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山西麓山壁陡峭,自成天險屏障,隻存一處入山口,因常年形成風關,風力極大,被命名為斬風關。


    斬風關算是清平山西邊最薄弱所在,每每有人來犯,必定從斬風關突破,因而穆九設計護城法陣時,對此處尤為重視,特別命人將陣法符文鑿刻於兩麵崖壁上,又在隘口正中豎了一根足有十人高的銅柱作為陣眼,在上麵密密麻麻刻下符籙,與兩山壁符文交相輝映,形成一層牢不可破的結界。


    不過,因斬風關風力極強,本就形成刀刃劈山之攻勢,想要逆天而行,將此地的“勢”強扭為“守”,符文需要以極強陣術力量支撐,所以每隔一月,就需穆九親自再為銅柱加固,否則銅柱上的符文就會慢慢隱去。


    此時斬風關下聚集了不少人,分成兩隊相互對峙,可謂涇渭分明,其中一隊以吳青為首,他身後站著不少拿了鋤頭和鐵鍬的人,正對那銅柱虎視眈眈,而另一群人則以小凡子等陣法書院學生為主,圍在銅柱下,對吳青等人怒目而視。


    鍾離山站在兩隊人中間,看著吳青,臉上顯出幾分無力和疲倦。


    陵洵和穆九行至斬風關時,看到的正是這僵持的一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穆先生來了”,靜止的畫麵才仿佛被打破,所有人都往陵洵和穆九這邊看過來。


    “先生!您總算來了!”小凡子當先跑過來,對穆九行了一禮,憤然道:“吳大人說要在這裏另設奇門,堅持要將銅柱拔除,可是您說過,一陣之本在於陣眼。銅柱乃陣眼所在,莫說被毀,就算是移動分毫,這護城陣就完全失去了效力。我們不讓他們動,他們就要來強的!”


    小凡子與穆九道明前後因故時,陵洵的目光卻是被吳青吸引,不由吃了一驚。


    才短短幾個月沒見,吳青比之前更瘦了,一把骨頭幾乎撐不起衣袍,皮膚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眼底掛著兩個深深的黑眼圈,使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他原本生得俊秀,眼睛很大,然而此時黑白分明的眼睛襯在那張過於瘦削的臉上,竟顯出幾分神經質,看人的目光也透著癲狂和戾氣。


    “嗬嗬,怎麽著,這裏連大當家的都做不了我的主,區區一個外來客,也想要對我指手畫腳嗎!”


    “二當家,現在山寨裏的人都不讓叫大當家了,要叫主公。”吳青身邊有人小聲提醒,卻被吳青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瞪視,便嚇得不敢再說話。


    “阿青,你夠了。”鍾離山想要嗬斥,但是見了吳青的臉色,心中又不忍,強壓著火放緩了語氣,“你要為隘口設置機關,這本是好意,不過既然這裏已經有了穆先生的護城大陣,你不妨將機關設於別處,何苦一定要將穆先生的法陣破壞?”


    吳青卻走到鍾離山麵前跪下,“當家的,整個清平山,恰恰是此處需要布下我的機關啊!陣術雖然好用,可是……”說到這裏,吳青往穆九那邊掃了一眼,“可是終究需要陣法師操控,而且也唯有陣法師能夠操控。若是我消息沒錯,這裏的法陣是要每月加固的吧?倘若掌管陣術的陣法師出了什麽意外,有個閃失,等那陣眼中的符文失去效力,那這什麽護城大陣,豈不是形同虛設?”


    “您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陣法師有個閃失?這是在詛咒穆先生,還是不信任穆先生?”小凡子感念於當初穆九救命之恩,後來又得他教誨啟蒙,自然全力維護,聽吳青話中隱隱針對穆九,立刻出來抱不平。


    陵洵見狀,當即板下臉嗬斥:“大人說話,哪裏有你這小毛孩插嘴的份?還不給吳大人賠罪,然後退下去?”


    吳青再怎麽說也是鍾離山的義弟,在陵洵他們來之前,是清平山名副其實的二把交椅,小凡子敢為了穆九這般頂撞,恐怕更會挑起吳青那一派人的怒火。


    小凡子對陵洵還是心存敬畏的,因而雖然不服氣,卻不敢再對吳青無禮。


    “吳大人,您想要設立機關,為何一定要拆掉銅柱?雙管齊下,在這護派法陣外再設下奇門機關,豈不是更妥帖?”陵洵有意緩和氣氛,不讓鍾離山太難做,因而說話時態度十分客氣。


    然而吳青卻不買賬,看著陵洵冷笑,“吳大人是誰?我一個落草的土匪,一沒有狗皇帝親封,二沒有狗朝廷公文,誰給我封了個大人?”


    “吳青!你是有意出來鬧事的嗎?若是如此,還不如繼續迴去關著,永遠也別出來!”鍾離山見吳青越來越過分,終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揮手,叫來一隊兵士,命他們將吳青等人拖下去。


    吳青怔怔看著鍾離山,似乎不敢相信他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見兵士來拖,他忽地用力甩開兵士,衝到鍾離山麵前,撲通跪下,緊緊抓住鍾離山的袍擺。


    “當家的,我整整十五日沒有合眼,將畢生所學傾盡,才終於徹底參悟奇門遁甲之術,設計出守關石陣,你……你為什麽不信我?”吳青說到最後,嘴唇微微顫抖,眼睛裏似有淚光,“你以前最信的人就是我,為何如今,我在你心裏連個外人都比不過呢?”


    鍾離山與吳青從小相依為命長大,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在以前,鍾離山幾乎從沒和吳青紅過臉,有什麽事都會與他商議,甚至將身家性命托付與他。然而自從他知道吳青對他的心思,便有意疏遠他,可是沒想到,吳青非但沒有放棄,性情反而越來越偏執,幾乎要將自己弄成了個瘋子。


    看著吳青此時的形容,鍾離山到底不忍心,伸手抹去他的眼淚,扶他起來,“阿青,你怎麽總是這樣鑽牛角尖?我什麽時候不信你了?”


    吳青因鍾離山這一舉動而狂喜不已,竟好像孩童一般,臉上還掛著淚珠,卻已經開心地展顏而笑,兩眼直勾勾地望著鍾離山,雙手一下捧住了他替自己拭淚的手,死死抓著不放。


    鍾離山想抽手而不得,不由皺眉,多用了幾分力道,到底將手收迴來,同時又往後退了半步。


    吳青臉上笑容僵住,雙手還保持著捧著鍾離山手的動作,空蕩蕩懸在那裏,有些滑稽。


    鍾離山不等他再發什麽神經,便搶先道:“若是你真的想在此處設下守城石陣,我也不攔你,你設你的便是,為何偏要將那銅柱拔除?”


    吳青終是默默放下手,對鍾離山道:“陣術需要找陣眼,奇門遁甲之術也講求方位,我這守城石陣若要設下,也必須占據那個位置。”


    如此一來,便又陷入僵局,陵洵低頭想了想,倒是想出一個解決之法,再次上前對吳青道:“不論是奇門遁甲之術,還是陣術,我們總歸是為了給這斬風關增加保障,倒無所謂究竟采用什麽,吳二當家以為如何?”


    吳青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不過顯然也沒有反對陵洵的說法。


    陵洵心中稍定,知道這吳青還是講道理的,便點頭道:“好,既然兩種方法隻能存其一,那麽很簡單,擇其優而取。隻要吳二當家能證明奇門之術比穆先生設下的護城陣術更有效抵擋外敵,那麽我便讓人將這銅柱撤換下來。”


    吳青道:“這又有何妨?你倒是說,該如何比試?”


    陵洵道:“這簡單,隻要分別設下法陣和石陣,讓人模擬突破,看哪個堅持得更久。”


    “好,這個方法好。”鍾離山大喜,“比比看哪個方法更堅固,就用哪個。”


    吳青卻皺起眉,“這怎麽比試?一次攻城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模擬兩次攻城,風老板是銀子多的沒處使?”


    “這個好辦,自然不是要真的攻城,而是在沙盤上演練,吳二當家覺得怎樣?”


    吳青原本就善於奇門巧技,經過這幾個月閉關鑽研,更是將奇門之術融會貫通,對他所設計出的石陣非常有信心,因而很快便同意了陵洵的提議,陵洵詢問穆九,見他也沒有反對,於是命人找來沙盤,按照斬風關處的地形布置,然後令雙方各自展開攻擊,並立下規矩,隻要對方能破陣入關,便算是守城失敗。


    先是穆九在沙盤上布下了和實地一模一樣的法陣,任憑吳青一方想盡辦法,也無法突破法陣進入斬風關。緊接著又是吳青,隻見他以石塊作子,如排兵布陣般,按照奇門原理,密密麻麻在斬風關擺下一個類似於八卦陣的圖形。


    陵洵起初還沒有太上心,然而等到這石陣漸漸成形,他卻看得入了神,因為他竟從中看到一些陣術原理。陵洵也忘了和穆九之間存的芥蒂,習慣性去拉他袖子,低聲問:“懷風不覺得此陣與陣術相似?”


    “陣術本就包括奇門一支,隻是因為奇門遁甲之術更容易被沒有陣法潛能的凡人掌握,傳播較為廣泛,主公覺得吳大人所設石陣似曾相識,也沒有什麽奇怪。”


    “是麽?可是我也曾看過奇門遁甲之術的書籍,卻不曾見過與陣術如此相像的。”


    說話間,吳青已經將微縮的石陣在沙盤中布置好,穆九之看了一眼,便道:“無需試了,吳大人此石陣布局精巧,守城效力與穆某所設法陣不相上下。”


    吳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穆九一眼,“空口無憑,倒不能讓人以為是穆先生讓著我,還是按照事先設計好的規矩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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