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風吹得凜冽,金小樓轉過頭,衝那小兵道:“我知道你們有備用的繩梯的,還請你幫幫我。”


    說著從懷裏摸出些散碎銀子往小兵的手裏塞。


    小兵拿了銀子,看著金小樓焦急的模樣,猶豫片刻,點頭道:“送你下去可以,不過不能再上來,待你一落地我便要收了梯子。”


    這話是斷絕了後路,敵人頃刻就到,下去隻剩死路一條。


    “好!”金小樓點頭。


    ……


    冷風直往衣領裏鑽,金小樓手腳並用,剛一落地就聽見轟隆隆的馬蹄聲自南邊響起。


    土地微微有些顫動,金小樓抬頭,眼見那士兵已緩緩的將繩索往上收起。


    “高琅!”金小樓扯著嗓子衝前方漸行漸遠的人影喊到。


    隻是她能發出的最大嗓音,在馬蹄聲和奔騰的河流聲中顯得細弱如蚊吟,高琅自然是聽不見。


    金小樓隻得使勁往那定川江畔跑去。


    高琅騎在馬上,風聲掠過耳旁,一雙黑峻峻的眼眸隻是盯著那石拱橋頭的長柱子。


    灰黑的柱子上綁著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剛出城門時,打眼一望,見那女子垂著頭,高琅認定了是金小樓,心急如焚,馬鞭子將手都捏出了血痕。


    可越走越近,高琅反而慢下了步子,到此刻,離那橋頭不過十來米時,幹脆勒停了駿馬,凜然立在江邊。


    那女子並不是金小樓。


    高琅不必看她的臉亦知道了。


    他並不在意這是一個圈套,他在意的是金小樓究竟在哪裏。


    隻是容不得高琅喘息,定川江對麵,南夷的軍隊已靠了過來。


    冷冷的掃眼過去,高琅便知道這眾軍隊隻是為他而來的,約莫數百人,絕不是攻城的體量。


    老五果然是與南夷有勾結的,為了一己私利,竟不惜危害家國。


    高琅捏緊韁繩,剛想調轉馬頭,一支利箭便穿雲而來,直射馬眼。


    高琅雙腿猛夾馬腹,手拉著韁繩往左邊一偏,另一隻手輕輕一揮,帶起長劍一下將破空而來的飛箭砍成了兩截。


    隻是身子一偏,眸光不由自主的便向旁看,一下就看到了小小一團影子,橫衝直撞的朝著自己奔來。


    本皺著的眉頭倏爾打開,臉上蕩漾起笑意。


    高琅疾著駿馬往迴奔,一把將地上的人撈了起來,放在身前:“娘子你竟在這裏,讓相公我一頓好找!”


    話說著,卻見城門已緊緊關上,駕著馬轉了兩圈。


    這廿四城兩邊皆是高山,出城僅一條大道,過了定川江再往前便是烏黎江,兩江交匯的右岸就是金駿山。


    地勢可謂是崇山峻嶺,易守難攻。


    一直是大周和南夷兩國的必爭地。


    眼下,高琅立在這城門外唯一一塊平坦的空地上,前方是颯颯鐵馬,馬上夷人手執長弓。


    箭頭皆瞄準著不遠處的兩人一馬。


    高琅解開自己的鬥篷,迎頭罩在金小樓身上:“天寒地凍的,別冷壞了娘子。”


    手一揚,策著馬朝前奔了出去。


    金小樓的頭被鬥篷罩著,靠在高琅懷裏,隻覺得周身皆暖烘烘的。


    好不容易扯開一道兒縫兒,卻見他們竟向著敵軍疾馳而去,當即嚇得白了小臉。


    金小樓自小生長在和平年代,哪裏見過打仗的場景,雖然隻有數百人,在她眼中仍如千軍萬馬朝著自己殺來。


    更何況是幾百人打一人,勢不均力不敵。


    “這根本就是去送死!”金小樓使勁將頭伸了出來,揚聲衝高琅到。


    高琅騰出一隻手,一下將她毛茸茸的腦袋又按了下去。


    剛一按下去,一支箭便擦著她的耳邊飛過。


    高琅一手策馬,一手舞劍,將箭雨抵擋在兩人身前,金小樓耳邊隻有連連不絕的兵器相接聲。


    正擔心得要命,便聽高琅俯身下來的間隙,湊到她耳朵旁輕輕一句:“若是害怕,便閉上眼睛睡一覺。”


    金小樓大睜著眼睛,哪裏敢睡覺,隻看著滿天飛來飛去的箭雨,越來越密集……


    就在馬兒即將踏上石拱橋的瞬間,高琅抱起金小樓縱身往定川江裏跳去。


    高琅剛離開那馬,棗紅馬便被射成了篩子,倒在了橋頭。


    夷人皆以為馬背上的人已跳進了江裏,舉著弓紛紛朝著江中亂射,又一路往下遊追去。


    隻是,這冬日的河水這樣的冰冷,高琅哪裏舍得讓金小樓受涼。


    在臨近河麵的最後關頭,高琅揚起馬鞭猛地朝著石拱橋上的望柱上纏去,抱著金小樓蕩在石拱橋下麵,扔了鞭子伸手攀住了橋下的孔洞。


    見大批夷人離得遠了,高琅這才又從橋下躍了出來,放開金小樓,飛身上去將一個夷人踹下了馬,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抱起金小樓過了橋一路向前奔去。


    高琅本想繞過了夷人再調頭迴城,哪曉得那些夷人竟不要命的一直追在身後,離烏黎江越近,夷人越聚越多。


    眼看無路可走,高琅隻好向金駿山上去。


    金駿山呈三鼎之勢,左右兩座山峰地勢較低,早已被南夷駐紮了軍隊營地,隻有中間的險峰可以上。


    隻是那最高的險峰四麵懸絕,直立如削,極難上登。


    高琅棄了馬,抱著金小樓往山頂上攀去,也因為山險難登,夷人再難追上,漸漸的隻剩他們兩人在寂凜的山間。


    天邊飄著緋紅的霞光,身側是啾啾鳥鳴。


    金小樓掙脫了高琅的懷抱:“我可以自己走的。”


    高琅抿唇一笑,自然的跟在金小樓身後:“他們是派了殺我的,想來不殺了我不會輕易離開,定會在山下守株待兔的候著,我們倆需得在這山上多待些時日。”


    金小樓沒有答話。


    高琅也不在意,仍舊笑著:“越往山上走,越是寒冷,待天一黑,露天過夜能凍得死人,我們先找一個安身的山洞。”


    金小樓點點頭,借著日落前最後一點亮光,四下裏尋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背風處的山洞,剛一進去,高琅便身軀一軟,扶著牆,緩緩坐倒在地上。


    金小樓大吃一驚,忙撲了過去,她這才細細看清高琅身前,衣袍上一大塊鮮紅的血跡。


    掀開袍子,一截斷了的箭深深刺在他的胸口處。


    “你擔心我?”高琅見金小樓的神色,欣喜起來,眸光亮了亮,咬著牙一下將胸前的箭頭拔了出來,往腳邊一扔,“你放心,有你在,我可舍不得死。”


    隻是說完這句話,卻眼眸一閉,就此暈了過去。


    金小樓心亂如麻,趕緊撕破了衣角忙緊緊按壓住傷口處,待血止住了些,這才一點點小心的將高琅胸前的衣服扯開,露出箭刺的傷口。


    勻稱結實的胸膛上,拇指大小的口子深入肌裏,金小樓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撿起地上的箭頭劃破了袖子,從棉袍裏扯了些棉絮出來,又解下自己腰間的帶子,裹住了棉絮,做成了簡單的止血帶。


    她在現代第一次去野外作業的時候,便跟著隊醫學會了這個。


    受傷的人傷口感染極易發燒,金小樓本想出去找些幹淨的水來,可冬天太陽落得快,轉眼便黑沉沉的。


    天黑了可不敢在外邊亂走,金小樓摸了摸懷裏,打算點燃火折子燒些草木灰來撒在洞口,以防蛇蟲鼠蟻,哪曉得懷中空空如也,火折子不知何時也搞丟了。


    當最後一絲光芒湮滅以後,山嶺間如潑墨般黑。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兩人淺淺的唿吸聲交織在一起。


    金小樓靠在高琅身邊,她也已經身心俱疲,微闔著眼皮,卻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昏昏沉沉,隻擔心著高琅的傷勢,擔心桂枝的安危,略一有困意,眼前又會忽地閃出周書禮渾身是血的模樣。


    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冷得發抖。


    金小樓暗暗捏緊了拳頭,隻想著一定要向高琅問清楚那個五爺的路數,不管他是何等的人物,自己也一定要想辦法報仇……


    正思忖著,忽聽山洞深處,畢剝一聲輕響。


    金小樓一怔,側耳去聽,好半天的沉寂過後,又是畢剝一聲,聽起來像是什麽東西清脆的腳步聲……


    瞬間站起了身,金小樓警覺起來,扶著山洞心中雖有些害怕,卻仍舊大著膽子往裏走了兩步。


    金小樓不怕什麽牛鬼蛇神,卻擔心洞中有什麽兇猛野獸。


    天寒地凍的,狗熊狐狸之類的都愛找處暖和的洞穴藏身。


    若真是有野獸,金小樓要先找到它,她可不想黑暗之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虎視眈眈的注視著自己。


    又往裏走了一段,金小樓覺得有些奇怪,按理來說,洞口外至少有星月的光輝,怎麽也該是越往洞的深處走越黑越暗才對,可金小樓越往裏進,卻發現自己看得愈加清楚。


    慢慢的甚至能看到洞穴的整個輪廓,正疑惑,眼前忽然冒出來兩點黃瑩瑩的光,像是發光的琥珀,略微吃驚之後,金小樓才反應過來,那是一雙眼睛。


    忙向後退了兩步,緊貼著牆壁,注視著黑暗中向著自己移動的那雙眼睛,一頭長著漂亮長角的鹿出現在了眼前。


    更令金小樓震驚的是,那頭鹿的背脊上坐著一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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