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小雨,細雨綿綿澆蓋在土地上。


    樹木間的雨水滴滴落落,沿著樹葉流淌。


    孫瑜紳站在醫院走廊的窗邊,出神地望著窗外。


    天邊一片烏雲,看不見盡頭,路上的行人腳步匆忙,往各自不同的方向趕。


    幾個巡房的醫生從一間病房裏談論著什麽出來,其中一人看到孫瑜紳,跟身邊人打了招唿,就沒有一起離開。


    他笑著走到孫瑜紳身邊,陪著他一起看向窗外。


    “看什麽呢,新郎官,看得那麽出神。”


    孫瑜紳迴頭,就看到李波滿臉笑容正看著他。


    孫瑜紳測迴頭,摘下自己的眼鏡,捏了捏鼻梁。


    “下班喝酒嗎?”


    “你今晚不用陪老婆?”李波詫異地問道。


    重新戴上眼鏡,孫瑜紳看了他一眼,“正好我沒開車,晚上醫院門口等。”


    說完,孫瑜紳就自顧自地先轉身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李波無奈地笑了兩下。


    **


    雨漸漸變大,雨水由細雨成了水柱,啪嗒啪嗒打在擋風玻璃上,雨刷根本刷不掉玻璃上的雨水。


    “這雨可真大,大冬天下雨明天地上估計得滑。”李波看了眼後視鏡,打轉方向盤。


    孫瑜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什麽都沒說。


    他胳膊駐在車窗上,看著前麵。


    李波抽空瞅他一眼,“怎麽了,和媳婦吵架了?”


    “沒有。”


    聽孫瑜紳的語氣就知道心情不好,他這句‘沒有’一聽就是有的意思。


    李波笑笑,道:“嘴唇上下碰還能磕到牙呢,更別說倆口子了。”


    孫瑜紳沉默。


    下雨天路況並不好,車子走走停停。


    孫瑜紳不願說話,李波覺得無聊,就把廣播打開。


    廣播裏正好在播放天氣預報,報道祈海市周邊的城市,李波聽著覺得沒趣,就要換個頻道。


    孫瑜紳忽然睜開眼,李波手還沒動,看著他,“你想聽?”


    孫瑜紳眯了眯眼,繼續閉目養神。


    “不說話。”李波自言自語地嘟囔一句。


    兩個人都能吃辣,李波也不問孫瑜紳,他知道他今晚情緒不好就自己找了家最近的店。


    店麵不大,能有幾百平,周圍一圈的隔斷隔起來的包間,李波認識老板,就問老板要了個包間,和孫瑜紳一起進去。


    直到坐到包間裏,孫瑜紳才有些反應。


    服務員上來點菜,他二話沒說就要了兩箱啤酒。


    李波拿著菜單的手有些抖,想張嘴勸幾句,心想這樣也好,把這家夥灌醉了那他今天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這家店是川菜,李波直到孫瑜紳愛吃毛血旺,就要了一大盆毛血旺,還有一大盆水煮魚特辣的。


    這家店之所以受歡迎的原因之一,還是因為他們上菜一般都喜歡用那種盆,吃起來就是一個感覺。


    過癮。


    菜上的晚,啤酒倒是很快,兩箱啤酒一到,李波就看見孫瑜紳脫了外套,直接拎出來六瓶,然後一一啟開。


    “你開車就別喝了。”孫瑜紳光給自己倒酒,一口氣連灌下去兩杯。


    李波問:“你是打算把這兩箱全都自己喝了?”


    孫瑜紳不說話,李波啪地一聲把車鑰匙扔到桌上。


    “這世界上有種職業叫代駕,跟我讀,代、駕!”


    說完,他自己起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直接對瓶吹。


    “啊,爽!”一瓶啤酒直接灌肚,李波抹了下嘴,舒服地打了嗝。


    孫瑜紳今晚第一次嘴角有弧度,看著李波,也準備伸手對瓶吹。


    “你等等。”李波按住他的手,“你先把事給我講了,然後你再喝。”


    “沒事,能有什麽事。”


    “我說孫瑜紳,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不那麽墨跡,有什麽事你就說!”


    “我不想說!”


    “不說你拉我出來幹什麽!純陪酒啊!”


    “我和紀莫上不了床!”


    “你說你…”李波本來順嘴就要往下說,可剛說三個字,就立馬頓住了。


    他呆愣地看著孫瑜紳,半天才問:“你剛才說啥,你說你倆不能咋了?”


    孫瑜紳煩躁地又是一口悶一杯啤酒。


    酒杯‘哐當’一聲當在酒桌上。“我說,我倆上不了床,不行!”


    “誰不行,你不行還是她?”


    孫瑜紳沒說話,李波瞅瞅他,‘啪’一下拍了下桌上。


    “我靠,孫瑜紳,看不出來你還是閹人啊!”


    “你放屁!我是不是閹人你不知道啊!”孫瑜紳也急眼了,張嘴就迴了一句。


    這時候正好有女服務生端著一盆水煮魚上來,孫瑜紳和李波聽到響聲齊齊側頭,就見小服務生臉上紅坨坨的,眼睛滴溜溜看著他倆。


    孫瑜紳咳嗽一聲,然後手往桌子上指了指,“放這吧。”


    李波注意到女服務生上完菜走得時候眼神還時不時地抽他們幾眼,他忍不住笑了。


    氣氛緩和下來,李波給孫瑜紳倒酒,“到底怎麽迴事,你不能好好跟我說說。”


    其實這事憋在孫瑜紳心裏麵也難受。


    他就想找個人聊聊天,否則他自己覺得憋的慌。


    有些事孫瑜紳沒有說,隻是簡單把事情告訴了李波。


    他邊喝邊說,菜一口沒吃。


    李波就安靜地聽,桌上原本熱乎乎的菜不知不覺就漸漸變涼了。


    “就是這樣。”把事情說完,孫瑜紳旁邊已經擺了十幾瓶啤酒。


    他抽出一根煙,用打火機點上,使勁抽了幾口,然後長長地唿出一口煙。


    “那你是咋想的。”李波沒有抽煙,他隻是把煙把玩在手裏。


    “不知道。”孫瑜紳用夾煙的手按了按眉心,“那時候心裏麵什麽都想不到。”


    “現在呢?”


    孫瑜紳眯著眼,吸了一口煙,然後彈了彈煙灰。


    “反正我不會跟她分開,結婚也不會取消。”


    李波問:“那你就真不介意這事?”


    “不知道。”孫瑜紳垂著眼看著眼前不知名的一處,目光出神。


    “操!我發現你真他媽不是個男人。”李波看他那樣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罵了句髒話,灌下一杯啤酒,指著孫瑜紳,“既然放不下那你就去追啊,跟我在這裝什麽癡情,你要是介意,就去跟人家說!實在不行,你就大膽問一句,你到底忘沒忘過去,沒忘就拉倒!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到你這就變得這麽婆婆媽媽。”


    “她要說沒忘呢?這婚就診不結了?”


    孫瑜紳淡淡的一句話把李波問的有些蒙圈。


    “啊?”李波半天沒迴答上來。


    孫瑜紳把手裏的煙蒂撚滅在煙灰缸裏,重新抽出一支,點燃。


    “我不是不敢問,我是怕她真說忘不掉,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你就甘願讓她心裏沒有你?”


    孫瑜紳沒說話,隻顧著沉默地抽煙。


    “我想了,有沒有,又能怎麽樣。”


    李波沒聽懂,問了一句,“什麽意思?”


    包間充斥著煙霧,煙霧繚繞中孫瑜紳的表情都變得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孫瑜紳說:“當時不問她是不想跟她吵,我覺得我和紀莫都需要時間靜一靜。那種狀況,她肯定也不舒服,我要是再問了,就是一種懷疑。大家都是成年人,反正靜一靜也許就能好,然後再好好的談談。吵架傷感情,兩個人爭論無非就是爭個她贏或者我贏,我不想失去她,也沒想過會贏過她,一人退一步,誰都不會失去誰。”


    聽完他的話,李波笑了。


    李波拿起酒杯自己連罰了三杯酒。


    “聽你這麽說,我怎麽覺得我特媽就是個傻逼!”


    孫瑜紳抬眼笑著看他,然後舉起自己的酒杯跟他的一碰。“那是因為你還沒真正遇到一個能讓你甘願輸的女人。”


    李波笑著點頭。“那你打算怎麽辦?”


    孫瑜紳看著他,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個紅色的盒子。


    李波拿過來,打開,看完之後笑著罵了一句,“孫瑜紳,你真是……我要是個女人,我覺得我也得愛上你。”


    孫瑜紳坐在那抿著嘴笑,笑著自己罰了自己一杯酒。


    李波問:“你都做好打算了,今晚還找我出來幹什麽,怎麽不找你媳婦去啊?”


    “她現在不在祈海。”


    “去哪了?”


    孫瑜紳今天早上就去紀莫家,開門的是紀莫母親鄧潔麗。


    鄧潔麗告訴孫瑜紳,紀莫坐最早的一班車走了。


    ***


    這是紀莫第一次來到陳睿的故鄉。


    這裏距離祈海市坐車能有六七個小時。


    陳睿,陳淑華和陳睿父親的骨灰都安葬在這裏。


    紀莫先去拜訪了陳睿的外婆,據說陳睿小時候是又外婆照顧長大的。


    外婆年紀八十多歲,眼睛有些不好使,看到紀莫,根本不記得。


    紀莫陪著老人家坐了一上午嘮嗑,老人家嘴裏翻來覆去念叨的全是陳睿。


    中午是在外婆家吃的飯,午飯過後,陳淑華的妹妹,也就是陳睿的小姨把墓地地址告訴了紀莫。


    “我陪你一起過去吧。”小姨說。


    “不用,我想自己去看看。”


    紀莫買了些祭祀用品,還有一個特別的袋子,隨身放在包裏。


    墓地離市區很遠,坐車要近三個小時,一路上,紀莫都看著窗外的風景。


    算一算,她有半年多的時間沒來看他了。


    上一次,還是今年的清明節。


    這裏的墓地跟祈海市的比起來,簡陋許多,但依山傍海,風景依然很好。


    紀莫走了接近十分鍾,才爬到山頂,找到了陳睿的墓碑。


    照片上,那個男孩,笑容依然如春風一樣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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