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如此,因漢中戰事不斷,不少流民逃出,聽聞清平山這裏有活命的機會,便紛紛投奔而來,鍾離山在穆九的勸說下,將這些流民全部接納,以清平山為屏障,向東南開墾數千畝荒田,幾乎與荊州毗鄰,在此基礎上興建村落,並讓陵洵和穆九帶領陣法師,於村鎮外圍設下結界法陣,儼然已是形成一座新的城郭,便索性命名此地為清平,寓意清正平安,隻願在此亂世,為流離失所的可憐人提供一方庇護。


    這日鍾離山抱著兒子,與陵洵沿著清平山棧道巡查各處崗哨,這棧道還是上個月竣工,綿延數十裏,如長龍一般,幾乎從頭到尾貫穿整個清平山西麓,工程稱得上浩大,若是正常情況下,完全以人力建造,不知要耗費多少年,可是如今從動工到建成,也不過是三個多月的時間,且不說和這個工程同時進行的大項目還有幾處。


    “如今我也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了。”鍾離山放眼向山下望去,不禁感慨,“無歌,我最近時常會想,若是夏朝的皇帝沒有嚴禁陣術,到如今,我們這片土地會發展至什麽模樣。”


    陵洵本是無事陪著鍾離山閑逛,所以有點漫不經心,聽鍾離山這樣說,竟忽然想起穆九曾與他描繪的圖卷,因而失了一會神,才玩笑道:“若是不禁陣術,隻怕這會兒人就要上天了。”


    鍾離山擺手道:“你別說些沒正經的,我可是真心實意這般感歎。說句實在話,當初穆先生提出要建陣法書院時,我麵上雖然同意,心中卻頗有些勉強,總覺得這東西與妖邪相近,並非正途,若是再搞出一些會使陣術的人,豈不是要亂套。可是如今看到陣術能給大家帶來的好處,我也便想通了。管他什麽方法,能讓老百姓吃上飽飯,穿上暖衣,就是好的。咱當初被逼上山,不也是因為不想被凍死餓死麽。”


    陵洵倒是沒有附和鍾離山,隻站在旁邊,伸手逗弄小外甥,在那白胖的小臉蛋上好頓揉捏,隨口道:“什麽也沒有絕對,一樣東西有好的一麵,便一定有壞的一麵,隻看怎樣平衡了。”


    “這話說得也對,隻看今後吧,走一步瞧一步。”鍾離山說完便不再提,看陵洵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又道;“無歌,我看你最近氣色不大好,是有什麽心事?”


    陵洵挑眉,終於將魔爪從外甥臉蛋上收迴來,瞥了鍾離山一眼,反問道:“我能有什麽心事?”


    “我也說不清楚,總是感覺你和穆先生不太對勁。”鍾離山說到這裏,忽然幸災樂禍起來,“不是你倆要散了吧?”


    陵洵罵了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瞪鍾離山,“誰要散夥,還非要我們天天在你麵前親嘴才好?”


    鍾離山撓了撓下巴,“說真的,我倒巴不得你們散夥。你走正常的路子,娶妻生子多好,迴頭也生個大胖小子,抱到你姐墳頭,她也高興不是?”


    “你少來拿我姐說事。”陵洵拉下臉。


    鍾離山知道陵洵這是急了,忙陪笑道:“好好好,我不說成吧?還不是你和穆先生最近總是不大見對方,我倒以為你們出了什麽問題。反正該準備的我已幫你準備好,如今隻等著日子一到就喝喜酒。忙完了你這一場,我們也得好好籌謀籌謀,穆先生不是說,他當初給漢中的那套護城陣法隻能拖上一年,我們打出一點提前量,年底之前就要備戰了。”


    自漢中被陳冰攻打,已經拉鋸般戰了小半年,起先幾乎每天晚上在清平山這裏都能聽到那邊攻城的聲音,還有陣術碰撞的天光,最近倒是慢慢消停下來,但是清平山一刻不敢懈怠,不僅抓緊操練現有兵力,對外也少不了招兵買馬,至於護城大陣,還有各處防守機關,更是由陵洵親自負責,各處關口都要仔細布置,幾乎將清平山圍成鐵桶。


    然而陵洵卻隻將注意力集中在鍾離山的前半句話,有些詫異地問:“我和穆九總是不大見麵嗎?我怎麽覺得天天都能見到?”


    鍾離山一撇嘴,“你們以前是什麽樣?你幾乎快要長在人家身上了。如今倒是隻有忙公事時才會碰頭,見了麵也甚少私下說話。”


    陵洵不說話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從嶽清告訴他有關穆九父親的事,他雖然不想承認,心中卻還是存了芥蒂,因而總是下意識躲著穆九。以穆九的敏銳,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他的變化?可是他為何從來沒有說什麽?


    在這時,一個兵士遠遠跑來,頭戴纓盔,身著皮甲裝。


    這也是穆九的提議,他說清平山曾是匪盜出身,卻不可再以匪盜自居,而要立番號,製軍旗,所有戰力著軍服,統一操練,按照軍製編為行伍,設立伍長什長各路校尉軍銜。


    那些小的還好,山上的老土匪頭子們都是散漫慣了的,何曾受得了這般拘束?第一天操練便無視命令,卻被穆九殺一儆百,震懾了一番,最終也算是守了規矩,隻是不少人心存怨恨。


    “大當家!大……主公!”兵士一路跑來,叫了一半才想起改口,對鍾離山行了個軍禮,道:“主公,吳……吳大人出關了!”


    鍾離山吃驚不小,這吳青自從上次在嶽清的賞鳥茶會露了一麵,便將自己關起來,再也不見人,他去找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


    “他終於肯出來了。”鍾離山歎了口氣,“這是好事,你這般慌慌張張的做什麽?”


    兵士道:“吳大人雖然出來了,可是,可是現在正於斬風關,命人將穆先生布置的法陣拆除,並找人去山下搬石頭。”


    鍾離山聽得直皺眉,“他這又是要鬧騰什麽?真是還不如不出來!”


    “主公快去看看吧!穆先生曾下過嚴令,任何人不得動那護城法陣,可是我們也沒人敢違逆吳大人……”


    “隨我去看看。”鍾離山將鍾離甘往陵洵懷裏一塞,便和那兵士走。


    陵洵有點不放心,“我和你一同去吧?”


    鍾離山已經走遠,背對著他揮了揮手,“他看你們不順眼,還是別再招惹他,我一人去便是,你將甘兒送迴給劉媽。”


    陵洵隻好抱著外甥下了棧道,往鍾離山的住處走,半途經過陣法書院,這個時間書院應該還沒有下課,他便在院外站立片刻,也不知自己在看什麽。


    如今他的陣術水平提高不少,能在百米之內感受到穆九的存在,或許正是應了那句“陰陽相合,五行相配”。陵洵越發覺得,盡管心中有所遲疑,可是在穆九身邊待著總會很舒服,焦躁不安的情緒也會有所緩解。


    想必他也是如此吧?因為這五行相配的關係,才會願意接近他?


    陵洵現在迴想,好像自從他見穆九第一麵,就被他深深吸引,莫名想看到他,想觸碰他,想要有更親密的關係。那麽這到底是什麽?是他真的喜歡上他,還是說如野獸般,隻憑著氣味相吸,完全憑本能行事,與情無關?


    “主公。”


    就在陵洵想得出神時,聽到身後有人道。


    這世間恐怕再也沒有誰,能將這兩個字喚得如此令他心動了。


    陵洵轉過身,“懷風,不是應該在授課嗎?”


    “今天是實地操演,學生們此時正在山下排布法陣。”


    “是麽,也是巧合。”陵洵笑道,懷裏的鍾離甘忽然蹬腿大哭起來,他差點沒有抱住,穆九忙上前接了一下,將孩子攬入自己臂彎中。


    “懷風抱孩子的動作還挺嫻熟。”見穆九抱孩子抱得穩當,好像沒自己什麽事了,陵洵摸了摸鼻子,有點沒話找話道。


    “以前抱過。”穆九低頭看著鍾離甘,眉眼間忽然升起溫柔,似在迴憶,“我也曾看護過一個這樣的嬰兒,那時雖然年幼,卻也記得該如何照顧。”


    “你的弟弟妹妹?我曾記得懷風說過,父母隻有你一個孩子。”


    “不是親弟親妹。”穆九說完,也不再解釋,隻輕拍懷中嬰孩,不多時便將他哄得安靜下來,仔細看了一會兒鍾離甘的小臉蛋,忽然道:“甘公子長得很像主公。”


    陵洵摸了摸自己的臉,“那是,外甥肖舅嘛。”


    “這孩子以後長大也會很好看。”


    陵洵不知道可不可以將這當成是變相的誇讚,隻覺得臉有點熱,“好了,你有事就去忙,孩子給我,我送他迴劉媽那裏。”


    “我還有一個時辰才要去山下驗收學生課業,現在索性無事,便送主公一程吧。”


    穆九既然如此說,陵洵也不好拒絕,隻與他並肩慢慢前行,想到鍾離山說的話,於是問:“懷風,你覺得我最近冷落了你嗎?”


    穆九似乎身形頓了頓,隨即恢複如常,平靜道:“主公近日來多有操勞,於私事上少有關注,也屬正常。”


    無論何時,穆九答話總會如此妥帖,陵洵勾了勾唇角,心裏卻又沒來由的煩躁,“是麽,原來你倒是不介意,那我也就放心了。”


    此時兩人走到一處稍微狹窄的山路,便不可再並行,隻好由陵洵走到前麵,穆九在後麵。山路邊有溪流奔騰而過,敲擊起潺潺水聲,穆九似乎又說了一句什麽,被那水流聲掩蓋住,陵洵沒有聽清,便停下腳步。他身後的穆九似乎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停住,繼續向前。


    陵洵覺得身後微熱,兩人的身體碰到一處,陵洵有點貪戀這人的體溫,竟沒有動。


    “懷風方才說什麽?我沒有聽清。”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穆九也沒有退後,隻是一手抱著鍾離甘,輕側身體,讓陵洵靠在他另一邊肩膀,因而說話時,嘴唇幾乎可以觸碰到陵洵的耳朵。


    “我說我知主公心中所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王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柳木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柳木桃並收藏君王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