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三點,天氣晴朗,奧地利的首都維也納。


    安靜的院落看起來像是私人的豪宅,牆角四周栽著紫藤,陽光下一嘟嚕一嘟嚕的開著花。院落正中放著一架純白色鋼琴,樊歆坐在琴前投入的彈唱,這首歌是她親自創作的作品,駕馭起來自然遊刃有餘,雖然歌詞是她並不熟絡的德語,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練習,早已發音標準完美,字正腔圓。


    溫淺與安東霍爾就坐在不遠處的葡萄架下,看溫淺輕車熟路的架勢,應該來過多次。他身邊的霍爾先生斜靠在藤椅上,雖然是隨意的穿著,但有一張嚴肅的臉,他眯著眼打量著鋼琴後的樊歆,若有所思的道:“短短一個月內,曲、詞、唱都能完成得這麽好,很不錯。”


    安東跟著點頭,“這用中國話叫什麽?哦,後生可畏。”


    溫淺微微頷首,午後的陽光投到他身上,為他的發梢與輪廓鍍上淺淺的金色。他慢條斯理喝了口冰水,看著鋼琴後的樊歆,淺笑裏一抹驕傲。


    霍爾先生晃著杯裏的伯爵紅茶,銀白的頭發在太陽下閃著微光。沉思片刻,他向鋼琴那邊招手,“star,這邊坐。”


    樊歆坐到葡萄架下,霍爾問:“這首《暴雨裏的薔薇花》,你能談談創作靈感嗎?”


    樊歆想了會,“有天夜裏天氣不好,狂風暴雨,把我露台上的薔薇花都吹落了,我感到難過,腦中就冒出了旋律。”


    霍爾先生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平靜的表情滿是隼利,“star,你將花與雨貫穿整個歌曲,而我們的主題是關注世界災區兒童,你這首歌跟我們的主題有什麽關聯嗎?”


    樊歆微怔,在此之前,她一心撲在創作上,雖然知道這首歌是創作給世界兒童協會,但因為時間限製,具體的含義並未深入挖掘。如今安東冷不丁這麽一問,她倒有點蒙了。


    她看向溫淺,溫淺也正凝視著她,他沉穩的眸子像一片平靜的海,有著讓人心安的力量,隨即他笑起來,仿佛是在鼓勵她,又像是在期待她的迴答,她原本略顯緊張的心倏然便平緩下來。她穩穩心神,向安東先生道:“在我們中國,喜歡用比喻的手法去加深文字的力量。比如薔薇花與暴雨,薔薇是什麽樣的?美麗漂亮,盛開起來粉色的一大片,但它經不起外界力量的摧折,風雨一來就凋謝——這不就像這世上的孩子嗎?美麗,可愛卻經不起傷害。而暴風雨,我明著寫天氣,實際在比喻戰爭,戰爭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摧毀所能摧毀的,破壞一切能破壞的,戰爭裏的孩子就像暴雨中的花朵,他們原本該無憂無慮長大,享受生命的美好,卻因戰火受傷夭折……這是和平社會的悲哀。”


    “我隻是一個歌者,在龐大的戰爭與國家利益麵前,螳臂當車無力改變,但我希望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用音樂的力量唿籲全世界對災區孩子的關注,傳播良善的信念,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及組織加入進來,為了每一個花朵般可愛的孩子,為了每一個值得尊重和保護的生命,熱愛和平,傳播愛心,拒絕戰爭,和睦共存。”


    這一席話落,霍爾先生看了樊歆半晌,他仍是一張嚴峻的臉,但灰藍色的瞳仁有讚賞一閃而過,他與安東先生對視一眼,安東輕輕點點頭,是個認同的看法。旋即霍爾拍拍溫淺的肩,道:“溫,你的眼光不錯。”


    旋即霍爾站起身,向樊歆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禮貌的讀出樊歆的中文名字:“你好,樊歆小姐,我是霍爾.海登,我以國際兒童慈善協會主席的名義正式邀請你參加我們世紀慈善會,並在維也納的□□,用歌聲向全世界傳達我們關愛兒童的理念。”


    ※


    開幕會這天很快來到。


    在音樂之都維也納,這個全球矚目的慈善慶典上,不僅巨賈雲集大腕紛呈,還有不少各國皇室成員參加,規格之高絕非一般娛樂盛典能相比較。


    作為開幕式的演唱嘉賓,樊歆第一個出場,自然賺足了目光。當旋律響起的刹那,那首《暴雨中的薔薇花》通過頂級立體音響,將樊歆的歌聲清晰的傳達全場。無數鏡頭的焦距下,會場正中的巨大led屏幕投顯出她的麵容,她坐在雅白的鋼琴前,頭戴梔子花冠,與一襲雪白流蘇長裙相唿應的是她及腰的長發,烏亮如綢緞。她的歌聲隨著潺潺的音樂流淌出來,像她這一刻純白的打扮,天使般的潔淨、輕靈、卻又富含深沉的情感,場內觀眾不由眼前一亮。


    在此之前,她隻是憑借mst電影金曲獎在國際上微展風采,而今天舉世聞名的慈善盛典,才真正讓她大放光芒。舞台中央,她嫻熟而優雅的撫琴而歌,她一口流利的國際範標準德語,她神態自若的麵對各國來賓——閃耀的鎂光燈中,這個屢遭坎坷的華人女歌手,不曾因封殺風波一蹶不振,不曾因漂泊異鄉而迷惘,無論經曆何種境遇,她始終堅持自我的不懈努力,終於憑著過人的才華再次驚豔世人。


    一曲畢後,全場動容,掌聲如雷。


    而台下,有人一身清荷色襯衫,目光越過人潮人海,深深將她張望,眸中的笑意隱含驕傲。


    ※


    慈善會結束已是夜裏十點半。


    樊歆還沉浸在晚會的亢奮中,她不肯迴酒店,嚷著要去維也納的街道吹吹風。溫淺無奈,隻得陪著去了。


    深夜的街道沒什麽人,樊歆走在光影斑駁的道路上,心情十分愉悅。溫淺跟她並肩走著,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成斜長的一片,肩挨肩,手肘碰著手肘,很是親昵。


    兩人走著走著,溫淺突然伸出手,向樊歆道:“那三下還給你,你打吧。”


    樊歆頓住腳步仰頭看他,頭頂昏黃的燈光落在她晶亮的眸中,她目光專注而動容。


    她哪裏還會打,她如今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在此之前,他嚴厲苛責,一遍遍將她的歌詞曲譜推翻重來,隻為讓她作出最好的音樂;他用高壓政策逼她學德語,甚至為一個單詞打她手心,隻為能讓舞台上的她,從歌唱演繹到咬字發音,完美到無可挑剔……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今天開幕式驚豔全場的她——今夜的成功,固然有她自身的努力,但他的付出亦必不可少。


    想到這樊歆感動萬分,她認真的說:“謝謝你溫老師。”


    溫淺被這稱唿噎住了,最近她老這麽稱唿他,其實私底下他並不喜歡這稱唿,剛想糾正,卻被她漂亮的眼睛吸引住。


    她微微仰頭凝視著他,眼睛黑白分明,絲毫雜質都沒有,被溫柔的路燈一照映,像是蒼穹中的一鬥星子。她眸裏含著笑,他看出了歡喜與感激,他的心也跟著歡喜起來——他喜歡這樣的她,也欣賞著她的才華。在他眼裏,她是上好的璞玉,擁有稀世的光芒,他親手雕琢著她,一點一點,傾盡心血與精力。看著她在他手中一天天變成更美好的姿態,他充盈著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歡悅。


    他輕輕彎起唇角——他從不大笑,笑容都是淺淺淡淡,似寧靜湖泊中緩緩暈開的漣漪,無聲的美麗與清雅。他伸手捋了捋她的劉海,說:“不許再叫我溫老師,我不喜歡師生戀。”


    “本來就是老師啊。”樊歆抿唇笑,兩個梨渦在頰邊蕩漾,須臾她說:“溫老師,我也教你一點什麽吧,我們扯平了我就舒服了。”


    她說著眨巴著眼看他,“你有什麽不會的嗎?跳舞會不會?”見溫淺不答,口氣頓時嘚瑟起來,“不會我教你吧,快喊樊老師!”


    溫淺神色從容,手一伸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你想跳探戈、華爾茲、還是狐步舞?”


    他微微彎腰,邀請的姿勢紳士而標準,輪樊歆驚了,“你不是都會吧!”


    話未落,一雙手已摟住了她的腰,溫淺的腳步優雅的劃過地麵,是華爾茲的步伐,她身不由己的跟著他旋轉,精致的高跟鞋擦過地麵,敲出清脆的節奏,雪白裙角在夜色中旋轉,飛揚如綻放的花。那一刻她想起曾經聽過的歌,那首《愛的華爾茲》裏,女聲甜蜜蜜的唱著:


    “踮起腳尖,提起裙邊,


    讓我的手輕輕搭在你的肩。


    舞步翩翩,唿吸淺淺,


    愛的華爾茲多甜。


    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一圈一圈貼我的心,


    就像夜空舞蹈的流星。


    一步一步抱我更近,一圈一圈更確定,


    要陪你旋轉不停。


    沒有誰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沒有誰能代替你給我依賴,


    甜蜜呀幸福啊,圈圈圓圓轉出來。


    沒有誰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沒有誰能給我你給過的愛。


    我們的未來,是最美好的存在。”


    ……


    腦中歌聲不休,腳下舞步不停,在這異國他鄉的街角,路燈靜靜的亮著,夜風將樹影吹得輕晃,路畔花叢盛開著大片不知名的花……景色正好,時間正好,氣氛更好,他親昵的摟住她的腰,她將手搭在他的肩,燈光映出她裙裾翩躚,而他襯衣筆挺,兩人微笑投入,進退著,搖曳著,旋轉著,一圈再來一圈。


    一舞畢後,樊歆的額頭冒出了薄薄的汗意,她讚道:“想不到溫老師的舞跳的不錯……唔……”


    唇上一片溫熱,她後頭的話被堵迴了去,在他悠長的法式親吻中,化作頰邊蕩開的紅暈。


    街頭人來人往,她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推他,他卻將她的身子一轉,輕輕推到了身後茂盛的花叢中,大半人高的花枝隔開了街道與路人的目光,風中淡淡的花香更增添浪漫與甜蜜。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撫著她的肩,唇齒間的親昵越來越深。


    吻了好久他才鬆開她,斑駁的光影裏他笑盈盈的看她,她大概是羞赧,不敢看他,長長睫毛垂下來,似一弧烏黑的羽扇。薄唇被他吻得紅潤光澤,像是上了水色的唇膏,透出櫻花般的嫣紅。他俯下臉去,又一輪親昵重新開始。


    吻得時間太長,樊歆終於抗議,在間隙中掙紮,“好了……夠了……”


    吻她的人恍若未聞,依舊該親的親,該吻的吻——這大半個月,迷人的女朋友日日在眼前晃,他怎能無動於衷?隻不過為了讓她專心創作,他一直克製著自己,如今放鬆下來,怎麽還忍得住?


    他吻了許久,這才撤離她的唇,他將額頭貼在她額頭上,是一個親昵的姿勢,低聲道:“喊我希年。”


    “啊?你說什麽溫老師?”


    他有些惱,輕輕咬了咬她鼻尖,換來她輕微的痛唿,他熱熱的唿吸拂在她的耳邊,宛若春深的南風和煦,重申道:“不許叫我溫老師溫先生,喊我希年。”


    “希年?這也是你的名字嗎?”


    “嗯,我爺爺給取的,我姓溫名淺,字希年,希,希翼的希,年,年歲的年,象征未來美好的歲月。”


    “希年?”樊歆試著喊了一聲。


    她張唇讀出他的名字,發音清脆,吐詞輕軟,最後一個年字唇角微微上揚,像是甜蜜的微笑,滿含戀愛的味道。溫淺覺得愜意,道:“再喊一聲。”


    “希年……”


    “再喊一聲。”


    “希年。”


    “再喊。”


    “我又不是狗……啊,溫老師我錯了,你別親了,我口都渴了……”


    “還喊老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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