸來歡喜得不行,趕緊張羅下邊的人做了好大一桌子的菜,長安卻不急著吃,隻是將懷裏揣了一路的書信遞給金小樓。


    “夫人,這是七爺命我一定帶到的。”


    金小樓仿佛還是個剛剛初戀的少女,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接到心愛之人的書信,連耳根子也紅了起來。


    捧著信一扭身便往房間裏進,麟兒與念兒兩個放開了抱住長安的手,趕緊跟在娘親身後,念兒走得歪歪扭扭追在麟兒屁股後頭,麟兒蹦跳著嚷嚷道:“爹爹的書信,我們也要一道兒看!”


    金小樓隻好坐在床旁,一邊一個將兩個孩子抱在腿上,攤開了信,還沒看清字兒,麟兒已當先念了出來:“親親娘子,相公甚是想念……”


    念兒還不識字,卻看到了字跡底下兩個抱在一起親吻的小人畫像,咯咯笑著道:“娘親……爹爹……嘴……嘴巴對嘴巴!”


    金小樓舌頭一吐,連忙把信給折了起來放進袖口中,如此你儂我儂的東西,可不能叫小孩子看見。


    念兒卻仍是不罷休,晃動著胳膊撲到金小樓懷裏去,嘴巴嘟起來小小的臉蛋便像一個白嫩嫩的包子。


    一揚頭,便要學著畫上的模樣,去親金小樓。


    金小樓無奈,使勁啃了念兒一口,又親了親麟兒,好不容易才將兩個孩子給哄了出去。剛鬆了口氣,打算接著看信,便聽敲門聲乍起。


    金小樓打開門,外邊是一臉笑意的桂枝。


    桂枝手裏捧著一件墨綠色繡了團花的對襟長褂,一邊往屋裏進,一邊拿起褂子衝金小樓身上比:“天氣涼了,我給你做了個褂子,快,脫下衣服來試試,若不合適,我得趁著秋雨下起來前趕快改好!”


    這段日子,桂枝一直沒能想起從前的事來,稍一迴憶便頭疼得厲害,不過她卻一日比一日快樂起來,雖然忘了以前,但仍舊和金小樓親近,一切像是新的開始。


    由此,金小樓也不再使勁的幫桂枝重拾記憶,畢竟從前的事大多是不快樂的,能忘記不快樂,與在乎親近的人過著快樂的日子,那才是金小樓最想看到的結果。


    金小樓聽話的脫了外衫,伸手去穿桂枝遞過來的褂子,大小倒是正好。


    桂枝圍著小樓看了好幾圈,這兒量量,那兒算算,直到徹底滿意後,才將金小樓按坐在桌前:“你先坐著,我去拿花樣子,你選一個,我再順手給兩個孩子做一套。”


    桂枝說罷,捧著金小樓剛換下來的髒衣服,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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