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兄長都這麽說了,霽月你就多留一天吧。”拓跋澄讚同。


    “那……”霽月望了九王爺一眼:“我暫且留一日。”


    九王爺道:“也好。那我們先走了。”他走至霽月身旁,頓了頓,說:“腿傷還是要注意一下。”


    “沒事沒事。”霽月行禮:“王爺、兩位將軍慢走。”


    迴平王府的時候,九王爺拓跋翰一路無言。源鶴與慕容銘隻當他是思慮先太子之事。


    拓跋翰與二人告別,到府後,越澤迎上來,張望了幾眼,看隻有拓跋翰一人,納悶道:“哎,霽月姑娘呢?王爺怎麽一個人迴來了。”


    “她留景穆王府。”


    “留在景穆王府?這怎麽行,王爺你也沒攔著?”


    “讓她開解開解澄兒,也好。”


    越澤還想問什麽,卻看到拓跋翰麵無表情,又把話吞了迴去。


    “我倒有要事跟你商量。到我書房來。”


    越澤應了一聲,便跟在了拓跋翰身後。


    “叫你過來,是想讓你調查一件事。”拓跋翰把緣由說了一遍,道:“此事必須暗中進行,你千萬要小心。不可露出馬腳,免得被人察覺。”


    越澤拱手道:“是,屬下必當盡力。”


    越澤領命而去,拓跋翰獨自佇立窗前,思付良久:風起雲卷,不知道有多少人牽扯其中。


    若不是皇長兄之冤屈,他是萬萬不願卷入其中。待查明真相,就該抽身而去了。對於權位,拓跋翰從無任何貪戀。沒有想得到的,就不會有失去。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霽月輕掩了拓跋澄的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出去,這才伸伸懶腰,嘀咕了聲:“哎喲,真是腰酸背痛。”


    她聽說拓跋澄總是睡不好,自告奮勇的說要幫助拓跋澄入眠。於是,又是點了安眠的香料,又是立在一旁扇扇子,還給拓跋澄低低吟唱小時常娘哄自己入睡的小曲兒。拓跋澄許是心情舒暢了些,也靜靜地睡著了。


    霽月這才捶著肩膀走出來。


    此時已是玉兔東升,月色如水。


    王府的迴廊環繞,府內侍從提著燈籠在前引路。霽月走著走著,遠遠地望到亭子中有亮光,還有人影。她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拓跋濬。


    “濬殿下?”


    拓跋濬聞聲迴首,看到霽月遠遠地衝他揮手。


    “霽月姑娘,是準備迴房歇下了嗎?”


    “濬殿下還沒休息,是打算一個人賞月嗎?”


    “就我一人,若姑娘不介意的話,不知是否有此榮幸,邀姑娘一起賞月?”


    霽月看著拓跋濬一人形單影隻的,道:“難得殿下有此雅興,霽月當然奉陪。”


    拓跋濬勾起嘴角,笑了笑。


    霽月踏入亭中,才發現拓跋濬隻點了蠟燭。


    “殿下是秉燭夜遊嗎?”


    “天黑些,才能看清月色。若太亮了,豈不晃眼?”


    霽月輕笑道:“這蠟燭,倒像極了殿下。”


    “哦?”拓跋濬揚了揚眉毛,問道:“此話還是第一次聽到。”


    “我是說,能做這般思付,確實是殿下的處事風格。”


    “那你說說,我是怎樣的風格?”


    “殿下賞月,都會覺得隻備一支蠟燭便可,熒熒之光,既能照些亮兒,又不會喧賓奪主,遮了月色。”霽月道:“正如殿下為人,素來低調,慣於收斂鋒芒。”


    拓跋濬朗聲笑了:“姑娘是覺得,了解我?”


    “正相反,對於澄殿下,或許還可以說兩句。濬殿下卻是最難以了解。”


    “何出此言?”


    “先太子忽然辭世,濬殿下如此冷靜自持,像九王爺,源將軍等人與殿下相處多年,或許不覺有異,因為濬殿下向來如此,穩重,曉大義,知責任。而我,站在外人的角度來看,澄殿下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啊。悲痛欲絕,這才是喪親之感。”


    “你是覺得,我比較冷血?”拓跋濬笑問道。


    “不是。”霽月搖搖頭,聲音反而堅定道:“我是覺得,濬殿下可能比別人都更為傷心,隻是不得不掩飾起來。”


    拓跋濬心髒似乎漏跳一拍。


    “濬殿下身為東宮長子,地位尊貴,可是以後皇位的繼承人。處世謹慎,想來也是自小學會的吧。肩膀上的擔子沉甸甸的,自然是不能如澄殿下一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幸而有太子殿下栽培。隻是如今,東宮事變,太子走了,殿下既要承擔王府重任,又身處紛爭中心,各中苦楚,怕是無人能體會到吧。”


    從天之驕子,未來的皇位繼承人,一夜之間,父親自盡,東宮更名,不亞於從雲端轟然跌落凡塵。


    若是心高氣傲之人,怕是早已崩潰。


    對於拓跋濬而言,若他有心於皇位,那麽此番打擊,遠遠重於拓跋澄。畢竟拓跋澄失去的,是父親。拓跋濬失去的,不僅是敬重的父親,還有權位的支持。與其說太子因奸人迫害,自盡而亡,實則,是死於皇帝步步緊逼,斬斷他的羽翼幕僚之臣,殺了他的恩師玄高大師,太子想盡力維護的佛家尊嚴,也被棄如敝履。如此一來,餘下的朝臣還會有誰,支持毫無優勢的皇孫拓跋濬呢?


    從順位繼承人,墜落到無權無勢,怕是也乏人問津,空有其名的皇孫殿下。這等打擊,似乎無人承擔得起。


    可是拓跋濬的表現,卻分外鎮定。這種鎮定,明明就是把情緒強行壓製,憋在心內。


    “濬殿下,”霽月看拓跋濬一直沒說話,柔聲安慰道:“其實,澄殿下我還可以勸說幾句,而你,勸說怕是無用的。”


    “姑娘想多了。”拓跋濬雲淡風輕地笑道:“我與澄弟體會相同。隻是表達情感的方式不同罷了。”


    “這樣啊,那我是想多了。”霽月也不再追問,話題一轉,說:“好久沒看見這麽美的月光了。單是靜坐著也無聊,不如,月下小酌,殿下以為如何?”


    既是你不想說,我也不再問。霽月這般想著,心內卻確定了:這位濬殿下,極為隱忍。而能讓一個人隱忍至此,必定是胸有抱負。


    “好啊,秉燭夜話,月下對飲,此乃佳事。”


    侍從備好清酒與小菜,霽月舉杯道:“敬殿下一杯。”


    說罷,遮袖飲畢,卻被酒辣到皺著眉,吐了吐舌頭。


    “來,”拓跋濬忍俊不禁,推了另一壺過去,說:“這酒太烈,你就嚐嚐這梅子酒。”


    霽月嚐一口,讚賞道:“果香甜柔,酒味兒反倒很淡。殿下怎麽還會這種酒?”


    “娘親在世時,甚是喜歡。父親一直珍藏於酒窖中。每逢佳節,都會取出一壺,飲此酒,就會想起娘親。”


    “原是這樣,那我真是三生有幸,該好好品品。”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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