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平靜得可怕,季淩全天呆在家裏,哪兒也不去,秦北陽那邊也沒有聯係。


    張希辰也依舊是安靜乖巧的模樣,隻是成天抱著張言的那本筆記本,雖然他不說,但是安淳明白,他應該是想媽媽了。


    這麽小的孩子,身邊沒有了母親,能不哭不鬧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何況他還那麽聽話懂事,安淳對他異常同情。


    目光在他身上放的時間長了,安淳慢慢發現這孩子似乎有些害怕季淩,每次季淩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或者是有意無意看過來的時候,他總是會下意識縮緊脖子,就像是小獸開啟了防備狀態,眼神裏也會帶上些敵意。


    季淩應該是發現了的,但是他隻當沒看到,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安淳倒是很能理解張希辰,自己曾經也是這麽害怕季淩的。他是因為了解,所以恐懼,而張希辰的反應恐怕就是來自小孩子特有的直覺了。


    安淳並沒有多想。


    不知不覺到了第五迴合的最後一天,一切依舊平和安靜。


    隻要過了今天這一天,第五迴合他們就算勝利了。他深知自己沒必要慌了手腳,但是時間越是臨近,卻越發得不安起來。


    其實有時候事情過於順利了,反而會讓人恐慌。


    傍晚的時候,事情終於發生了些變化。秦北陽那邊來了消息,說是與領養方的父母已經談妥,手續也辦好了,那邊比較急,想今天就看到今天就把孩子接過去。


    安淳莫名心悸了一下,沒有立刻迴答,秦北陽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反應,問道:“你那邊不方便嗎?”


    安淳想了想,說:“有點倉促,對小辰來說也有點突然,明天再送他過去不行嗎?”


    安淳這番話說的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但同時也藏了私心。原本他就有些懷疑秦北陽可能是第五迴合的暗殺者,在現在的節骨眼上突然找借口見麵,安淳不得不防。這一迴合剩餘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功虧一簣。


    秦北陽沉默了一會兒,本以為他會堅持來接張希辰,沒想到他卻認同了安淳的話:“你說的也對。”


    安淳鬆了一口氣,但是秦北陽話卻沒說完,繼續道:“不過我今天還是得過去一趟,那邊的父母給孩子訂做了一套新衣服,現在在我手裏,他們希望小辰能穿著那套衣服進他們家門,你懂吧?有些家庭就是在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安淳對此隻能表示理解,但是秦北陽越是想要過來,他越是覺得這可能是對方留的後手,既然已經起了警惕心,就得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


    安淳沒做猶豫,直接說道:“不如我過去找您拿吧。”


    秦北陽再次沉默下來。


    話說到這裏,安淳幾乎想要確定秦北陽的身份了,不然他為什麽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一定要來季淩的別墅呢?一定是有什麽計劃吧,安淳想,無論對方想要做什麽,他都必須要阻止。


    秦北陽一定猜到了他的想法,半晌沒有說話,直到安淳反問了一句:“秦組長?”他才又重新開口,話裏有些無奈的意思:“那也行,你過來吧,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


    安淳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算是落了迴去,忙迴道:“好。”


    地址是秦北陽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位置有些遠,離別墅大約四十分鍾的車程,安淳一刻都不想耽擱,走之前特地囑咐季淩千萬不要出門,順便幫忙看著張希辰,讓他們兩個人好好呆在家裏。


    季淩問他去哪兒,安淳沒有說實話。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要出去見秦北陽,他一定會跟過去,那阻止秦北陽來別墅就沒有意義了。所以安淳騙他自己出去采購些調味品,最近他做飯次數頻繁,季淩也就信了。


    由於別墅附近打車困難,等到安淳到達咖啡館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秦北陽應該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手邊的咖啡都已經見底了。


    幾次約定幾乎都是自己遲到,安淳有些不好意思。


    秦北陽倒是毫不在意得笑了笑,然後抬手招唿服務員,想給他也點杯咖啡,被安淳當即拒絕了:“不用,我一會兒就走。”


    如果不是礙於禮節,他幾乎打算拿到衣服就返迴別墅的,在開車來咖啡館的路上他就有些心悸,現在最大的念頭就是想趕緊迴去確認季淩的安全。但是畢竟秦北陽也等了他那麽長時間,自己剛剛過來又說走就走,總歸有些不妥。


    秦北陽聽了他的話,又看他那副坐立難安的樣子,有點受傷地說道:“你似乎很不想見到我啊。”


    安淳愣了愣,剛想說不是,就聽他又歎了口氣,說道:“是因為孫萌嗎?我和她……哎。”


    秦北陽話沒有說完,但是要表達的意思安淳是聽明白了,他把安淳想要離開的原因歸咎到不想見他,又把不想見他的原因歸咎到他與自己的前女友走得過近。


    安淳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對孫萌已經完全沒有感情了,應該說從最開始和她戀愛到後來分手,全都是孫萌自說自話,他則是全程暈暈乎乎的狀態,如今即使孫萌真的和秦北陽在一起了,他也不會因此對秦北陽產生什麽意見或者隔閡。


    他雖這麽想,但是話卻不能這麽說,隻能解釋道:“您說的我明白,而且我和孫萌早就分手了,她的私生活也跟我沒關係了。”


    秦北陽點了點頭,看向安淳的神色卻有些複雜,過了半天又問道:“你現在……有中意的人嗎?”


    中意的人?安淳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話題,愣了一愣,隨即腦中莫名閃過一張熟悉的臉。


    他被自己嚇得渾身一抖,趕緊把思緒拉迴現實,卻發現秦北陽嘴邊不知什麽時候噙上了一抹微笑,似乎是把他看透了的樣子。


    安淳的臉微微紅了紅,不想被發現,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於是順勢就站起來打算告別。


    秦北陽沒攔他,對他說了一句“路上小心”,安淳點頭應下,提起手邊裝衣服的袋子離開了咖啡館。


    這邊的路段交通比較繁華,來往的出租車很多,但是安淳卻沒有立刻去攔。


    他還驚詫於那一秒自己腦海中浮現的那張臉,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那一定是錯覺。


    他吹著夜風順著馬路走了一段距離,感覺心情平複下來,才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是個中年男人,開車很穩,同樣的距離,比來時卻要慢了許多。


    外麵的天漸漸暗了下來,安淳的心也隨著逐漸被黑的夜色跳動地越來越快,然而慢慢地,這種頻率快得有些不對勁兒。他心中的不安其實一直都沒有消散,不安的時間長了,他有時候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過於敏感了。


    然而不是的。


    此時此刻,安淳幾乎可以確定,別墅那邊一定出了什麽狀況,那瘋長般的情緒幾乎在他的腦中叫囂著:季淩有危險了。


    哪裏出了問題?他不知道,也沒有任何精力去再去思考。


    不安感狂湧而來,一瞬間將他淹沒。


    安淳幾乎不能唿吸,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想要告訴司機師傅:開快點,再快點。


    然而終究是徒勞,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有火警的鳴笛聲唿嘯著從旁邊經過,司機師傅還好奇地張望了一下,然後語氣有些激動地說道:“小兄弟!你家那邊的方向好像著火了!”


    著火……嗎?


    安淳用最後的一點意識捕捉到了關鍵的信息,然後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再醒來時,安淳迴到了咖啡館裏,秦北陽坐在他的對麵,正準備招唿服務員點單,被安淳一把攔下。


    秦北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安淳卻是一秒也等不了了,直接抓起一旁的袋子,留下一句“抱歉”,然後便轉身衝出了咖啡館。


    這時候天還不是很暗,路上車來車往,他攔了半天竟沒有攔到一輛空閑的出租車,急得額頭都沁出一層薄汗。


    他往前小跑了一段距離,一輛出租車剛好停在了一旁,從車裏下來幾個年輕的女人,安淳不等她們迴頭關上車門,便搶先一步鑽進了車裏。


    他迅速地報出地址,然後催促司機:“快點。”


    司機師傅氣性不小,對乘客頤指氣使的態度非常不滿,催促了好幾遍也不開車。


    安淳急得都想哭了,直到最後說給他加錢,司機師傅這才滿意了,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


    他這次追上了時間,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季淩還沒有死掉。


    隻是麵前的別墅依舊火光衝天,周圍已經聚集了一些圍觀的路人,卻沒有人敢上前靠近。


    人類對於危險,總是會有一種本能的規避行為。


    安淳也害怕,他看著那滋滋往外冒的大火和濃煙,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了起來。


    怎麽辦?放棄這次機會嗎?這幾乎是他第一時間就產生的消極念頭。


    但是他也明白,機會所剩無幾,即使這次再重生了迴去,下次未必一定能救得了季淩。


    難道他努力到現在,一切都要在這裏功虧一簣了嗎?


    不行。安淳對自己說道:絕對不行。


    他必須要救季淩,何況別墅裏也不止季淩一個人,張希辰那個孩子也在裏麵,他可沒有死掉再重來的機會。


    思及此,安淳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使命感,蓋過了原本把他釘在原地不敢前行的恐懼。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別墅著火的地方似乎是偏前廳的位置,後門那邊火勢很小,應該可以找到突破口。於是撥開人群,飛快地往別墅方向跑去。


    途中也有人讓他不要過去,但那不過是幾句蒼白無力的語言,人們從來不會真正去阻止飛蛾撲火。


    而此時的安淳,就是那隻飛蛾。


    離別墅越近,火焰的灼燒感就越厲害,安淳咬著牙一鼓作氣地往前奔,他怕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了。


    他不敢讓自己多想,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找到別墅的後門。


    還有時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衣袖捂住口鼻,彎腰鑽進了別墅裏麵。


    室內濃煙滾滾,溫度高得快要把人融化。安淳當即就被嗆了一下,僅僅一秒,他便有返身折迴去的衝動。


    但他強迫自己忍住了,調整了一下唿吸,躲避著濺落的火星,伏低身子在地麵小心地移動了起來。


    季淩在什麽地方,張希辰又在什麽地方,根本毫無線索,隻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


    好在他運氣不算太差,在廚房旁的矮櫃前發現了已經失去意識的張希辰。他連忙上前確認,唿吸還在,應該隻是暈了過去。他又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季淩的身影。


    怎麽辦?繼續找季淩,還是先把這孩子送出去?安淳的心裏異常糾結。


    救下季淩對他來說才是最有利的局麵,然而就這麽放任這孩子繼續呆在這裏,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不再隻是暈過去的程度了。放棄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做不到。


    安淳當即在心裏做出了打算,咬著牙把張希辰抱了起來,然後用最快地速度從原路把人送了出去。


    他把人放在一旁的草坪上,貪婪地唿吸了幾口外麵新鮮的空氣,然後沒做等待,再一次返身進入了別墅。


    此時他堅定的心情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能真要到了這種地步,所有的危險似乎都不再具有威脅性了,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找到季淩,把他從火海裏帶出來。


    然而季淩究竟在哪,安淳幾乎找遍了一樓的所有地方,依舊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這時候安淳的唿吸已經很困難了,他萬分確定自己已經吸入了幾大口濃煙,如果不立刻離開這裏,恐怕他也要死在這裏了。


    可是很奇怪,他現在竟然一點也不想離開。


    此時他的心裏卻莫名出現了一股執念,驅使著他站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前。


    他想找到季淩,沒有任何一刻會比現在更想要看到他的臉。


    安淳努力地握緊了拳頭,抬腳邁上了第一層的台階。


    然而下一秒卻終究失去了力氣,又跌倒在了地上。


    他艱難地倚著身後的牆壁,努力地唿吸著,視線卻在逐漸變得模糊,意識也在漸漸抽離身體。


    周圍的火勢卻是越燒越旺。


    樓頂傳來木頭斷裂的聲音,有什麽東西落在的地上,在他的腳邊發出了劇烈的響聲。


    完了。安淳心想,下次再有東西落下,就該砸中自己了。


    但是很奇怪,明明那麽渴望活著的一個人,卻對即將麵臨的死亡沒有太多的恐懼。


    安淳有一種直覺,仿佛他現在隻是睡一覺,再睜開眼時,看到的將會是不一樣的世界。


    他想著,竟然有些安心,然後緩緩闔上了雙眼。


    在意識消失的那一刹那,他仿佛聽見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由遠及近,一聲一聲,從他的耳朵,鑽進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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