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洵覺得自己怪沒出息的,穆九寬大的衣袖蓋在他腦袋上,他便忘了哭,下意識地追著嗅,被那布料間淡淡的蘭香擾亂心曲。


    真是喜歡這個味道。他微微閉上眼,借著衣袖的掩蓋,有些迷戀地輕蹭了一下。好在這時窗外忽然傳出微弱的響動,陵洵一驚之下掙開穆九,這才沒有失態。


    “什麽人在外麵?”因情緒不善,他也就沒什麽好脾氣,一臉惡相。


    不知什麽時候躲出去的方玨推門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小心翼翼的身影,正是惠娘。


    “風爺。”因為剛才被陵洵搶了玉佩,方玨這會兒還是黑著臉。


    陵洵揚了揚眉,“怎麽把她帶進來了?”


    “她自己站在外麵,也不知站了多久。”應付這一句,方玨算是交代完任務,又一陣風似地飄出了房間。


    陵洵暗道現在這猴崽子翅膀越來越硬,時不常就要給他甩臉色,以後找到機會可要好好收拾他一頓。他這樣想著,下意識低罵兩聲粗話,待反應過來對麵還坐著一個人,才及時收斂了滿嘴狗牙。


    惠娘不是空手來的,難得四平八穩地提了一個食盒,發髻高挽眉眼平和的樣子,竟無端有了幾分娘的味道。


    “小九又在用功啊,當心累壞了身體,快吃點羹補一補。”


    白日裏對穆九避如蛇蠍的惠娘,居然一反常態,慈眉善目地將食盒放在穆九麵前,從裏麵端出一碗羹湯,黑乎乎一坨也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麽好貨。


    “快嚐一嚐,看看合不合口味。”


    陵洵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說這惠娘難不成是轉性,換了一種瘋法,扮膩了宮女改扮人娘親?瞧這一副慈母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穆九真是她親兒子呢。


    她居然還叫他“小九”。


    陵洵樂不可支,連同心裏那些沉鬱和悲痛也淡了不少,興致勃勃看起了穆九的熱鬧。可穆九卻偏偏什麽反應都沒有,接過湯碗道謝,便將東西放在一旁,也不多看惠娘。


    “嚐一嚐啊?”惠娘很執著,巴巴地望著穆九,眼圈泛紅,似乎穆九不喝一口她的羹湯,就是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陵洵剛剛在穆九麵前丟了醜,現在正想找補迴來,便一本正經地充當起攪屎棍:“懷風,怎麽說也是主人家的一點心意,不可如此怠慢,還是嚐一口吧。”


    “主公想要我喝?”穆九目光落在陵洵臉上,那深不見底的眼眸似乎能將人吸引進去。


    陵洵被他看得心虛,到最後,竟被那兩道灼人的視線看得臉熱,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


    “既然主公要穆九喝這碗湯,穆九便喝。”說著穆九便要去捧湯碗。


    陵洵忙伸手去攔,“哎,我隻是隨口一句玩笑話,你怎麽當真了?”


    穆九垂眸看著陵洵捂在他手背上的一對白爪子,理所當然道:“隻要是主公下令,便不可違抗,否則怎敢說是誓死效命?”


    陵洵真是從心底生出一股無力感,本來是想要存心調戲,這迴反而弄得自己被動,被反將一局,後悔不該撩他撩不起的人,於是他隻好訕訕地收迴了手,“算了,還是不要喝了,誰知道惠娘在裏麵放了什麽,別再給毒死。”


    穆九感覺手上那軟滑的觸感離開,待收迴手,竟無意識地在袍袖的遮掩下輕輕摸索了一下手背。


    這一番你來我往的舉動落在惠娘眼裏,好像看著自家兩個孩兒鬥嘴玩鬧,在靜夜燭火下,她恬淡的樣子很美,沉靜的眼眸裏不再有瘋癲,反而被濃濃的暖意取代。


    陵洵感應到惠娘不同尋常的目光,忽然心念一動,竟也有點期待她給自己弄一碗羹湯了。


    他自幼喪母,早已忘了被娘疼愛的滋味,如今若是能借著個瘋癲女人重溫一下,就算讓他將那五毒俱全的黑湯盡數喝了,他也能甘之如飴。


    正這樣想著,便見惠娘走過來拉住他的手。


    陵洵心情緊張,好奇她這次會叫自己什麽。


    惠娘衝他露出一個極盡溫柔的笑,“娘娘,時候不早了,您該安寢了。”


    陵洵;“……”


    撲哧一聲,方玨在外麵噴笑,陵洵鬧得一張大紅臉,一瞥之間,卻見穆九居然也勾起了唇角,正在搖曳的燭火中笑意淡淡地注視著他。


    然而穆九唇角的笑容在下一刻凝住,忽然一揮衣袖,熄滅了燈火。


    陵洵這時也聽見了動靜,地麵隱隱震動,那是無數馬蹄踏過的聲音。他的身體幾乎是先於意識反應,一躍而起,擋在穆九身前,警惕地看向窗外,吩咐道:“方玨,這馬蹄聲音是朝村子這邊來的,小心隱匿!”


    “是,風爺。”方玨應道,施展輕功踏上了房頂。


    漆器村子轉眼便被一支數百人的騎兵圍住,陷入沉睡的村莊被強行喚醒,燃起一片不吉的燈火通明。


    “王匠人是哪個?出來!”帶頭的軍官在外麵大喝。


    王匠人夫婦惶急地穿戴好衣服鞋襪跑出來,卻見幾乎所有村民都被從家中驅趕出來,男女老少盡數聚集在一起,被舉著火把的官兵死死圍住。


    “屋裏還有人嗎?”軍官問王匠人,然而也不等王匠人迴答,他便對底下的人使眼色,示意他們進去搜。


    陵洵和穆九同一時間走出來,軍官瞥了一眼,見他們不似村民打扮,便問:“你們是什麽人?”


    “軍爺,我二人是從武陵郡出來的行腳商,在此借宿的。”陵洵客氣地解釋。


    軍官倨傲地一揚馬鞭,喝道:“管你們是哪來的,本將執行公務期間,都不得離開,去和村民們站在一處!”


    不知道這夥人是什麽來路,陵洵和穆九不好輕易發作,便依言走向村民。這些村民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和手藝人,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很多人嚇得臉都白了,拚命捂著懷裏的小兒,以防他們哭喊嚎叫招惹來官兵注意。


    待官兵將所有民居都翻查了一遍,確認再也沒有旁人才作罷,但是他們卻沒有發現方玨。陵洵注意到,穆九的那個小童兒也沒有現出身影,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抽了幾記響鞭,待做足了聲勢,那軍官才終於說明來意:“我等是奉旨而來,有人檢舉你們這裏私藏陣法典籍,若想活命,便快點將典籍交出來,否則的話……”軍官說到這裏冷笑了兩聲,神色越顯陰沉,“否則你們今天誰都別想活命,本將奉聖旨,有權將你們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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