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陵洵的堅持作死下,京城裏果然貼滿了風無歌的懸賞通緝,一顆腦袋炒到了千金。


    而此時,千金腦袋正好端端地長在陵洵的脖子上,陪著他一起坐在穆宅喝茶吃點心。方玨站在他身邊,依然抱著他那把親兒子一樣的佩劍,將自己站成了一樽怨念的悶葫蘆。


    接連躲過了三天,這小小的一方天地,竟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將幾名通緝犯藏了個結結實實。也是多虧了穆宅的全力庇護,陵洵才不用領著五個倒黴屬下鑽武陽公主府的地洞,去那不知道是不是鬧鬼的荒郊野宅裏剝樹皮吃草。


    恰在此時傳來敲門聲,陵洵塞著滿嘴的點心,敷衍地應了一聲。


    穆宅的小童兒推門而入,唇紅齒白地向陵洵施了禮,“風公子,不知道這幾日在府中可還住得習慣?”


    陵洵將厚臉皮的功夫運轉到極致,早就自覺自發地做到了賓至如歸,他喝了口茶將嘴裏的點心順下,如實品評:“點心不錯。”


    小童兒倒是將波瀾不驚完美地化入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孔,笑著說:“風公子喜歡便好,我這就著人再去給公子端來一盤。晚膳已經備好,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小子就退下了。”


    “且等一下。”陵洵擦擦嘴站起身。


    “公子還有何吩咐?”


    陵洵細細打量著小童兒,越發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主家,才能調`教出這樣的下仆。


    “你們家主今日還是沒有迴府?”


    “迴公子,家主人尚未歸來。”


    陵洵早就預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點點頭,也沒再追問這神龍首尾皆不見的穆家家主,轉而問:“我看官差已經來了四五波,應該不會再搜查這裏了,我今日是否可以離開這間房子,到外麵四處轉一轉?”


    三日以來,陵洵等人一直困守在這一進一出的小院,惹得方玨等人好不難受,可是陵洵卻在進小院的一瞬,感覺到此地布置暗合奇門遁甲之術,不過以陵洵的道行,卻看不出是什麽樣的陣法,居然能將這裏藏得滴水不漏,甚至是隨官兵一同前來的陣法師,也沒能看出端倪。


    “我家家主先前留話,說鍾馗往來不過五,如今已經來了五批官兵,剛好應了家主的讖語,此地已然安全,公子盡可自便。”陵洵原本以為小童兒會像前幾日那樣拒絕,誰料這次他卻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鍾馗往來,這豈不是將他們比作了小鬼?


    陵洵眼皮一掀,丟了個似笑非笑,“自便?莫非這穆宅上下,我哪裏都可以去?即便是你家家主的內室,也可以闖上一闖?”


    這話難免有不識好歹的找茬之嫌,然而小童兒卻還是笑若春桃,不慌不忙道:“家主說過,萬物自有定數,公子能來此地乃是定數,能行至何處,發現何物,亦乃定數。因而所行所止,盡可遵從本心,不必為外物所繞。”


    陵洵這幾日從小童兒口中聽了不少關於這穆家家主的事,越發懷疑這穆先生是個有走火入魔之兆的神棍,張口閉口不離算命摸瞎那點玩意兒。


    不過既然人家自己發了話,陵洵自然也不會客氣,等小童兒一走,吩咐方玨悄悄出去打探鍾離山的消息,自己便和那猴急了幾日的愣頭小子一樣,火急火燎往穆府主院鑽去。


    穆宅並不算大,總共不過是三進三出的宅院。


    陵洵從自己棲身的地方出來,也沒如何注意,隻覺得他是穿過了一條不長不短的九曲迴橋,可是等他越過那巴掌大的一片池塘,站在岸邊再轉身迴望,卻發現池塘不見了,身後隻是幾排枝葉繁茂的煙柳。


    半遮半掩不露真容,這陣法倒是和府中主人一個尿性。


    陵洵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地眼紅了一陣,繼續向主宅走去,一路果真未遇到任何攔阻,就這麽登堂入室地尋到了主人日常起居的屋舍。


    如今雖剛入秋,天氣卻還未轉涼,主屋並未關門,站在院中能徑直透過大門看到屋裏的桌案擺設,還有桌案後高高木架上堆放的竹簡。


    陵洵看到那些竹簡,眼前頓時一亮。


    既然這穆家主人在陣術上頗有造詣,想必關於陣術的藏書也不少。因為生不逢時,陵洵這半吊子的陣法師打出生就沒見過什麽正經的陣法書籍,此時看著那堆滿架子的竹簡,就好像餓了幾天的人看到一盆熱乎乎冒著白氣的紅燒肉,恨不得立刻撲上前胡吃海塞一番。


    畢竟受人恩惠,饒是陵洵骨子裏再不是東西,也沒那麽大臉,能毫無芥蒂闖入人家私宅。可是念及方才小童兒和他說的話,陵洵又賭氣地想,不是看到什麽走到何處都要講求個命中注定嗎?那他看到這麽多書簡,是不是也該認命地做個求知若渴的讀書人?於是也就將那點臉麵丟到了九霄雲外,大搖大擺邁開步子,走進屋中。


    剛踏入室內,陵洵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味道很好聞,似曾相識,他狗鼻子嗅了嗅,忽然怔住——


    竟是蘭香。


    一瞬間,那狹路相遇的清雅男子立時躍入腦海,又重新引得陵洵心裏一陣悸動。


    難不成這穆家的主人,便是那個一推就倒的文弱公子?


    不可能吧……


    陵洵心念忽動,也顧不得什麽求知若渴了,當即衝出門喚小童兒,可誰知他連叫了幾聲,出了兩道門,卻驚訝地發現,這整座宅院,除了他自己,竟好像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他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地方孤零零地迴響著,連蟲鳴鳥叫也都突兀地不見了蹤跡。


    就好像這世間,除了他自己,一切皆是死物。


    陵洵有那麽一刻以為自己是遭人暗算,覺得這穆府竟然將方玨等人擄走,可是他很快又鎮定下來,運起輕功掠上屋頂,四目遠眺,卻發現看不到宅院外的街道房屋。


    在這古井般的院落外,隻有似真似幻的繚繞雲霧。


    陵洵頓時明白,他這是無意間入了什麽古怪的陣法。


    但凡迷陣,總有陣眼,找到陣眼,就算破陣。


    陵洵早在決定接受穆宅的幫助時,便不覺得對方有什麽歹意,雖然剛才一驚之下有點動搖,此時鎮靜下來,也不再驚慌,開始心無旁騖地測算九宮八卦,尋找陣眼位於何處。


    哪知道不看還好,一仔細看這陣法格局,陵洵不由一驚!


    壬癸年九月癸未日癸醜時陰六局,休門與值符加時幹癸於坎宮,日時二幹俱加離宮,是為網高九尺。正合“天網四張”的大兇之局!


    做這樣的一個兇陣,又將他困在其中,是什麽目的?


    陵洵於陣法之術也隻是了解個皮毛,都是當年那灰衣少年與自己分別時傳下的隻言片語,關於這天網四張的大局,他也隻記得一句口訣:“此時若有強人出,立便身眠見血光。”


    聽著就不像是什麽好事兒啊!


    陵洵索性躍下房頂,輕飄飄落入院中。既然看出這是個什麽陣,他也便知道陣眼在什麽地方,於是循著方向找去,卻發現陣眼所在位置,竟然就是他先前所居住的那個小院。


    隻是這一次,院外再也沒了先前那楊柳蔭的障眼法,他徑直走進去,隻見原本空蕩蕩的院中,不知何時燃了十六盞長明燈,中間簇擁著一塊足有臉盆大小的龜殼。


    就在陵洵踏入院中的一刻,十六盞長明燈齊齊熄滅,中間的龜殼被一種未知的力量牽引,驀地彈起,陵洵見狀,心中頓時生起不妙的預感,拔腿就跑,生怕那不長眼的龜殼砸在他頭上。


    然而老天似乎偏偏喜歡與他作對,就聽一聲悶響,陵洵的頭頂像是被重錘狠砸了一下,兩眼冒金星之際,約莫看到一個碩大的龜殼在腳邊滾了幾滾,烏溜溜朝上翻轉過來,背心裏寫著一個張牙舞爪的“亂”字。


    陵洵眼前一花,還沒從這龜殼灌頂的眩暈中迴過神,就聽砰地一聲有人踹開門,方玨急匆匆趕進來,迎麵便是一句:“風爺,你讓我盯的那夥人要被行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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