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在和府多年,對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信寧知府和正義和大人府中有四個妻妾。


    一位正室孟廣美,是書香世家出生的小姐,年紀輕輕便嫁給了和老爺,次年誕下和家的獨子和廣坤。


    二房崔萍,又被喚作萍姨娘,是和正義的娘和老夫人的貼身丫鬟,自小便是伺候過和正義的。少爺與丫鬟生出些風花雪月本也無可厚非,隻是崔萍出生低賤,做不得夫人,隻得嫁到和府做妾。


    崔萍也是跟隨和正義時間最久的一位,比孟廣美還早到和府,對和正義的感情純粹質樸,較孟廣美更深厚。


    三房顧秋水,是孟廣美血親的表妹。孟廣美嫁進和府第八年,和廣坤六歲時,崔萍曾有過一次身孕,因崔萍與和正義關係特殊,孟廣美生怕崔萍生下孩子後越過了自己,因此將自家表妹牽線給了和正義。


    哪知崔萍的孩子小產了,顧秋水反倒一連生了兩個,好在兩個都是女兒。


    三個女人以孟廣美為尊,相安無事好多年,直到兩年前,和正義從樂坊裏帶迴來個年輕女人,名叫阿婉。


    阿婉不過二十出頭,比和廣坤年紀還輕,嫩得出水,最得和正義寵愛,雖仍被孟廣美管教得服服帖帖,可金香清楚的知道,阿婉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乖順。


    和正義與那阿婉,便似一樹梨花壓海棠,雖不至於蒼蒼白發對紅妝,卻也滿足不了開得正豔的海棠花。


    每隔七日,酉時三刻,阿婉便隻身一人往那後院祠堂裏鑽。


    金香已偷偷跟去了好幾迴,今日這一迴,她帶上了金小桃早早侯在了那裏。


    “要想徹徹底底的拿捏住一個人,那就得讓她有把柄落在你手裏。”金香倚在祠堂外的翠綠青柏下,輕聲衝身旁的金小桃到。


    金小桃的目光卻越過了祠堂,盯著那灰沉沉的塔樓。


    那塔樓本是和府存放書籍的閣樓,幾年前的一場大火從樓頂的木梁上燃起來,將樓上飛揚的雕飾和鮮豔的色彩燒得一幹二淨,隻剩下還未及時修繕的灰黑色殘骸。


    一樓倒還完整,一扇鐵門拿銅鎖鎖住,成了和府裏關押犯了事的下人最好的場所。


    此刻,金小鳳便關在那裏。


    金小桃嘴角微微揚起來,她自小是被金小鳳給欺負慣了的,在金家的時候,她就是金小鳳的丫鬟,仰人鼻息,拾人牙慧而活。


    自她懂事之日起,便發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將金小鳳狠狠踩在腳下,要金小鳳永世不得翻身。


    現如今,她的機會來了。


    而這個機會,是她自己一點一點奪來的。


    “我隻想要金小鳳生不如死!”金小桃直勾勾的笑起來。


    金香拍了拍金小桃的肩:“你放心,保管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身形窈窕,姿態婀娜的女子,快步走到祠堂邊。


    女子正是阿婉,一張鵝蛋臉,粉麵含春,挨到祠堂門前警覺地四下裏張望一番,見左右無人,手一伸,便推開門進到了祠堂裏去。


    又等了片刻的功夫,估摸著好戲正上演得火熱,金香招唿金小桃一塊兒往祠堂邊去。


    還沒走到門前,已隱隱聽見男女交頸相聞的喘息聲,春光從半合上的窗格縫兒間漏了出來。


    阿婉一身紅羅裙衫帶盡解,半仰在祠堂前的供桌上,露出大片白潔的肌膚,如一隻剛剛剝開的鮮菱角。


    在她身前,一個一身灰衣的清瘦男子正流連在香嫩的菱角味道中。


    兩人如癡如醉,對輕聲接近的金香和金小桃二人毫無察覺。


    金香沒有半分的猶豫,抬起腳砰地一聲,踹開了門。


    堂內的男女驚得一弓而起,阿婉麵急魂散,慌亂中拉扯散落的衣衫,紅衣卷過供桌後整齊陳列著的和家祖宗牌位,好幾塊沉甸甸的木牌被卷得倒落一桌。


    那男子更是手足無措,便連衣服也來不及穿,竟一個扭頭衝門前的兩人跪了下來,匍匐著身子直磕頭。


    金香撇過了頭,不去看男子光著的身子,鄙夷道:“快將衣服穿起來!你們兩個真是好大的膽子,如此的無法無天,在祖宗靈位前做出這樣苟且的事,也不怕遭雷劈!”


    阿婉看清楚來人後,心懸了一半,也鬆了一半,淚水立馬盈了上來,嬌柔著嗓子,央求起來:“小桃,我求你別將此事抖出去,我與宗哥是兩情相悅,早在樂坊時便私定了終身,隻是……隻是我的命如草芥,由不得自己做主,這才進到了和府……”


    金小桃慢慢道:“既然已經進到了和府,那有為何還與舊日的情郎藕斷絲連,還是在這祠堂裏,要是被和老爺發現,隻怕你不僅僅是丟了一條小命這麽簡單。”


    阿婉的眼淚流個不停:“我也是沒有法子,隻有這個地方長久的沒有人會來,哪知道,今日竟會碰上了你們。”


    “倒是我們來得不巧了,攪了你們兩個的興致。”金香揚了揚眉,“我們即刻走了便是,剛巧夫人叫我們去飲茶。”


    “別!”阿婉撲通一下也跟著跪了下來,“求求你們千萬別告訴夫人,你們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金香等的便是這句話,當下輕笑起來:“要我們守口如瓶,其實很簡單,隻要你舍得你這情哥哥。”


    俯在地上的男子終於抬起了頭來,咽了咽口水。


    阿婉深吸口氣:“你們,你們要拿宗哥怎麽樣?”


    “不怎麽樣。”金香向來不喜歡繞彎子,“我們的目的是孟廣美,隻是要拿你這情哥哥做個引子,引她入甕,自投羅網。”


    “夫人?”阿婉一驚,挺直的腰癱軟下去,坐在自己腿上。


    “對,夫人。你想不想取而代之,做這和府的夫人?”金香趁勢問到。


    “我不敢。”阿婉渾身一抖。


    “不是敢不敢,是想不想。”金香緊盯著阿婉的麵容,“你隻需要想,敢不敢的事由我們來做。”


    阿婉忽然揚起了頭,輕輕答應了一聲:“想。”


    話音風吹而過,飄散在莊嚴肅穆的祠堂之中。


    一排排黑壓壓的牌位居於高位,金香注視著它們,沒有一絲一毫的膽顫。


    牌位是死的,而她是活的。


    她要活著一步步往上攀,所有的人在她眼前似乎都隻是一個個棋子,任由她的擺布。


    金香對於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她不過是和府的一個繡女,即便能讓太子青睞,礙於身份也不能嫁入太子府中。


    除非,在和府她說了算,隻要拱金小桃扶阿婉上了位,和老爺能認她做個義女,她的身份地位便大不同了。


    金香要把握著金小桃,牽引住趙桀,一步步掌控和府,太子府,甚至是整個大周……


    那跪在她跟前的就不止兩人,而是整個天下了。


    金香將眸光從跪在自己麵前的兩人身上移開,側目看向外邊常綠常青的鬆柏,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


    高琅已經有了自己的廂房,可一次也沒有獨自睡過。


    每晚替金小樓揉按了雙腿,便磨磨唧唧的賴著不走。


    金小樓連哄帶趕,礙於腿腳不便,數次也沒能將高琅給趕走,隻得將就著仍與他睡在一張床上。


    不過高琅還是有些用的,金小樓的腿恢複得愈加快,到現下,已能下地走路了。


    今晚臨睡前,一瘸一拐的金小樓,終於將賴在自己被窩裏的高琅給拉了起來,推出了房門。


    高琅撅著嘴立在門外半晌,氣鼓鼓的道:“娘子無情無義,把我當湯婆子,暖了被窩便一腳踢開。”


    嚷完後,見金小樓窩在被窩裏一聲不吭,又佇立半晌,這才悻悻的迴到自己的廂房。


    高琅從房門裏進去,徑直穿過房間,又從後邊的木窗裏鑽了出去。


    三兩下躍上屋簷,暗青色的瓦片間,一身白衣的長安早已等在了上麵。


    “七爺。”長安搓了搓手,眼看著便要立冬了,夜晚的寒霜越來越重。


    高琅遙望著天邊厚積的雨雲,淡淡道:“暴雨就要來了,你可摸清了他們如何行動?”


    長安肅立:“立冬那日酉時前後,在和府,他們要除掉的人,是太子殿下。”


    話音剛落,一個霹靂閃過,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滾了下來。


    “果然是三哥。”高琅收迴眸光,一拂袖袍,轉身便走。


    長安愣怔片刻,高琅即將躍下房簷的刹那,忽然出聲道:“護好太子殿下。”


    話音還在,人已消失在長安眼前。


    廂房裏,金小樓睡得正香,忽然間,窗戶一開一合,一股冷冷的濕氣一擁而入,緊接著,便是一個暖烘烘的人鑽進了自己被窩裏。


    高琅緊緊將金小樓摟住,嘴唇貼在她的耳朵上,唿出來的氣撓得她癢絲絲的。


    “娘子,打雷了,我害怕。”高琅嘟囔一句,將頭埋在了金小樓肩畔一動不動,像隻膽小的幼獸。


    金小樓輕歎一聲,終是任由他賴在自己身邊。


    趕走高琅計劃又一次宣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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