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遇到這種事情,童妍第一反應就是開手機錄音存證。


    沒想到這次碰到了一群硬茬,她剛偷偷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個角,一旁的校霸就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


    “少多管閑事,小妹妹。”校霸勾著笑,不懷好意的目光陰森森落子童妍身上。


    他們人多勢眾,又都是不怕惹事的問題學生,圍上來的時候童妍還真有些發緊。


    童妍將手機揣了迴去,瞥了眼樓下巡視的政教員,皺眉說:“老師來了。”


    那群人一愣,然後哄堂大笑。


    “老師?我好怕啊!”


    校霸彎腰扯了扯童妍的鬢發,露出一個油膩至極的嗤笑,“老師是用來嚇唬你們這些好學生的,小妹妹。”


    那群渣滓笑著走遠了,其中一個還不忘迴過頭來,抬手在脖子上一橫,對著成斯文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成斯文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牙齒一直在咯咯打顫,也不知道是怕還是冷。


    “他們還會不會找你麻煩?”


    童妍氣得不行,從兜裏翻出一包紙巾遞過去,“成斯文,去告訴老師吧。”


    “試過了,廁所沒監控,沒用的。”


    成斯文眼尾濕紅,接過紙巾自嘲地說,“老師會問,‘什麽他們不欺淩別人,隻欺負你?’我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迴答,因為我拒絕幫他們作弊,因為我是個書呆子,因為我愛穿女裝,因為我是娘娘腔、是異類……”


    最後他們會說:唉那你以後理他們遠點啊,不要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不就沒人會欺負你了?


    你看,加害者有一千個理由去傷害別人,受害者卻找不出一個理由來保護自己。


    “不是的,成斯文,錯不在你身上,不要這樣說你自己!而且,學校還是有很多像陳老師一樣開明的老師的……”


    見成斯文精神狀態很差,童妍歎了一聲,“我先帶你去醫務室吧。”


    成斯文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先迴去換件衣服。”


    看著成斯文蕭索瘦弱的背影,童妍也沒法丟下他去找沈肆。


    她想了想,還是悄悄跟著成斯文下了樓,然後給班主任陳勉打了個電話。


    “……他現在往明誠樓那邊去了,傷口也沒處理,我怕他鑽牛角尖想不開。”童妍遠遠地跟著,向電話裏匯報。


    陳勉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行,我已經看到他了。接下來我會處理,辛苦你了,快迴去吃飯吧,別耽誤了下午的考試!”


    聽班主任這麽說,童妍才想起看一眼時間。


    下考半小時,沈肆鐵定不在考室裏了呀。


    不過童妍並不後悔,見成斯文跟著陳勉走了,這場鬆了口氣,朝校門外走去。


    下午考英語,因為是最後一場,提前交卷的學生很多,有學霸,更多的是學渣。


    因為反正寫不出來,還不如去廁所抽根煙、玩玩手機。


    廁所隔間裏,沈肆背著運動包,靜靜地等一支煙燃到盡頭。


    匿名郵箱裏有封迴信,那人說對他手裏的u盤很感興趣,提出條件任他開。


    沈肆一直吊著對方的胃口,沒迴。


    他在思考下一步的動作:為了保險起見,手裏的底牌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易打出去。


    霍鈞是個沒有正常人思維的瘋子,偏執病態,為了斬斷他和沈光宏的聯係、為了逼他認命屈服,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林綺抗爭過,可她還是死了,霍鈞總要找個發泄瘋病的替代品。


    沈肆不怕拚命,隻是偶爾從名為“童妍”的陽光下迴到黑暗中,總會想起浴缸裏猩紅的鮮血。


    當初他沒能保護好母親,現在隻剩下童妍和沈斂,決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明知賭不起,可每次一見到童妍那雙幹淨含笑的眼眸,聽她甜軟的嗓音說話,心底高高築起的城防總是潰不成軍。


    該怎麽辦?


    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傳來,聒噪的說笑聲打斷了沈肆的沉思。


    “厲哥,等會兒我們再把實驗一班的那個小人妖拉進廁所玩玩唄?”一個猥瑣的聲音響起。


    “臥槽,中午你還沒玩夠啊?臉長得再好也是個帶把兒的,胸前一馬平川,有什麽好玩的?”


    另一個人誇張地笑了聲,“我說你小子一下午都不對勁呢,該不是覺醒了什麽奇怪的性取向吧?”


    “去你的!別以為我沒看見,中午脫人家褲子時,就數你最帶勁!不過那書呆子皮膚真的白,腰比女人還細,閉上眼搞估計也沒什麽區別……”


    粗鄙下-流的語言伴隨著小解的水聲響起,那猥瑣的聲音轉了個方向,“對吧,厲哥?”


    叫厲哥的人嗤了聲。


    “一個個的都沒搞過女人呢?對著個娘娘腔發情,惡不惡心?要說膚白腰細,那個叫童妍的妹子絕對正點。”


    隔間裏,沈肆眸中劃過一片暗色。


    外麵的聲音還在繼續:“那個站在走廊上,幫娘娘腔說話的小美女?衣服太厚了,看不出身材啊。”


    厲行撚了撚手指,放到鼻端深吸一口氣,仿佛上麵還殘留著少女清淡的發香。


    “當然是摸了才知道啊。”厲行說。


    煙蒂碾碎在腳下,沈肆推開了隔間的門。


    見到他出來,並排撒尿的四五個人嚇了一跳,小便亂七八糟滋了一地。


    沈肆的名號全校都知道,人狠話不多,和他們這種拉幫結派的混混根本不在一個次元,又有十年武術buff加持,打架就沒輸過。


    校霸之間,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厲行以為沈肆也要洗手,就往旁邊讓了個位置,勾著嘴說:“哥們兒,你先。”


    鏡子裏,沈肆的眼睛晦暗狠戾,沒有一點溫度。


    “你碰她哪兒了?”


    他看著洗手的厲行,聲音冷而淡,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的意味。


    “啊?”厲行一臉莫名地迴頭。


    上一秒還漫不經心的男人,下一秒,就將他的腦袋狠狠地按到了鏡子上。


    鏡子裂開了蛛網紋,玻璃片碎了一地。厲行“操”了聲,捂著額頭摔倒在地。


    其他幾個人愣了愣,立刻衝上來幫忙,可還沒來得及碰上沈肆的身體,就被掀翻在地。


    沈肆大氣不喘,單手插兜,一腳將厲行的手踩在地上,用力碾了碾。


    厲行立刻嗷嗷慘叫起來。


    “是這隻手嗎?”沈肆俯身,居高臨下地盯著扭動的厲行。


    陰沉的,泛紅的眼睛,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


    ……


    童妍一從考場出來,就聽人議論沈肆又打架了。


    據說這次比較嚴重,他一人幹翻一群,直接把九班校霸的手指給打骨折。


    對方家裏和校領導關係近,沈肆已經被叫去了政教處問責。


    童妍當即心裏一咯噔,命也不要了地朝政教處跑去。


    剛一到政教處門口,就見門從裏頭開了,陳勉領著沈肆走了出來。


    童妍一怔,和沈肆的目光對上。


    沈肆頓神,然後抿唇別開了視線。


    “童妍,你來這裏幹什麽?”陳勉問。


    “陳老師……”


    童妍氣息不穩,喘著斷斷續續問,“沈……沈肆他,沒事吧?”


    “怎麽沒事?這事還沒完呢!”


    陳勉作勢在沈肆腿上踢了一腳,顯出慍怒的樣子,“一天天的就惹是生非,滾迴教室麵壁去,別在領導麵前礙眼!”


    沈肆眉頭都沒皺一下,硬生生受了,幹淨的校褲上立刻多了個皮鞋底印。


    “老師,您別……”


    明知道陳勉沒有用力,童妍還是向前一步,心疼得不行。


    陳勉給她使眼色,用嘴型無聲說:“帶他走。”


    童妍眨眨眼,明白了:陳勉這是做樣子應付領導,好找個借口把沈肆保走呢!


    “老師您放心,我肯定監督他認真、徹底地反思錯誤!”


    童妍和陳勉一唱一和,一秒也不敢耽擱,牽住沈肆的袖子把他帶走了。


    “唉陳老師,就這樣讓他走了?”辦公室裏,政教員不可置信道。


    “周主任,這個事我覺得吧……”陳勉堵在辦公室門口,把政教員推了迴去,然後砰地關上了門。


    童妍一口氣拉著沈肆下了辦公樓,唯恐慢一步她的小王子就會被人抓走。


    路上散考的學生來來往往,到了大廳,沈肆站著不動了。


    童妍見拉不動他,著急地迴過頭看了眼,催促道:“趕緊走呀,要是政教員追上來了怎麽辦?”


    沈肆眼裏的戾氣不見了,平靜地看著她,然後垂眼,安撫般輕輕捏了捏她的尾指。


    “沒事。”他說。


    童妍緊繃的那根弦才慢慢鬆弛下來。


    “真的不會有事嗎?你有沒有受傷?陳老師踢疼你了嗎?”她心有餘悸,問出一連串問題。


    沈肆隻是搖頭,說:“沒有。”


    童妍點點頭,安靜了一會兒,又問:“為什麽要打架呢沈肆?他們欺負你嗎?”


    這迴沈肆不迴答了,淡淡別開了視線。


    童妍歎了聲,顯出無奈的樣子。


    沈肆抬手在她眉心點了點,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很癢。


    “別皺眉。”他說。


    童妍於是聽話地笑了笑。


    兩人一前一後朝教學樓走去。


    學生來往不斷,他們湮沒在人群之中,好像如此普通,又好像如此特別。


    到了三樓和四樓間的樓梯轉角,童妍忽然叫住了沈肆。


    “我幫你把褲子上的鞋印拍掉吧。”


    說著,她輕快下了一級台階,站在和沈肆齊平的高度彎腰,素白的手輕輕拍打著那枚清晰的鞋印,目光很專注。


    沈肆體溫高,穿得薄,那輕柔的撫拍輕而易舉地透過不料傳到了大腿的上,令他不自覺繃緊了肌肉,幾乎倉皇地後退一步。


    “別動!”童妍皺眉,直接扯住了他的腰帶,不讓他亂跑。


    大概剛才跑得熱,她沒裹圍巾。微鬈的馬尾辮從耳邊滑落臉頰,露出少女纖細幼嫩的脖頸,白得能發光。


    她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姿勢有曖昧,要是有人看見……


    沈肆喉結幾番滾動,隱忍到幾乎要掐爛掌心。


    這無疑是一場甜蜜的酷刑,一個多情,一個無心。


    “夠了。”


    他捉住了童妍的手,不知為什麽嗓子很是沙啞。


    少年的掌心燙得不行,童妍又有種想要打哆嗦的衝動,睫毛顫了顫,低頭“哦”了聲。


    “差不多幹淨了,你迴去再泡一下,應該不會留下什麽灰塵印記。”童妍小聲叮囑。


    沈肆靜靜聽著,鬆開手說:“嗯。”


    至少這一刻,沈肆眉頭推開她,童妍還是挺開心的。


    她笑了笑,轉過拐角,正準備再聊點什麽,就忽然聽見走廊前麵傳來一聲熟悉嚴肅的聲音。


    “妍妍,怎麽下考這麽久了才迴來?”


    周嫻挽著挎包從辦公室出來,皺眉看著笑吟吟蹦躂過來的女兒。


    “媽……媽媽?”


    童妍的笑僵在了臉上,眼睛下意識瞥了眼身後的沈肆,有點手足無措,“您怎麽來了?”


    沈肆認出了周嫻,腳步微妙地一頓。


    片刻,他垂下眼睛,像是普通路過的學生般淡漠地擦過童妍的肩,朝教室走去。


    “來問問你的學習情況。”周嫻的目光在沈肆身上一掃而過,很快移開。


    她壓根沒有認出他來。


    沈肆清冷的背影遠了。


    麵對領導老師時也桀驁不馴的少年,第一次低頭避讓。


    童妍望著沈肆獨自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什麽,胸口忽然泛起一陣綿密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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