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唱潮初落,江花露未晞。


    邑城河裏花燈盞盞,一艘畫舫蕩漾其中。


    畫舫並不大,周身刻有祥雲浮紋,木格雕花的小軒窗,浮雕連排的欄杆,卷翹的飛簷小亭,遠遠望去,便如河麵上的一座宮殿。


    金香披著一條寬大的褐色狐裘,內裏隻有一件薄如蟬翼的紗縷衣。


    她倚在船舷的美人靠上,低頭與金小桃耳語了兩句,眸光一閃,便撩開簾子進到了船艙裏。


    重重疊疊的幔帳後,太子趙桀半開著衣襟仰躺在暖床上,在他身邊趴著兩個美人。


    美人一下一下替趙桀揉按著手臂,一邊又撿了甜絲絲的櫻桃蜜來喂進趙桀的口中。


    金香一進來,眉頭微微皺了皺,揮了揮手令那兩個美人下去了。


    趙桀睜開了半眯著的眼眸,有些不爽快,卻見金香徑直脫下了狐裘,一抬腿便坐在了自己身邊。


    金香的肌膚白如雪,不知擦了什麽香粉,此刻便如初初綻放的梅花,衣服一掀開,香氣全都湧了出來。


    聞得人心醉。


    金香不動手,頭向前一俯,銜了顆紅彤彤的櫻桃便要往趙桀的口中喂去。


    她的脖頸修長,探過來時那曲線優美柔雅。


    趙桀情不自禁的張開了口,接過了櫻桃,這一顆似乎比之前吃的都要甜。


    “黃公子,是櫻桃甜,還是香兒更甜?”金香眨了眨眼,一副嬌媚的模樣。


    趙桀用手撐起了半個身子,另一隻手挑起了金香的下巴,金香的小嘴在雪白的臉龐上更顯殷紅嬌嫩,看著比櫻桃更誘人。


    頭一低,便擷了上去,嚐舐片刻,才緩緩放開。


    抬起手指拂過嘴唇,輕輕道:“櫻桃哪有你夠味。”


    金香羞怯的笑了,哪知笑容剛剛浮起,卻一下沉了下去,眼眶紅紅,一副委屈欲哭的模樣。


    “這是怎麽了?”趙桀淡然問到。


    金香垂下了頭:“香兒這是想到從前了。”


    “從前在金家,香兒吃不飽也穿不暖,家裏人多要吃飯,隻得打發我來了和府做繡娘。”金香抽了抽,接著到,“可每月的月錢一文也留不了,統統要寄往家裏去。”


    趙桀不知金香為何突然說起了這些,他隻想風花雪月,哪裏有心思聽這些苦苦哀哀的煩擾事。


    隻是金香這副小可憐的模樣,惹得他心生漣漪。


    便聽金香接著道:“其實將銀錢寄迴家去,香兒也是願意的,隻是近日香兒才聽聞,我那小外甥女金小樓,不顧一家子的死活,偷了全部的銀錢進信寧來開了飯館,這事令我一想起來便寒心。”


    趙桀是在宮闈之中長大的,各種女人的各種手段,他見得多了。


    說什麽話,背後有什麽目的,他都門兒清。


    比如前些日子,金香提了嘴要讓和廣坤夫婦跟著他們一同出遊,人多熱鬧。


    不用想,趙桀都知道金香是想提攜和廣坤,順道也幫金小桃緩和了與和廣坤的關係。


    趙桀不知道金香是否知道自己是太子,可至少她知道自己是個貴人。


    一個貴人手指輕輕一撥,便能攪動普通百姓的一生,比撿起一隻螞蟻還容易。


    趙桀的耳朵裏聽到過無數個女人的意圖,至於是否要替她們實現這些意圖,則要看當下的她們值不值得。


    趙桀也不介意金香有意圖,有意圖更好把控,也更好丟棄。


    不得不承認金香有趣,比呆板的美人更風情。現下,他還不想將金香丟棄,金香表達出來的意圖,也不過是舉手之事。


    因此趙桀含了笑意,輕輕開口道:“既然惹了你落淚,那便是該死。”


    金小樓?一個出生低微卑賤的農家女子而已,用她博眼前人一笑,也沒什麽大不了。


    金香忙作驚訝的捂住了口,半晌淚水從眼眶裏滾了出來:“公子,千萬別說’死’這個字,都是自家的血親,即便她蛇蠍的心腸,也別讓她死。令她……吃些苦頭,好叫我娘,叫金家人寬慰便是。”


    “那好辦!”趙桀撫了撫金香光潔的背心,“她不是開飯館的麽?我酒意正酣,你替我買了一壺小酒,喝下之後,肚疼難耐,捉了飯館老板,發配烏黎江,香兒可滿意?”


    “烏黎江?”烏黎江戰事正烈,一個女子發配過去,那是真正的痛不欲生,隻怕比殺了她更教她難受,金香沒想到趙桀竟看透了自己骨子裏的意思,“一切皆聽黃公子的。”


    “公子!”二人正說著話,外邊傳來一道男聲。


    床榻上的兩人皆沒有動,趙桀攬過金香的腰,翻了個身,衝外邊道:“有事過會兒再說。”


    說完便俯身下去。


    哪知外邊那人鍥而不舍:“公子,是有關七公子的消息。”


    趙桀的身子一下子頓住,一個躍起,從金香身上下來,伸手穿好了衣服,直接開口道:“進來罷。”


    金香還衣不蔽體的躺在床上,嚇了一跳,趕緊扯過旁邊的錦被裹住。


    進來的是個中等身材,高高大大的男人。


    趙桀踱步坐到矮桌前,衝金香揮手:“你先退下。”


    金香臉是真的紅了,她的狐裘脫落在地上,此刻那男人如一座小山一樣立在屋子中間,她一出被窩必定被他看個通透。


    屋子裏氣氛有些肅然,金香眼一閉,裹著被子跳下床榻,撿起狐裘便衝出了房門。


    男人轉身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這才走到趙桀麵前去,從懷裏摸出來一小塊玉佩。


    那玉佩形似錦鯉,尾端刻著兩個篆體小字,通體瑩潤剔透得如同一塊寒冰,窗外河水的波紋斜映進屋中,照得這玉佩散發出粼粼光澤。


    趙桀接過玉佩,細細一摸,點頭道:“沒錯,是七弟的。七弟五歲那年受了驚嚇,得了癔症,母後便將自己隨身戴著的玉佩給了他,為他驅邪除魔。”


    “哪裏尋到的?”趙桀麵色一肅。


    男人挺直了身子,垂著頭:“當鋪裏尋到的,據夥計說是個沒見識的村婦來當的,僅僅隻當走三十兩銀子。”


    趙桀冷冷譏笑:“三十兩銀子?在那樣的人手裏,真是汙了這玉佩了。”


    “可追尋到七弟的消息?”趙桀接著問。


    男人搖頭:“我找了那村婦,磨了半晌,她卻說這玉佩是和知縣家的少爺和廣坤的。”


    趙桀臉色暗了暗。


    一年多以前,七弟在這信寧城裏出了事,失蹤了一晚,迴去後病症便愈發嚴重,不僅認不清人,一見到穿官服的大臣,甚至是穿著華麗的後妃還會又哭又叫瘋亂非常。


    七個月前,七弟的老師鍾太傅才終於說服了父皇,讓七弟遠離京城,去往遠郊田野做一個清閑的平凡人,隻是期望他在遠離紛爭的曠野裏,能生活得更好。


    “跟著那村婦,去她村子裏看看,多問問情況。”趙桀眉峰微揚,“既然玉佩在這裏,那定然能查到七弟的蛛絲馬跡。”


    趙堯,你在哪裏?


    趙桀長吸了一口氣,他之所以聽了江嬪的主意前往金駿山取藥,除了要博得父皇好感,朝中大臣青眼外,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找到趙堯。


    趙堯,不管你在哪裏,我都要把你找出來!


    ……


    山記的後院裏,三根長凳。


    桂枝與況如月坐在一起,高琅和周書禮一人一根。


    四個人正在商量明日要演出的戲。


    金小樓放出話去了,從今日起,每日山記外邊都有一出好戲上演,可吳氏她們定然不會再來鬧上一出,桂枝尋思著,不能叫小樓的話落了空,由此便拉著三人一起想法子。


    三個人七嘴八舌,隻有高琅抱著個白毛披風,一言不發。


    大家似乎都默認了,高琅這人隻有在金小樓在的時候說個不停,金小樓一走,便像是啞巴了一般,呆呆坐著如同一座小山。


    “不如,我們演一出天仙配吧。”況如月想要撮合眼前紅著臉的兩個人。


    看了看桂枝和周書禮,況如月揚起嘴角:“桂枝演洗澡的仙女,周書禮偷走了你的衣服,然後你倆愛一場……”


    話音還未落,綠筠便掀開簾子進來了。


    高琅扭頭看去,便見綠筠後邊跟著的金小樓。


    他眉眼一揚,蹦躂著便奔了過去,將手裏的披風自然的攏在金小樓的身上:“娘子,外邊冷。”


    說著,又將金小樓擠到自己的凳前,拱她坐下:“剛剛如月姐說,要讓我倆演天仙配,你演洗澡的仙女,我悄悄偷了你的衣服,然後呀我倆轟轟烈烈愛一場。”


    “嗬,這哪裏是傻子,簡直聰明得不得了嘛!”況如月笑得不行,“給自己加這麽多戲!”


    金小樓噗嗤一笑:“就你這個樣子,還想演董永?你演個大黃牛還差不多!”


    高琅揚起頭,想了想:“大黃牛也行,桂枝他們倆演天仙配,我們倆演黃牛配,我演大公牛,你演大母牛。”


    “反正,不管怎麽演,你都要和小樓是一對唄!”況如月笑眯眯。


    金小樓擺擺手:“明日的戲目我已經有安排了,不是愛情戲,高琅你沒有戲份。”


    說罷,金小樓斂了笑意,嚴肅起來:“明日的戲是演給知縣老爺看的,一絲一毫都不能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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