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要用小兒去統領那四艘珍運船?”


    了解了朱由檢的雄心壯誌,沈有容臉上明顯顯示出憂慮之色:“殿下,小兒指揮一艘船還勉強可以,指揮船隊那他可真的不行。”


    瞥見沈壽堯身子一挺似乎又要說些什麽,沈有容臉色一沉厲聲喝道:“你又想說什麽?就你這急躁的脾氣,你能指揮得了船隊?”


    被沈有容厲聲一喝,沈壽堯又老實實的低下頭去。


    “沈將軍,您就不用過分苛責小沈了,孤要建的隻是個商隊,又不是要建戰船隊,不用那麽嚴格吧?


    還有,小沈你也起來吧,別跪著了。”


    朱由檢看沈壽堯那可憐樣,反倒忍不住為他說了句好話。


    “殿下,”


    沈有容掃了借機偷偷站起的沈壽堯一眼,輕歎一口氣這才凝重的說道:“殿下,卑職並不是在說笑。指揮一條船和指揮一支船隊那可是完全不同。


    萬曆元年,正是因為海運船隊遇風傾覆,這才導致鳴泉公(梁夢龍)開辟的海運通道被徹底廢棄。


    卑職曾聽鳴泉公提起過,當時船隊遇上的隻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並不是什麽風暴。若是船隊指揮官能指揮得當,船隊應該不會有那麽大的損失才是。”


    “什麽?萬曆元年才廢棄了海運?”


    不是說大明永樂之後一直在禁海嗎?怎麽萬曆元年還會有海運?


    聽到沈有容的說法,朱由檢心中大感驚奇。


    這位信王殿下要重新打通南北海運,怎麽還不知道隆慶開海啊?


    對朱由檢的失聲驚唿,沈有容也大感驚訝。


    沈有容深深的凝望了朱由檢一眼,確定朱由檢並非是在說笑後,才開口向朱由檢仔細介紹。


    “殿下,隆慶元年,吸取了嘉靖倭亂帶來的教訓,鑒於‘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為了能徹底平息倭亂,隆慶爺毅然決定開海。


    在隆慶爺的重瞳親照下,朝廷在福建月港設立了督餉館,允許船主領取船引繳納引稅後,遠販東西於二洋。


    自那以後,海上商貿如雲,禍亂沿海數十年的倭亂頓時平息。


    時至今日,月港的商船那是越來越多,朝廷每年單從月港收的引稅就有數十萬之多。


    這就是所謂的隆慶開海。”


    沈有容用奇異的眼神看了朱由檢一眼,似乎對朱由檢連隆慶開海都不知道感到非常的奇怪。


    啊?啊!


    被沈有容那麽一望,饒是朱由檢臉皮深厚異常,也忍不住臉上發燙,麵頰也飛起了幾絲紅霞。


    枉他朱由檢還牛哄哄的在那大喊“要重開海貿之門”。


    鬧了半天,人家早在隆慶年間就重新開海了。


    算起來,從隆慶元年至今,這都足足過了60年了。


    人家都重新開海整整一甲子了,他朱由檢還不知道?


    這次他可真是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看出朱由檢的窘迫,沈有容輕咳一聲繼續為他科普:“殿下,隆慶開海後,沿海的倭亂雖然迅速平息了,可這個時候,黃河卻連續數年出現決口改道。


    黃河的連續泛濫,導致京杭大運河大段的河道淤塞,事關京城安危的漕運開始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說道此處,沈有容雙手望空拱了拱手,臉上露恭敬之色。


    “時任山東巡撫的鳴泉公(梁夢龍)鑒於漕運不繼,毅然上書建議複開海運以補漕運之不足。


    經數年籌備,在隆慶爺的大力支持下,隆慶5年鳴泉公重開了我大明由南至北的海運通道。


    那幾年,漕糧從淮安上船,經膠州直運天津。為我大明不知節省了多少漕糧。


    鳴泉公就是因此才獲賜了白金文綺。”


    說起梁夢龍主持的海運,沈有容精神大為振奮,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可隨即沈有容臉上的興奮就慢慢消失了。


    “可惜,可惜啊!”


    沈有容長歎一聲,語氣轉為沉重:“可惜,隆慶爺才去,朝中就有小人作祟。


    萬曆元年,海運船隊在即墨福山島附近遭遇一場突發的大風。因指揮失當,損糧船七艘,死15人,數千石漕糧被毀。


    殿下,就因船隊指揮的指揮失誤,才導致海運船隊出現損傷。


    而就因海運這一點點小小的損失,朝中各路禦史言官就大肆攻擊海運,最終才導致鳴泉公苦心複開的海運,被剛登基的萬曆爺終止。


    對此事,鳴泉公直到臨終還念念不忘。”


    看看麵露深思的朱由檢,沈有容再次長歎一聲,用手指著沈壽堯說道:“殿下,這船隊指揮必須能對整支船隊負起責來才行。


    殿下,您看看。


    這小子明知您在船上還敢亂飆極速,就這種心性他如何能帶好一支船隊。


    殿下,我是真的不放心啊。”


    眼看朱由檢一臉不理解,沈壽堯還一臉不服的樣子,沈有容臉上露出沉痛之色。


    “萬曆三十年臘月,老夫去東蕃(台灣)剿倭。


    船隊在澎湖海域遭遇颶風,老夫雖用盡全身解數,但還是未能保全整個船隊。致使隨行船隻24艘,有10艘在風暴中飄散,最終隻剩14隻船抵達東蕃。


    仗雖然打贏了,可作為船隊指揮,未能保全船隊,致使將士無謂減員,這是老夫的錯啊!


    此事,老夫至今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殿下,老夫敢說,當時若是小兒來指揮船隊,隻怕也就他自己那一艘船能僥幸迴來吧!”


    聽到沈有容沉痛的講述,朱由檢和沈壽堯都是渾身一震。


    沈有容說的那場戰事兩人都知道。


    萬曆三十年,沈有容東蕃剿倭,那是大明萬曆年對倭寇少有的一次海上大捷。


    沈有容臘月出海平滅東蕃倭寇,使沿海十年不聞倭寇之聲。


    這是何等的功勳。


    可就這樣一場大捷,在沈有容心中竟然是如此的一種評價。


    一時間,朱由檢和沈壽堯心中五味雜陳,都不知該說些什麽才是。


    看朱由檢和沈壽堯臉上都露出了凝重的模樣,沈有容才異常鄭重的對沈壽堯說道:“小八,我再和你說一次。


    海上最危險的永遠不是戰鬥,而是天災。


    一個好的船隊指揮官,眼睛不能光盯著自己的船。


    他不但要熟悉船隊中所有船的性能,更要熟悉航路和航路上的天氣變化。


    隻有做到了這一點,才能勉強算是個合格的船隊指揮官。


    小八,你還差的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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