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風吹得落葉席卷而起,蕭蕭瑟瑟自是一股淒涼意。


    孟廣美的話音剛落,小巷的矮牆邊,忽地跳下來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發的女人。


    那女人身姿纖細,雪白的衣衫襯得一頭黑發更是如潑墨般。


    她走路的姿勢怪異,踉蹌著步子,迎麵踱到那青衣男子跟前。


    男子本是埋頭走路,看起來心事重重,一見麵前有人影,便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轎子裏的和正義也看清了,來人竟是那日塔樓裏那個為非作歹的男子。


    青衣男人驚叫一聲,麵如土色,渾身抖得像篩糠般,軟在了地上。顫著手,指向眼前的女人:“你……你……不是死……死了嗎?”


    那白衣女子正是金小鳳。


    金小樓給孟廣美出的主意,便是讓金小鳳假死。


    隻要是對金香和金小桃不利的,受盡折辱的金小鳳一定願意做。


    按金小樓的計劃,今日早上金小鳳跳進半幹的井裏,然後孟廣美及時趕到,命身邊的心腹將她給拖出來,再傳出風去便可。


    接下來,孟廣美隻需要命人在金小桃和金香眼前把金小鳳拖走,再帶著和正義前去看一場戲。


    金小樓知道,和正義必然不會輕信表麵之言。


    她也摸清了婉姨娘的脾性,山記門口演的這出戲隻是幫和正義理清楚前因後果即可。


    所以接下來的便是重中之重,金小樓要讓事情的主角,在和正義麵前親口將真相給說出來。


    金小樓亦考慮得十分周到,特意選在傍晚時分,這條人跡罕至又是宗哥必經的迴家小巷裏,便是為了顧全和府的顏麵。


    宗哥嚇得屁滾尿流不說,心頭更是懊悔愧疚一齊湧了上來,還不待金小鳳加以誘導,已自個和盤托出:“姑娘,你死得冤枉,可真不能怪我,我也是為了阿婉,都是和府少夫人的主意,是金小桃和那個……那個金香!”


    “是她們撞破了我和阿婉的事,以此為要挾,讓我欺辱你,攀誣和夫人……”宗哥眼淚落個不停,“我沒想害你的命!我真的沒想害你的命!”


    孟廣美還沒見過和正義的臉色這樣難看過。


    她將簾子放下,衝外邊道:“走罷。”


    和正義一怔:“等等,將那人給我捉迴去……”


    不待他說完,孟廣美已出言道:“老爺放心,我自然會將人帶迴去,不僅要帶迴去還要在你那心肝寶貝婉姨娘跟前對峙一番,免得你又說這一幕也是我命人演的。”


    ……


    阿婉本就是個沒主意的,自打下午與宗哥私會迴來後,一想到那死去的姑娘仍舊是揣揣難安。


    便連晚飯也沒吃得下,正想早早歇息了,尋思著睡著了便不會再多想,哪知人還沒躺下,便被人叫到堂上去。


    阿婉一進正廳先看到的不是宗哥,反而是好端端立在跟前的金小鳳。


    第一時間竟不是感到害怕,反而是種解脫,甚至是有些欣喜的脫口道:“太好了,你沒死!”


    說罷,才看到跪在一旁的宗哥。


    欣喜一下子變成了滿腔的驚恐,想也不想便也跟著跪了下去。


    和正義隻看一眼阿婉的神色,已經清楚一切了。


    嫋嫋檀香的青煙飄散得到處都是,偌大的廳上,靜壓壓無一人說話。


    好半晌,和正義才出言道:“阿婉,我自問待你不薄,你一個樂坊裏的歌伎,能進我府裏做侍妾,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和正義的嗓音有些啞,語調裏竟沒有責怪,隻是痛心。


    孟廣美一聽這話,氣得夠嗆,扭頭看去卻見和正義霎時間仿佛蒼老了十歲。


    怒火便也如青煙般消失,隻餘下嫋嫋心酸。


    看來,老爺是真的對那賤人上了心了。


    阿婉淚如雨下,抽抽噎噎,哭了好一陣子,才抽泣著道:“阿婉十歲進樂坊,吃盡了世間苦楚,直到被老爺接進府裏,才有了片刻安穩的日子過。阿婉感激老爺垂愛,隻是……隻是阿婉早早便與宗哥相遇,私自許下了終身。阿婉心小,裝了宗哥便裝不進老爺了,由此做出了天大的錯事。”


    阿婉俯身,重重的磕了個頭:“一切都是阿婉的錯,阿婉不多辯解,前幾日更是一時迷了心竅,受人要挾攀誣夫人,阿婉罪該萬死!”


    她抬起身來,眼眸從地上移開,看了眼宗哥的鞋尖。


    “夫人向來待我很好,即便老爺時而偏心,夫人看我不慣也從未苛責過我,是我為了自己恩將仇報,不僅辜負了老爺,更是害了夫人。阿婉任憑老爺夫人處置,隻是……隻是還請老爺網開一麵,饒了宗哥……”阿婉的淚水在地麵上漚出一片水跡,“隻要老爺夫人饒了宗哥,阿婉……阿婉願意千刀萬剮……”


    “行了!”和正義深吸口氣,閉上了眼,緩了緩,才到,“既然你不願意跟我,為什麽不一早便說?”


    不待阿婉迴答,和正義將剛吸起來的氣又歎了出去:“算了,你們走吧。”


    孟廣美驚得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阿婉更是睜著淚汪汪的眼睛不敢置信。


    和正義擺擺手:“這件事到此為止,都是我的錯,是我強要了你,也從未問過你的意思,自以為你一個歌伎怎麽也是甘願的。”


    “哪裏知道,哪裏知道……”和正義喃喃。


    他陡然提高了嗓音:“阿婉,你與他離開信寧,此刻便走!永遠也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阿婉與宗哥兩人淚目相對,目光中盡是震驚,片刻後,兩人一起給和正義磕了三個頭,隨即相攜著離去。


    孟廣美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她本以為老爺定然會要了這對奸夫淫婦的命,哪知道竟會這麽輕易的放了他們走……


    “金香和金小桃兩人,心思齷齪,品行不端!”和正義威坐廳上,一字一句到,“金香不過是個下人,拉後院亂棍打死,金小桃逐出府去,她這樣的女子休想嫁進和府!”


    “是。”邢森躬身便走。


    孟廣美這才鬆了口氣,輕輕靠在椅背上,雖然放走了阿婉,不過她對這結果倒也滿意,至少現下,和府裏再沒有令她心煩的女人了。


    還是金小樓靠譜,這一計謀將三人一並除了去。


    孟廣美在府裏多年,自認管家手段也是不錯,比起金小樓來,還是遜色一截。


    幸好目前看來,那金小樓沒有絲毫要進和府的意思。


    不過,想來也是,她那樣的人,又怎麽會瞧得上區區一個和府?


    邢森領著人到的時候,金香正坐在趙桀懷裏。


    一聽要將金香打死,趙桀眯眼一笑:“和大人要打死我的人,我怎麽不知道?”


    邢森雖知道這位黃公子是貴客,卻終究不清楚是何來曆,不知者無畏,邢森不卑不亢道:“金香乃簽了賣身契,賣進和府的丫鬟,眼下犯了大錯,自然要由和老爺處置。”


    “是嗎?金香是和府的丫鬟還是本公子的人,你再去問問和老爺,問個清楚再罰不遲。”趙桀不慌不忙,端起酒杯仰頭喝下。


    邢森無奈,隻得令人侯在這裏,自己前去前廳稟告。


    孟廣美陪著和正義坐在廳上,聽完邢森的話,孟廣美暗道不好。


    疏忽了金香後邊還有尊大佛。


    果然,和正義頓了頓,開口道:“金香……是黃公子的人,交給他處罰便是,金小桃……先罰她閉門思過,不許出房間一步。”


    孟廣美手心捏得緊緊的,她知道黃公子是貴人,可目前看來,這位黃公子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厲害。


    不然,也不能叫生了如此大氣的老爺礙於一個客人的麵子,改這麽大的決定……


    果不其然,第二日,閉門思過的金小桃便被金香以共同出遊的由頭喚了出去,和正義知道了隻是點了點頭,一字未言。


    孟廣美坐在山記二樓上,緩緩的喝著一杯洛神花茶:“依我看,那黃公子身份非比尋常,可不是一般的貴人。”


    金小樓笑而不語,她早已知道黃公子的身份。


    孟廣美暗暗咬牙:“老爺竟如此給黃公子麵子,金香和金小桃二人可是攀誣了我,又毀了金小鳳的清白,擱往常早叫她們二人吃夠苦果了,可現下,她們倆竟安然無恙,和那什麽黃公子攪著我們坤兒四處遊山玩水,真叫人發恨!”


    說罷,眼一眨,孟廣美忽然話鋒一轉道:“小樓,我知道你定不會一輩子待在信寧的,我給你透個風,你若結交上了我們府裏的黃公子,往後定是青雲平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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