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天門禁區,原本寧靜寂寥的雪漠荒原竟麵目全非,原本光潔的雪地千瘡百孔,不斷有晶瑩剔透的蜂子從雪水中年鑽出,振翅飛向空中。


    原野上嗡嗡聲響成一片,震耳欲聾,即使光聽聲音都覺得頭暈腦脹,然而仔細審視這些蜂蟲的透明膜翅就會發現,整個蜂群幾乎是自發的以某種頻率震動著翅翼,一*看不見的暗流隨著蜂群四散逸開。


    而所有從雪中爬起來的冰蜂都不約而同向著同一個方向飛去,仿佛朝聖般低著頭顱,就像一片潔白的冰晶掠過雪原,向禁區深處飛去。


    順著群蜂,便會發現禁地中央有一塊剔透的結晶拔地而起。


    無數六角形鑽晶橫七豎八朝著各個方向發散,簇擁著中央最大晶體,好似蜂巢的雛形。即使灰蒙蒙的天際沒有暖陽,五光十色的光暈依舊令人頭暈目眩。


    而最令人震驚的是,結晶中隱隱透出異樣的色彩,好似中間鏤空,時不時有一團白霧析出,模糊了結晶內/壁。若有人在場細細一瞅,就會發現裏麵仿佛封了個頎長秀麗人體。


    隻不過結晶很快就被趕來的蜂群圍了個水泄不通,大量宛若冰雕的蜂蟲密密匝匝全擠在結晶表麵,似乎依循著某種節律有規律地震動雙翅。


    每隔數息,整座結晶就會隨著冰蜂振翅的轟鳴,發出不同節律的共鳴,聽起來竟似編鍾奏鳴,樂聲悠揚悅耳。


    “小江……”


    被陣陣音波包裹,男子清冷好聽的叮嚀聲傳來,仿佛做了什麽美夢,嘴角蕩漾起一絲甜美的淺笑。


    可當雙眼睜開,見到眼前的一切,夢就醒了。


    “這……怎麽迴事!”


    那個被封在結晶中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印青。


    當視野重新變得清晰,印青才發現眼前是一塊完整透明的晶麵。無數蜂子的腳隔著晶體挨挨擠擠蹭在一起,碩大的眼睛都巴巴地瞪著印青。如果印青有密集恐怖症,一定被嚇愣了。


    事實上也沒好到哪裏去,即使是昆蟲,印青都感覺到那眼神中的急切,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母親。


    感覺若不是有這結晶隔開,這些蟲兒一定會立刻會圍攏過來,看得印青心裏惡寒。


    原本還想扭頭避開麵前‘蟲’頭攢動的畫麵,可當真的想要用力時,印青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酸/軟無力,甚至連轉動脖頸的力量都無。而且周身被一種莫須有的感覺包圍,質地如同膠凍,但卻不冰涼,甚至有種溫暖舒適的感覺,隻是這份舒適吸幹了印青的力氣。


    原本還想動手看一眼墨玉牌上有無楚江的消息,奈何手腳都動彈不得。


    印青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記得記憶的最後一幕停留在被古怪黏/液封住的腳上,之後就有種昏昏沉沉的迷蒙感,而且這種感覺源於神識深處,無法抵擋。


    意識到不妙,印青隻來得及給戀人留下匆匆話語,也不知道能否傳達給楚江,更不知道如今過了多長時間。


    “可惡……”


    許久沒有這樣的無力感,印青內心焦急,隻能啐了一口,試著調集神識。


    既然雙目不能帶來有用的訊息,修士自然得用神識探查周圍的一切,可當印青像往常那樣調動神識外放時,識海卻嗡得一聲轟鳴,瞬間湧/入了無數紛雜的情緒和訊息。


    太陽穴登時鼓/脹的疼痛起來,印青禁不住慘叫一聲。


    於是手腳瞬間就能動了,劃破籠著周身半流質的古怪觸感,印青抱住了頭顱,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著寸縷,身上空無一物,就這麽赤.裸地麵對的蜂群。


    “這是……這是什麽……”


    【宿主,宿主您一定要保持清醒,忍過這段……痛苦……】


    就在這時,係統的聲音忽然在印青腦中響起,雖然音色有些奇異,就像是接觸不良的收音機,斷斷續續還混了寫雜音,但對於痛苦的印青而言卻像一股清流,暫時讓他壓下了識海中翻湧的尖銳劇痛,令他清醒了過來,否則他真的會失去知覺。


    不過這也隻是暫時壓下,喧囂的疼痛如同潮湧,依舊一*襲來。


    ‘半身,你知道怎麽迴事麽?’


    係統似乎緩了緩,聲音終於恢複了正常,印青識海的痛感也隨之少了不少。


    【宿主大人,您挺住,我也是在您昏迷的時候剛剛更新了資料,才知道你因為修煉了《凝思書》,又把冰蜂族最後剩下的那個開智蟲修殺了,如今這些冰蜂把你奉為了‘母蟲’。】


    母蟲?!


    感情那些眼神不是‘像’看母親,是真把他當老母親了。


    印青登時覺得內心千萬匹草/泥馬跑過,雖然不怕蟲,但是一想到可能會被這麽多蟲子糊著,也是蠻酸爽的。


    大約感覺到了印青的鬱悶,係統立刻說了個好消息:【宿主大人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若是您能承受住冰蜂母蟲的傳承,不但神識能再上一層,而且連這些蜂群以後也會聽命於你。】


    係統這麽一說,印青立刻明白了。


    千靈齋也有不少靈蟲供弟子飼養,印青當年也習過蟲譜鑒賞。其實最厲害的靈蟲並非體型龐大,能夠單打獨鬥的靈蟲,而是‘群蟲’。譬如千靈齋藏經閣內用來防備的那些削鱗甲蟲,單隻連煉氣期弟子都能消滅,但若是有一群,那金丹見了都要變色。


    更別說是麵前這整族的萬雪冰蜂,若是能將一個種群馴為己用,該是多麽毀天滅地的力量。


    印青不禁深深吸了一口:


    ‘恐怕代價也不小吧?’


    【沒錯……宿主您接下來麵對的可能是人間煉獄,您要與這萬千蜂蟲的神識融合,每一次都是針紮般的劇痛,但是您卻得時刻清醒。】


    係統的語氣也很凝重,仿佛在問印青是否做好了準備。


    【半身隻能幫您暫時屏蔽一絲痛苦,讓您緩一口氣,但整個過程依舊得由您親自經曆,而且您不接受便會永遠困在這冰晶裏。】


    換而言之,即使印青不想要麵前的蜂群,也沒有第二種選擇,唯有破釜沉舟。


    “來吧。”


    既然沒得選,不如承了冰蜂倒貼上來的好處,從此把他們收為己用,印青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眸。


    話音落下,撕裂的痛如同開閘放出的洪水猛獸,突突襲來,印青瞬間忍不住慘叫起來,但他還勉強保持住了一絲理智。


    前世病榻上,到最後印青渾身劇痛,得打杜冷丁度日,但即使用了麻藥也不能忍耐多久,有好幾次劇痛中都差點要斷了舌頭。而如今的痛苦和前世的痛並無多大分別,更別提有藥物分擔,擔心傷到自己,短促的尖叫後印青隻能用盡渾身的力氣,將一縷頭發送入口中,死死咬住,強行忍耐。


    與此同時,圍攏在冰晶外的蜂群也瞬間騷/動起來,原本透著溫情的淺藍冰瞳,都染成了洶湧的深翠色,透出一絲癲狂,即使知道根本沒法穿透冰晶,也爭先恐後得往前擠。


    印青可以感覺到,不斷有蜂子的神識融入他自己廣袤的神識,之後他能感覺到靈智未開的蜂蟲簡單又欣喜的情緒。其實這一過程隻是些微的刺痛,奈何蜂群太龐大,神識猶如被群蜂蟄個了遍,源於識海本源的刺穿,如何能不疼痛難忍。


    除了蜂子的情緒,還有一些關於萬雪冰蜂蟲傳承的秘籍功法也一並進入了印青的大腦。


    恐怕萬雪冰蜂種族,原本就是依托在神識上繁衍的特殊妖族。


    人總是能不斷適應,當最初的綿延不斷的痛感穩定下來,印青靠著意誌強撐著沒有暈迷,竟感覺慢慢能熬過來了,他靜靜地抱住雙/腿,垂下雙眸等待漫長的煎熬過去……


    話分兩頭,楚江從天乾殿的巡查弟子那裏得了噬天門的地圖,再次披星戴月,化妖騰雲,不眠不休向著東方飛去。


    過了墮仙穀,噬天門地界竟然沒有任何人族的蹤影,莫說修士,連個凡人都無。


    雖然之前在坊時,楚江他們就有所耳聞,正魔兩道大戰在即時,噬天門卻連傳承多年的殿宇都拋下,帶著眾多弟子遷徙,居然消失在茫茫萬妖雲海中。


    盡管早就知道了消失,但是親眼看到蒼茫大地沒有任何人蹤,楚江依舊皺了皺眉。


    對於噬天門主,思古,楚江印象頗深。


    此人渾身上下都充滿神秘的氣息,表麵上看起來玩世不恭,憊懶隨性,其實深藏不露,竟然在千靈齋高階修士的眼皮底下混跡多年,還在危難時出手救過他與師兄,但之後好像就徹底匿了蹤跡,就跟這噬天門一樣,人間蒸發了一般。


    “思古,不知在搞什麽鬼。”


    楚江皺了皺眉,但他很快就把那點對‘故人’的迴憶拋到了腦後,因為他日月兼程可不是為了什麽噬天門主,而是為了心底思戀了真正兩年卻不得見的戀人。


    早就將玉簡中的地圖牢記於心,楚江直奔噬天門禁區而去,也不畏懼那裏會有什麽牛鬼蛇神。


    然而當楚江飛越冰原,卻被眼前一幕徹底震懾了——


    冰原深處,群蜂繚繞,振翅發出有節律的音波,甚至讓楚江瞬間恍惚了一下。可當他看到了群蜂的中心卻倏然清醒了。


    那些蜂子環繞著一塊冰晶,晶體中是一名清俊的青年,就像從這片潔淨冰原中孕育的神祇,沒有任何衣飾妝點,渾然天成,滿頭銀發披散在肩頭,一直落到腳下。


    他閉著雙眸,仿佛沉睡,表情安詳美好。


    “師兄……”


    征征看著暌違兩年的戀人,楚江不禁有些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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