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雅觸動,君宜卻是冷然,“原來母妃很早就在為兒臣鋪路,可是真到兒臣出世,母妃卻不要兒臣了。也真是奇怪,辛辛苦苦一場不知是為了什麽。”順太貴妃攥緊了手指,長長的廣袖又覆沒了手背。雲雅為她夾一筷子菜,又為君宜夾了一塊雞放到碗中,“今天是團圓日,過會兒我讓小廝們多放些焰火爆竹,熱鬧一下可好?”對著她,君宜眼中清冷俱散,“好。”


    順太貴妃也不說話,隻在飯後默默地站在廊下仰望星空。不一時,鞭炮焰火齊發,空中五彩繽紛,像是綻出了各色花朵,左邊的像垂絲海棠;右邊的像雍容牡丹;最上的一朵又像是抱球,萬千花姿令王府中各路小廝、丫鬟,甚至是那些平日裏不苟言笑的侍衛都停下腳步,對著夜空露出笑臉。


    隨著最後一朵煙花散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人們重又各就各位,隻是臉上還存著尚未散去的笑容。君宜與順太貴妃的心緒也仿佛好了一些,各自坐下後沒有再提從前往事。按著大溱俗例,在除夕之夜是必要守歲的,宮裏宮外俱是如此。所以撤下酒席後,君宜和雲雅並不離去,反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繼續說著話,待丫鬟們送進晚上墊饑用的鴨子肉粥和黃金卷後,三人略用了一點便等待著那更鼓之聲。


    隻是越等就越覺得慢,遲遲不響,雲雅連日疲累,終於撐不住支著頭睡去。迷迷糊糊間,就聽順太貴妃道:“皇上說今年過了初一就要出去狩獵,你明天歇不了多少時候,過會兒早些去睡吧。”君宜似乎答應了一聲。雲雅聽著聽著又行睡去,隻在聽見自己名字時突然又醒了過來。“……要帶她去?不行。”


    君宜不屑於辯,隻道:“在這事上,兒臣還能做主。”


    “你是能做主,但是你們兩人一走,教哀家如何處置?”


    “母妃會不知道如何處置?真是笑話。”君宜輕嗤了一聲,“王府交由母妃處置,兒臣便在外數載也是放心。”


    順太貴妃也從鼻間嗤出一聲,“打理王府自是小事一樁,不過哀家才剛由宮中遷迴,你便帶她一同出行,看在別人眼裏會是什麽?皇上要顯孝道,你卻反其道而行之,到時不是又會落人口舌?”


    “母妃事事都慮到別人會如何看如何說,卻從不慮到兒臣會如何,兒臣有時真想做母妃口中的別人,而不是母妃的兒子。”


    “君宜,母妃的苦心……”


    “兒臣不想再聽什麽苦心了。兒臣不像母妃能顧著別人,兒臣隻想顧著自己。”君宜說罷,輕輕推了推雲雅,“過子時了,迴去吧。”


    雲雅裝作才剛睡醒來的模樣,怔忪片刻方點一點頭。一宿無話,第二天祭祖入宮,之後又準備行裝,到君宜入內時,一箱子衣物用具也已堪堪理好。他略翻了翻,眉尖一揚,“你的呢?”雲雅搖搖頭。他麵露不豫,“你不想去?”


    “想的,可是,”雲雅走近,眸間浮著一層憂色,“你說唐仲寧也去。”


    “不必怕他,這樣的小人我有的是法子對付。”


    “我不是怕他,我隻是不想看見他。再說到時萬一又生出事來,皇上為難,明貶暗升的也麻煩。”


    君宜一笑,麵色稍霽,“他不過是小人之誌,再升也升不到哪兒去。”


    “那這麽說來,我也是小人之誌,隻要你好好的,什麽都可以。”


    她這聲“好好的”頗多意味,也令他心底蔓出如絲柔情,“我一定會好好的,”頓一頓,又輕輕擁住她,“不跟我去,就隻能對著母妃了。”


    雲雅莞爾,“母妃又不是老虎,你還怕我被她吃了?”


    “吃了到不至於,不過受點委屈是免不了的。”


    “這也沒什麽,忍一忍就過去了。我擔心的是那十個宮人。”


    君宜眉頭一蹙,“那十個之中一定有幾個頗為耳聰目明,你要小心應付。”


    “所以趁著你外出狩獵,我也有工夫仔細留意著是哪幾個,找出來防著就是。”


    君宜垂首,在她發心一吻,“我會把吟風留下,有什麽事盡管找他。”


    雲雅一愕抬頭,“你不帶吟風去,誰來為你梳頭?”


    君宜粲然一笑,“他手藝這麽差,我讓他留著同彎彎多學學。”


    “那到時候你自己梳麽?”


    “我會帶著紫陌去。”


    “紫陌……”雲雅垂下了睫,唇角也跟著垂下來,“有她去,我也放心了。”


    “我看沒有。”君宜摟緊了她,臉上依然笑微微的,“正月裏吃什麽都好,千萬別吃醋,會酸一整年的。”


    雲雅被他看破心事,嘟囔著說:“誰吃醋了?我才沒有。”


    “真的沒有?”


    雲雅不吱聲。


    君宜唇角彎彎,“是不要吃什麽醋,不然等我迴來吃你的時候,不就是酸的了?”


    雲雅臉上如燒,偷看一眼那晶瑩的眸,瞬即又低下頭去,“什麽酸不酸的,我看你最酸!”


    “真的?你試過了?”


    雲雅嫣然,“哪還用試?聞一聞就是酸的,酸不可聞。”


    君宜亦笑,在她耳邊低低道:“你最愛吃醋魚,以後也不用再動手燒了,直接吃就是。”


    隻略躺了躺,雲雅就不得不送走了不正經的君宜。雖然這次他隻帶了幾個人去,可不知為什麽,王府似乎為之空落不少,連帶著她的心也是空的。不論是查點庫房還是審看賬本,都有些意興闌珊,隻有在去給順太貴妃請安時,才勉強裝出點笑容,不令人覺出異樣。


    順太貴妃也顧不上感覺雲雅的心事。她先將華錦苑中裏裏外外的織物都換成了她所鍾愛的織金錦,再將一應器皿小物都換成了雲色山水紋,牆上是幾幅語嬈從前送上的花鳥圖,身上是語嬈為她選定的蟹殼青色蘭紋錦衣,到她開始在屋內會見賓客時,所誇耀的也隻有語嬈,仿佛她才是她的兒媳,王府的主人,為她整理布置了整個居所。“看看這畫,一掛上就顯了生氣,比這幾盆水仙更像真的呢。”語嬈紅了臉,垂首聽人的附和讚美。順太貴妃望著她,滿目憐惜,“隻可惜君宜沒福分,不然……”她瞥了眼低頭枯坐的雲雅,眸色沉了幾分,“以後多來陪陪哀家,就當這裏是你自己的家。”


    語嬈偷眼看了看雲雅,其餘貴婦的眸光也都落定在她臉上。雲雅奉出適巧的笑容,聲音柔和,“我事忙,不能時常陪伴母妃左右,若唐姑娘肯常常來往,真是再好不過的了。”眾人對視一眼,臉色各異。順太貴妃拍了拍語嬈的手,“你上迴不是要君宜教你學騎馬麽?等他迴來,哀家讓他再多教教你,等你學的熟了,再讓他帶你同去狩獵。等明年這個時候,你說不定就能同他們去一爭長短了。”


    語嬈輕輕應了一聲,“臣女並不指望能獵到什麽,隻要能去為父兄……還有王爺助助威,就已心滿意足了。”順太貴妃頷首,大是讚同。一時又拿出她這次新送來的手籠,大加讚賞。雲雅聽得直想打哈欠,好不容易忍住了,熬到她們散了才送幾個貴婦出門。語嬈是最後上車的,見身邊無人方才期期艾艾道:“王妃,上迴我二哥……”雲雅搖頭,“唐姑娘不必說了,這不關你的事。”語嬈咬了咬唇,“爹責備過他了,相信他以後再也不敢了。”雲雅不置可否。語嬈看馬車駛近,猶豫片刻又道:“這次狩獵我二哥也去,到時有皇上和爹主持,興許王爺同二哥就能化幹戈為玉帛,到時候……”


    到時候什麽?到時候她就能順利嫁入王府?雲雅有些厭煩。從前她在意眼前女子會代替自己的王妃之位,而眼下,她在意的是眼前人一樣願意向君宜奉獻身心,而且百折不撓……笑容疏淡,眸中也透著一點涼意,“到時候再說吧,天還冷,唐姑娘快請上車吧。”語嬈看出她的疏離,鬱鬱上了車,點一點頭,輕輕道了聲,“再會,王妃。”


    雲雅向她點了點頭,卻沒有道那聲“再會”,她不想看見她的,她無法欺騙自己。慢步迴到自己的房內,竇彎兒已在等著她,“王妃,都打探清楚了。那十個宮人中有三個出自青華宮玉妃那裏;有三個是出自祤珅宮麗妃處;剩下那四個有兩個是安老太貴妃那裏的人,還有兩個是從皇後那裏過來的,看上去都聰明伶俐,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那幾個宮婢都樣貌過人,像一把子水蔥似的。”


    雲雅心頭一動,淡淡笑了笑,“精挑細選出來的,自然非同一般。如今且混著,看看他們能弄出些什麽把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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