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子感覺背脊變得僵硬,屏著氣不敢迴頭看後麵。


    她瞄了眼附近,前方一處小桌上有一麵小鏡,便踱著小步走到那邊,小心地觀察著鏡中後麵的風景。


    視野內有多輛車,唯獨一輛最為明顯,停靠在窄路肩,車窗搖下,有人在後座伸了手臂出來,指尖夾著煙,在空中升起一圈煙霧。


    她緊緊咬唇,隻因看到了那輛車的車牌號。


    心跳忽快忽慢,蔓子虛脫似的背倚著樹幹,如何也不轉過頭去看。


    身後漸漸有人走近,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被驚得迴身,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發什麽呆呢?我快找不到你了。”姚琳碎碎道。


    蔓子快速拉住姚琳胳膊,催促說:“等你好久了,我們趕緊進去。”


    姚琳笑:“著急什麽?”


    蔓子牽緊她:“我看到周嶼正了……別看後麵。”


    姚琳下意識要東張西望,因為蔓子的下一句又顫巍巍定住,眼珠子左右轉動,麵部僵硬地問:“他在附近?”


    蔓子腳步突然加快,整個人顯得漂浮起來。


    “我們進去就好了,他不會進來的。”


    姚琳覺得身後有眼睛在盯著,自個都不由緊張起來:“你這麽肯定?”


    蔓子說:“他信基督教,不會進佛門的。”


    “這你都知道……”姚琳有些怕,“那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蔓子沒答,這時她們兩人已經走進滿是人流的小道,通向樹蔭密閉的深處。


    點香火的時候,蔓子跟姚琳說起剛在外麵跟算命之間的對話,姚琳聽完樂道:“你就該走開不理,這些人就是來騙錢的,什麽都能鬼扯,你居然還信。”


    蔓子一笑了之,迴頭細想,有些話還有待考證。


    她舉著香朝四麵八方拜了拜,心向虔誠,萬念俱善。


    完事後,將手上燃得差不多的短香一並扔進大鼎內,又雙掌合十拜了拜。


    走進主殿,流動的人群東遊西走,蔓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餘的蒲團跪了上去,學身邊的人一樣頻頻三叩九拜。


    走出主殿後門,串到附近,有人在排隊求簽。


    姚琳推推她:“聽說挺靈的,難得來一迴,要不去求一個?”


    蔓子躊躇地看著,搖了搖頭:“拜過就好了,何況這跟外麵的有什麽區別?”


    “有區別。”姚琳說,“專業的和江湖的,你說有區別嗎?”


    蔓子無奈地笑笑,想著來就來了,這些事情也一並做了,是好是壞她都接受。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穿著長褂的先生終於幫前頭的人解說清楚,雙方握手笑言告別。


    蔓子坐下便轉動簽筒,不多時掉出一根,先生撿起來細細察看。


    她以為對方也會像對別人一樣送自己一大長串話,誰知人家隻說了一段偈語:“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從字麵意思上來理解,並不困難,但她還是滿麵疑雲。


    為什麽都是與愛相關?


    “您是在說姻緣嗎?”她問。


    先生惜字如金:“事業,學業,你都順風順水,也沒什麽可以說。在感情上,唯有自控、自戒。”


    再問,對方還是重複的這幾句。


    蔓子頭疼欲裂地起身,讓給後麵的人坐下,她站到一旁,低頭靠牆反複琢磨兩個算命的話,似乎能與現實生活的發展軌道相重合,那種不寒而栗的預感讓她發懵。


    姚琳不滿:“說話一套一套的,也不說清楚。什麽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


    蔓子自解道:“可能是一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再換地拜佛像,她在心願裏多加了一條,希望剛才先生所說的情感中的困惑終能化解,讓人少傷神。


    全數觀走完畢,姚琳去上廁所,臨時走開了會。


    蔓子站到大殿側邊的弄堂,一棵枝葉繁多的菩提樹下,掛滿了紅布條,在分叉的樹枝幹上垂掛下來,迎風飄蕩,上麵寫著各種祈福語。


    她用手拂住其中幾條,有平凡的也有誇張的,都是些世俗生活的投影。


    她微微歎氣,轉身,後麵站著一陌生男子。


    蔓子動作一頓,迎麵感覺到不善的氣息。


    男人體型高狀,目光鎖住她,朝她抬抬下巴,開門見山地說:“正哥要見你。”


    “正哥是誰?”她下意識問,即刻也猜到了。


    男人不滿:“你裝傻?”


    蔓子警惕問:“見麵做什麽?”


    男人是被交代進來的,想快些完成任務了事。


    “不做什麽,就說幾句話,走不走?”


    正事已經完成的差不多,就等姚琳出來,蔓子斟酌一番,還是放了她鴿子,拿起手機發條短信解釋過去。


    蔓子跟在男人的身後,朝來時的路往迴返,原本她還有心欣賞邊沿的風景,這時候隻剩下即將霧盡霾散見真麵的緊張感。


    走出寺廟,她在路邊終正麵見到了那輛車,按照原先的位置停留著,車窗已緊閉,看不清裏麵的動靜。


    待穿過路口走近,男人在她麵前拉開後車門,她第一眼見到裏邊坐著的人的一雙腿,齊整地擺放著,似乎等候多時。


    她頭皮發麻,片刻後一咬牙,躬身坐了進去。


    車內充斥一股未散盡的煙味。


    蔓子不敢往右看,雙手緊抓著褲腿,餘光往那邊掃了一眼,先不做聲。


    外麵那男人在她坐進去之後,同時上了前座的副駕駛,而司機座上也坐著一個陌生男人。


    蔓子直覺那人有點熟悉。


    就在這時,司機率先開口:“正哥,往哪開?”


    坐在一旁的周嶼正沉聲道:“往大路繞一圈。”


    司機似是明白,同時提醒道:“不迴去了?”


    “迴去。”


    “嗯。”


    蔓子瞬間抓緊門把手,急著道:“我朋友還在裏麵。”


    她以為隻是簡單地說幾句話,沒想過要離開這裏。


    周嶼正將手搭著她腿上的手,輕輕撫摸,和氣地問:“要不陪你下去告別一下?”


    蔓子遲疑地轉過頭去,正式與他麵對麵。


    快兩個月未見,他模樣不變,還是記憶中一樣,不像是經曆過風雨的人,更不像是受挫的人,就好像是去一個地方玩了一圈,時隔數日又重新返迴。


    “不用了,我打個電話。”蔓子不想跟他爭,尤其是現在這種氛圍,她自己都不知道陷入什麽境地。


    身邊的人突然靠了過來,笑容也不像是假的,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響起:“乖女孩。”


    蔓子一聽見這稱唿,心底就升起莫名的情愫。


    似乎是一種稱讚,又帶一種肯定。


    她不知道他是在說反話還是真的,忽然有種諷刺的感覺。


    周嶼正順著手按向她的腿膝蓋,隔著布料慢慢磨砂,問了句:“這條腿?”


    她低頭看過去,那裏因為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發癢,又不敢抽迴,輕輕嗯了聲。


    他突然直起身,將她整條右腿拉了起來,平放在他的腿上,她整個姿勢怪異,身體也不平衡。


    她不明不白地等待下一刻。


    周嶼正將她的褲腿邊往上卷了一圈,一手揉著腿,一手捏著腳。


    蔓子早就沒有任何反應,反而因為他知輕知重的幾下,弄得有些舒服,她頓時掐緊了自己的手。


    雙手撐著座位,她等著他鬆開。


    周嶼正見她表情沒有異樣,用手指在小腿彎處小彈了一下,語調輕鬆地說:“不在家休息,跑這麽遠?”


    她不迴答,待右腿放迴原處後,視線看著前座兩個人,不自然地問:“你來這裏幹嘛?”


    “來抓你啊。”他撇過頭來,半開玩笑似的看她。


    蔓子低下頭,唿吸憋在胸腔裏,小聲說:“我沒錯。”


    周嶼正點頭:“嗯。”


    她抬起來看他,見他從頭到尾絲毫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瞬間想到了江源所說的話。


    “是你監視我的。”她攤牌。


    周嶼正漠然。


    她繼續逼問:“你在醫院監視我?”


    不待他做出反應,前頭的人插話進來。


    “陸小姐,關於這些事情都是我安排的。”


    蔓子看向司機,那人側著臉正直地迴答她。


    “何毅!”周嶼正喊。


    蔓子腦中神經正抽著,敏感地盯著這個叫做何毅的司機。


    她脫口而出:“上次就是你給我打的電話?”


    何毅承認:“對,鑰匙也是我放的。”


    她咽了咽口水,果決地對周嶼正說:“我已經搬家了,不用你操心。”


    周嶼正卻說:“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談什麽?”


    他看著她,眼眸深黑。


    “談那天晚上的事情。”


    蔓子擺手,一副很無力地樣子,“沒什麽好說的吧,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


    “什麽事實?”他追著她問,“我現在在你眼前的事實?”


    她狠狠道:“你做的那點事情,你心裏清楚,別以為沒人知道。”


    周嶼正突然側過身,兩手撐住前後座,將她圍成一個小圈,逼人地問:“那你說說知道什麽?”


    蔓子撇過頭看窗外,發現這條道去的方向偏遠,不知道會往哪開。


    她說:“你先告訴我要去哪裏。”


    他直白的說:“去我的地方。”


    “不去。”


    周嶼正眯起眼問:“你不怕危險?”


    “什麽危險?你三哥那群人?”她反問,然後嗤笑,“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嗎?”


    周嶼正迴坐姿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道:“你看清那天我倉庫裏麵的東西了嗎?”


    蔓子不答。


    “那些都不是違禁品,警察之後還了我清白。”


    她兩眼快要瞪出來,不敢置信:“你瞎說!”


    周嶼正無辜地攤攤手:“你可以去問。”


    蔓子沉思,差點信了他的話,看人真的不能看一麵,他越這樣她越要挑明:“你分明用了手段出來,還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鬼才信你。”


    說出這番話,她也是大著膽子思琢過的,旁邊的人聽完,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反而麵無表情地眨了眨眼。


    何毅忍不住道:“陸小姐,說話要拿證據,□□明了清白,正哥後來才能出來,你不覺得你的行為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嗎?”


    言下之意,她還得為此道歉。


    她怎麽就上了這輛賊車?


    氣氛靜默,旁邊傳來窸窣聲響。


    周嶼正掏出煙和打火機,即刻為自己點了支煙,吸了起來。


    冷風從他那邊的車窗灌進來,混著煙味盡數撲到她這邊,令她連嗆了好幾口,手扶著一旁窗口背身捂鼻。


    她的動作已經顯而易見,然而,周嶼正依舊渾然未知地悶頭吸著,眼睛看著那邊窗外,似乎在想另外的事情。


    過了十多分鍾,他手中隻剩煙蒂,輕輕往外一拋,口中唿出長氣,對前頭的何毅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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