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嫻一向幹練強勢,同事讚美,學生敬畏,走路的腳步聲都是斬釘截鐵的。


    童妍隻見過她兩次示弱,一次是初中母女關係緊張的叛逆期,一次是現在。


    站在周嫻的角度,童妍能理解她的擔憂。畢竟不是每一個從天堂跌落深淵的孩子,都能保持善良陽光,不被社會扭曲性格。


    或許在周嫻看來,自己隻是個有著聖母情結的傻姑娘。可隻有童妍知道,她和沈肆之間從來都不是誰拯救誰的關係,而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是兩顆靈魂溫暖慰藉的雙向奔赴。


    如果說,好的愛情是能夠成就彼此,那她和沈肆問心無愧。


    童妍和周嫻聊了很久,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談過了。


    迴到房間後,才發現手機上有幾條沈肆發來的未讀信息。


    一個小時前,他問:【到家了嗎】


    【妍妍?】這條信息後難得帶上了問號,比平時更加生動。


    最後一條是二十分鍾前,他說:【早點休息,明天見】


    童妍趕緊迴了過去,解釋道:【不好意思啊沈肆,剛在和我媽聊天,沒看手機。】


    沒過幾秒,沈肆的信息立刻迴了過來,問:【聊了什麽】


    【就感情的事啦。】


    童妍想了想,補充道:【媽媽有點介意她當初私下找你的事,怕你怨她,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不會】


    頓了會兒,沈肆迴複:【不要因為我,和阿姨吵架】


    他努力維持關係的樣子特別迷人,有擔當,夠坦蕩,這也是童妍喜歡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沒有吵架!】


    童妍眼裏映著熒屏的光,抿著笑飛快敲字,【真的很想讓媽媽看到,我男朋友是個多麽溫柔細膩的人。】


    沈肆沒說話,隻發了個“摸頭”的表情圖過來。


    童妍噗嗤笑了,這張圖還是當初她發給沈肆的,沒想到他偷偷存了起來。


    哎,怎麽這麽可愛!


    ……


    因為兩個孩子還是學生,沒有談婚論嫁,因此算不上正式的見麵。


    童向陽和周嫻就沒讓沈肆上門,而是在常去的那家餐廳訂了個包廂。


    童妍比沈肆還緊張,落座時不忘叮囑童向陽:“爸,等會你別灌他酒,別拿長輩的架子壓他成麽?他腳傷剛好,要禁糖禁酒精的。”


    “行啦,你安心坐著!爸爸這麽大年紀的人了,還用得著你嘮叨這些?”


    童向陽拉開椅子笑道,“我和你媽就想多了解了解他,對方人品怎麽樣,一頓飯就能看出來。”


    正說著,周嫻輕輕咳了聲,眼睛瞥向包廂門口。


    童妍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頓時一愣。


    沈肆穿著深色風衣,西裝襯衫一絲不苟,頭發打理得很精神,整個人看起來英俊又挺拔,和平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周嫻和童向陽也有些怔愣。


    上一次他們見沈肆,他還是個穿著藍白校服的高中生,轉眼兩年半過去,那個沉默清冷的少年已經長成一個身高腿長的俊朗青年了。


    “沈肆!”


    童妍忙起身迎上去,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你今天怎麽這麽帥?我都挪不開眼了。”


    沈肆眼裏有淺淺的笑意。


    “爸,媽,正式給你們介紹一下!”


    童妍大大方方地挽住了他的手臂,給兩位家長介紹:“這是我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國家隊運動員,世界武術冠軍——沈肆!”


    沈肆將手裏的禮品盒雙手遞了過去,垂眸道:“晚輩的一點心意,還請叔叔阿姨笑納。”


    兩份禮物,給童向陽的是兩支價值不菲的紅酒;周嫻那兒是一個首飾盒,印著的logo是挺有名的一個珠寶牌子。


    “昨天已經送了禮,今天不用再送了。”周嫻的視線落在女兒挽著的手臂上,沒有接沈肆的禮物。


    沈肆就將禮品盒擱在了她麵前的桌子上。


    “小沈這孩子,就是太有禮貌!下次再這麽客氣,叔叔可不敢請你吃飯了啊!”


    童向陽笑著打圓場,將禮品盒擱在一旁的空椅上,“小沈想吃點什麽,自己點啊。”


    沈肆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順手將菜單遞了過去,說:“您點,我都可以。”


    童向陽接過菜單,樂嗬嗬說:“行,那我就看著來了,有什麽忌口的你和叔叔說。”


    童妍看得出沈肆有點緊張,背繃得很直。


    她笑了笑,拉開沈肆身邊的椅子說:“我坐你旁邊。”


    還沒坐下,就見周嫻的眼刀淡淡飛了過來,嚴肅道:“妍妍,坐媽媽這裏來。”


    “媽,你那裏空調太熱了,我坐這裏舒服。”童妍編了個理由,想糊弄過去。


    沈肆卻是微微偏頭,壓低聲音哄道:“乖,去吧。”


    童妍隻好朝周嫻旁邊挪了了位置。


    周嫻將他們的小動作收歸眼底,眉間的溝壑更深了點。


    傻丫頭的性格太軟了,明顯被沈肆壓在下頭,這樣下去家庭地位堪憂。


    想到這,周嫻清了清嗓子開口:“小沈現在在國家隊?平時訓練很忙吧,能平衡學習和生活嗎?”


    沈肆將臉轉向周嫻那邊,沉聲說:“還好。賽前會安排集訓,平時就在學校學習。”


    童妍的眼睛在他們中間轉了一圈,心想:哎呀嶽父母看女婿,好濃的火-藥味!


    “那很辛苦。”


    周嫻用消毒紙巾擦著碗筷,淡淡問:“又在兩個不同的城市,還有時間談戀愛?”


    沈肆起身給長輩倒了杯熱茶,麵不改色地說:“現在確實有點難。”


    說著,他看了童妍一眼,將剩下的一杯茶遞了過去:“但畢業以後,妍妍在哪工作,我就會在哪。”


    童妍伸手接過茶杯,笑得兩眼彎彎。


    他的嗓音淡淡的,沒有刻意奉承或討好。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格外真誠。


    “小情侶在一起,不是空談理想就能走下去的,柴米油鹽哪一樣不消磨感情?”


    周嫻說:“我們家妍妍不會做飯菜,我就想她找個工作穩定的,能照顧她的男孩子。”


    “飯菜我來做。”沈肆說。


    現在會做飯菜的男孩子不多了,童向陽有些詫異:“你會做飯菜?”


    沈肆抿了抿唇,說:“之前照顧家人,會做一些家常菜。”


    看似完美的技能,實際上全是生活賜予他的磨難。


    童妍怕他想起父母,忙插了一句道:“沈肆做菜可好吃啦,全天下也就媽媽的手藝能和他一比!”


    她這番話既是炫耀沈肆,也連帶著把周嫻一起誇進去了。


    周嫻神色稍霽,總算沒有板著一張班主任的嚴肅臉了。


    沉默了一會兒,沈肆道:“上學時,我的表現不是很好,換做我是家長,也不放心妍妍和這樣的人交往。所以,不管叔叔阿姨說什麽、做什麽,我都能理解……”


    頓了頓,他輕聲說:“因為您們和我一樣,都是為了保護妍妍。”


    一番話將周嫻所有的擔憂堵了迴去。


    她知道,沈肆是想告訴她:當年的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她可以放心將女兒交給他。


    周嫻不好再說什麽,給童向陽使了個眼色。


    童向陽會意,幹咳一聲道:“沈肆啊,還記不記得高三畢業那年在小區外,叔叔對你說了什麽?”


    沈肆點頭:“記得。”


    他怎麽可能忘記?


    自己能順利搜集霍鈞違法犯罪的證據、將他送進監獄,有很大一部分,得益於當年童向陽從律師角度給了他足夠多的建議。


    “爸?”童妍懵了。


    她壓根不知道,當年沈肆和她見了最後一麵後,童向陽還私下找了他。


    爸爸和他說了什麽?


    不會是什麽“阻攔兩人交往”之類的交易吧?


    童妍看了眼童向陽,又看了眼沈肆,忽然有些緊張。


    童向陽沒有理會女兒的小眼神,隻起身,給自己和沈肆倒了杯酒,說道:“那時我提建議時說過,叔叔是律師,按分鍾收費。現在過了這麽久,賒的賬是不是該兌現了呢?”


    沈肆抬眸,神色很是認真:“您開個價。”


    他表麵淡然,私下卻是在盤算自己資產能不能支付得起童向陽的要求。


    世錦賽的獎金還沒下來,他卡上的現金不多,除去留給弟弟沈斂的生活費和十八歲前的教育資金,能動的隻有不到百萬。


    實在不行,他名下還有一套房子和一輛車……


    正想著,擱在膝蓋上的緊握的手一暖。


    是童妍傾著身子,借助桌布的遮掩,輕輕覆住了他的手背。


    她眼裏滿是懵懂和擔心,不知道自己的爸爸瞞著她和沈肆做了什麽交易。


    沈肆眼角柔和下來,悄悄反握住她的指尖,捏了捏她的尾指。


    溫柔而又安撫的力度,那是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語言。


    童向陽沉靜,嚴肅道:“小沈,你考慮好,這筆律師費可不小。”


    沈肆知道童家對他有很多顧慮,他以為童向陽會開出一個相當刁難的價格。


    “您說。”他眸色沉靜,做好了全部交付的準備。


    兩個年輕人嚴陣以待,明明什麽話都沒說,可他們的眼神一樣堅定。


    童向陽和周嫻對視一眼,俱是長歎一聲。


    “我和周阿姨不要錢,隻要你用往後餘生好好愛童妍。不求大富大貴,隻要你到老、到死,都不能欺負她,不能讓她受委屈。”


    沈肆一怔,倏地抬眸。


    身邊,童妍是同樣的震驚。迴過神來,她沒忍住酸澀了鼻根。


    兩鬢微霜的童向陽舉起了酒杯,遞給沈肆一杯,啞聲說,“這筆‘律師費’將要你用一輩子來還,你敢不敢?”


    沈肆抿唇站起來,雙手無比鄭重地接過酒水。


    他用行動代替了迴答。


    “親爸!”童妍眼眶濕紅,看向童向陽,“不是跟您說了嗎,沈肆不能喝酒……”


    “沒事,妍妍。”沈肆嗓子微微發緊。


    這杯酒,他必須喝!


    兩個男人的酒杯撞在一起,發出“叮”地脆響,像是給承諾蓋章。


    一杯白酒下肚,沈肆眉頭都沒皺一下,又給自己和童向陽滿上,舉杯道:“這杯我敬您和周阿姨,感謝你們的信任。”


    兩杯酒下肚,童向陽的臉紅了,拍著沈肆的肩膀說:“好,好小子!叔叔沒有看錯人!”


    童妍托腮看著這兩個最愛她的男人對飲,沒忍住笑著扭頭,揉去眼裏泛濫的水光。


    吃完飯,周嫻悄悄將童妍拉到一旁。


    “他送的那些東西,你等會幫我還迴去。”


    昨天是一套高檔化妝品,今天是進口紅酒和珠寶,周嫻還沒有臉皮厚到可以拿這麽貴重的東西。


    “為什麽呀?”


    童妍笑著說:“那是沈肆的一片心意,您既然接受了他,再還迴去不讓他傷心嗎?”


    “誰說接受?隻是給他一個考察期而已,他要是對你不好,別怪媽媽狠心逼你迴來。”


    周嫻嘴上不饒人,不過到底沒再提還禮物的事。


    “不會有那一天的。”


    童妍眼神幹淨,笑吟吟說:“您和爸爸先迴去,我陪陪沈肆。”


    沈肆喝了酒,她不放心。


    周嫻還想說什麽,童向陽拉了拉她的胳膊笑道:“讓年輕人處會兒,不打緊。”


    周嫻張了張嘴,最後隻說了句:“你自己有點分寸,早點迴家。”


    周嫻開車,帶著童向陽走了。


    童妍站在路邊,輕輕碰了碰沈肆的手:“你還好嗎?”


    沈肆迴勾住她的手指,微啞道:“還好。”


    他喝了好幾杯白酒,臉色沒有什麽變化,眼神也還清明,隻是眼尾染了點淺淺的豔紅,特別好看。


    “那,我們散步迴家?”她笑吟吟提議。


    沈肆眨了眨眼,微紅的眼尾特別勾人,說:“好。”


    晚上八點半,車流不息,萬家燈火燦然。


    他們走過熟悉的街角,熟悉的學校,沿著路燈暖黃的林蔭道一直往前。


    他們走過長長的坡道,坡道盡頭的路邊安靜地分享同一塊紅豆餅。


    每一縷風,都帶著他們的迴憶;每一縷光,都照著他們的未來。


    這個長坡衝下來時很爽,但走上去就有些艱難。


    童妍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爬坡爬得氣喘籲籲。而沈肆則輕輕鬆鬆走在前麵一步遠的位置,一手散漫插在兜裏,另一隻手牽手拉著她前行。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童妍借著他的力度,爬坡輕鬆了很多。


    兩人的影子斜斜投在坡麵上,她看著沈肆寬厚的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沈肆迴頭,眼睫輕輕一眨,似乎在問她笑什麽。


    “沈肆,你覺不覺感情的兩個階段,就像這個長長的坡道?如果說‘喜歡’是年少時一衝而下的刺激,而‘愛’……”


    她眼裏盛著細碎的光,下巴埋在厚厚的圍巾裏,柔聲說,“而愛,則是你牽著我的手,慢慢爬過長坡的此時。”


    凜冽的被風穿過坡道,燈影搖曳,撩動沈肆的衣擺。


    他停了腳步,轉身麵對著童妍,那雙漂亮微紅的眼睛裏蕩著淺淡的波光。


    童妍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沈肆保持著單手插兜的姿勢,彎腰吻住了她的嘴唇。


    有點很淡的酒味,童妍感覺自己也要醉了,從心到指尖都熱得發燙。


    沈肆從她唇上撤離,一向淡色的唇也染上了淺淡的緋紅,啞聲說:“愛是你在眼前,朝朝暮暮。”


    ……


    六月,畢業季。


    b大校園裏到處都是穿著學生服拍照留影的學生。


    湖邊柳樹下,樣貌出眾的冷俊青年靠著欄杆站立,將安靜的視線投向一旁歡笑留影的人群,似乎在等待什麽。


    風輕輕撩動,夏日的陽光從葉縫中灑下來,他身上落著金色的斑駁,有種說不出的帥氣驚豔。


    “哎!你們看,那個男生好帥!”路過的女生壓抑著興奮,瘋狂搖晃同伴的胳膊。


    同伴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登時翻了個白眼:“他啊,你別想了!人家是炙手可熱的運動員,z大數學係高材生,早就名草有主了——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在我們學校讀書。”


    那女生不關心體育新聞,聞言失落,又有些不服氣:“什麽女朋友,能配得上他這樣的長相啊?”


    正說著,一道清甜的嗓音傳來:“沈肆!”


    聽到聲音,那氣質清冷的青年瞬間柔和了目光,下意識起身站直,將飛撲而來的女孩攬入懷中。


    寬大的學士服揚起又落下,青年強健的手臂攬著她的腰肢,即便穿著那樣寬鬆的袍子,也能看出她的身材是多麽窈窕誘人……


    更遑論,她生著那樣一張甜美漂亮的臉,笑起來比六月的驕陽還要耀眼。


    路過的女生咬了咬唇,心底的那點不甘被徹底掐滅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確隻有這樣美麗陽光的女孩子,才能和那樣出色的男人相配。


    湖邊的風很輕柔,一點也不燥熱。


    童妍曬得臉頰微紅,笑吟吟問:“她們鬧著要拍照,等久了吧?”


    “不久。”沈肆與她額頭相抵,“畢業快樂,妍妍。”


    “畢業快樂,沈肆!”


    童妍和他互道祝福,又問:“對了,晚上我們寢室吃散夥飯,她們想邀請你一起來。你要來嗎?”


    沈肆想了想,說:“好。”


    畢業的人都會玩得比較瘋,他得去照顧好童妍。


    散夥飯肯定得喝酒,童妍隻喝了兩杯啤酒,就開始上臉了,暈暈乎乎的。


    沈肆替她擋了不少酒,眼看著童妍眼神越來越迷離,他抿了抿唇說:“抱歉,妍妍醉了,我得先帶她迴家。”


    說罷,不等室友們挽留,就彎腰打橫抱起童妍,帶她離開了包廂。


    當然,酒水和飯菜錢他都提前結清了。


    兩人都喝了酒,沒法開車。


    沈肆叫了個代駕,把童妍抱上了車。


    童妍其實沒有完全醉,意識還在,就是有點犯困,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迴到家,沈肆把她輕輕擱在了床上,擰開燈撫了撫她發熱的額頭,輕聲問:“妍妍,還好嗎?難不難受?”


    “暈……”


    童妍哼了聲,翻個身夾著枕頭說,“我睡會兒,沈肆。”


    不該讓她喝那兩杯酒的。


    沈肆看著脖子都泛起薄粉的童妍,皺起眉頭。


    “妍妍,你先起來。”他低低哄著,“洗了澡再睡。”


    他叫了好幾遍,童妍才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踉蹌摸去浴室。


    浴室很大,裏間是個按摩浴缸,專門給童妍泡澡用的。


    沈肆下意識避開浴缸的位置,將準備好的睡衣擱在外間的儲物架上,問道:“妍妍,你自己可以嗎?”


    童妍扶著牆壁,好半天才點了點頭,慢吞吞說:“可以的。”


    她這副遲鈍微醺的樣子,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蜜桃,說不出的誘人。


    沈肆咽了咽嗓子,再開口時有些低啞:“別洗太久,有需要叫我。”


    幾乎匆忙地離開浴室,他關上門,抵著門板深唿吸。


    浴室裏傳來潺潺的水聲,引人遐思,明明開著空調,卻難以消去身體的燥熱。


    十五分鍾後,沈肆將醒酒湯擱在茶幾上晾涼。


    等了五分鍾,童妍還沒出來,沈肆走過去敲了敲門,低聲道:“妍妍,好了嗎?”


    沒有迴應。


    隻能聽到浴室裏潺潺不斷的流水聲。


    沈肆眉頭皺了起來,又等了五分鍾,再次敲門。


    還是沒有迴應。


    “妍妍,你剛喝了酒,泡太久對身體不好。”


    沈肆眼裏的平靜散去,沉了沉目光,伸手握住門把手,“不說話,我就要進來了。”


    迴答他的,依舊隻有那陣細碎的水聲。


    不再遲疑,沈肆推開了門。


    “妍……”


    沒說完的話掐死在喉嚨中,沈肆看著泡在浴缸裏不省人事的童妍,倏地停住了腳步。


    清澈的溫水仿佛蕩開了猩紅的血色,塵封在心底的慘烈畫麵閃過腦海,他的臉色倏地變得蒼白。


    ……


    童妍抵擋不住困意,在浴缸裏睡著了。


    衣服忘了脫,水閥也忘了關。


    醒來時沈肆正蹲在浴缸邊,輕拍她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壓抑著顫抖喚她的名字。


    他的嘴唇那樣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淡漠的瞳仁微微顫栗,倒映著她渾身濕透的模樣。


    童妍睜開了眼睛,有點狀況外的迷蒙,問道:“沈肆,你怎麽啦……”


    怎麽一會兒不見,他的臉色變得這麽糟糕了?


    是在害怕嗎?為什麽他的身子一直在抖?


    酒精麻痹了思維,她隻是怔怔地伸出手,想去觸摸沈肆蒼白的臉色。


    還沒觸及到他的臉頰,手掌就被攥住,接著一股大力將她攬入懷中,死死地抱住。


    “不要嚇我,妍妍。”男人的唿吸顫抖,少見的脆弱。


    童妍被他勒得快要喘不上氣,意識也因為難受而清醒了些。


    她掙了掙,沒掙動,隻好抬手撫了撫男人僵直的背脊,溫聲道:“我是不小心在浴缸裏睡著了,沒有嚇你……”


    想起什麽,她聲音一頓。


    這麽多年了,她好像從來沒見沈肆使用過浴缸。


    為什麽從不用浴缸呢?


    童妍感受著沈肆的脆弱和絕望,心中泛起一陣遲鈍的綿痛。


    為什麽呢?她明明知道的呀!


    剛才破門進來時,沈肆看到睡在浴缸裏的她,一定嚇壞了。


    他一定,想起了他的媽媽。


    童妍懊惱,在浴缸裏跪坐著身子,調整姿勢攬著沈肆的肩。


    “沈肆,你看看我。”


    她嗓音輕輕的,將青年從陰暗血腥的過往中拉出。


    “我在這好好的,你摸摸我的臉。”童妍引導沈肆將手擱在她臉上。


    溫暖富有彈性的幼嫩臉頰,充斥著年輕旺盛的生命力。


    沈肆顫抖的瞳仁漸漸平息,目光聚焦,落在她的臉上。


    兩人身上都濕透了,襯衫貼在身上,變得非常薄。


    童妍捧著沈肆的臉,用自己的吻,溫暖他兩片冰冷的嘴唇。一點一點,在那蒼白上研磨出血色。


    童妍穿的是雪紡襯衫和短褲,被水打濕,玲瓏的身材彰顯無餘。


    暖燈明晃晃地照在頭頂,散發出曖昧的光暈。


    沈肆的唿吸漸漸炙熱,眸中的赤紅被洶湧的暗潮覆蓋。


    他閉上了眼睛,順從本能的指引,反吻住了童妍的嘴唇。


    毫不留情的掠奪,就像是在急於確定什麽,童妍被逼得不住後仰,唇齒間漏出細碎的悶哼。


    從來沒有一個吻像今晚這樣,獻祭靈魂般,熱烈到疼痛。


    在理智瀕臨決堤前,沈肆喘息著離開了她的唇。


    童妍臉頰通紅,發梢滴著水,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沈肆幽深隱忍的眸子。


    她不願他忍得這樣辛苦,所以顫巍巍閉上眼睫,重新吻上了沈肆的唇。


    沈肆僵著不動,胸膛起伏,沉沉地看著她:“不可以繼續了,妍妍。”


    “為什麽不可以?”


    童妍想,她無法改變過去的慘烈,但至少能在浴缸裏……給他留下點美好的迴憶。


    她兩條手臂濕淋淋地纏了上去,擁著他肌肉緊實的身軀,在他耳邊低語:“我冷,你抱抱我呀。”


    嘎達一聲,最後一根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


    ……


    童妍醒來的時候,窗外夏陽正好。


    晨曦灑在飄窗上,米白的窗紗輕輕拂動,沈肆就坐在床邊,溫柔地注視著她。


    零散的記憶湧上腦海,童妍還記得昨晚這雙眼睛是怎樣沉沉地鎖住自己,將她引入失控的漩渦中……


    沈肆的情緒好了,她卻要被累壞了。


    太折騰人了。


    臉頰不自覺發燙,童妍將臉埋入被窩裏。


    沈肆嘴角揚了揚,將她從被子裏挖了出來,問:“難受?”


    童妍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反正,說不清。


    “不舒服要和我說。”沈肆吻了吻她的唇,嗓音低低的,“早餐想吃什麽?”


    童妍還記恨著昨晚的過分,逮著機會可勁兒折騰他,連報了好幾樣早餐名字,中式西式不重樣。


    沈肆當即什麽也沒說,摸了摸她的額發,就起身去了廚房。


    童妍以為他隻會隨便挑一兩樣做,畢竟真按照她的要求來,難度太高了。


    可沒想到等她賴完床,慢吞吞洗漱完出門,廚房裏已經飄滿了食物的香味。


    沈肆正在包餃子,手上全是麵灰,係著圍裙的樣子又帥又居家,特別養眼。


    見到她起來,沈肆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些,說:“三明治和土豆沙拉已經好了,粥在鍋裏溫著。還有餃子和灌湯包,半個小時能好。”


    童妍懵了,驚訝道:“你真的……全都做了?”


    沈肆“嗯”了聲,說:“食材來不及買齊,妍妍將就一下吃。”


    童妍說不出話來,心口酸酸脹脹的。


    她抿著笑走了過去,抱住了沈肆的腰。


    沈肆將包了一半的餃子拿開了些,不讓麵灰沾在她身上。


    他垂眸,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摩挲,低沉問:“怎麽了,妍妍?”


    童妍搖了搖頭,埋在他懷裏笑:“好愛你。”


    沈肆一怔,再開口時聲音啞了些許:“我也是。”


    餃子包了一半,早餐到底沒有按時吃完。


    沈肆彎腰撐著料理台,將童妍圈在身下親了很久。


    窗戶明亮,歲月悠長。


    童妍喜歡的少年從凜冬而來,有著清冷的眼眸和帶刺的性格。


    可當他吻過來的時候,嘴唇卻是如此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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