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煙連忙舉起雙手,說:“不,我和他不是一夥的。”這麽一說,她忽然又有些心虛。哈魯王子睜大眼睛看了看她,似乎是想信又不敢信的樣子,邱弈笑道:“就是這位大人騙了我,害我入獄的,我們不但不是一夥的,細說起來,反而有仇。”


    他這麽一說,哈魯王子才放下心來,看向蘇煙的雙眼中立刻盛滿淚珠。蘇煙對這個神情太熟悉了,下意識地就向他走去,彎腰給他擦了擦眼淚。哈魯抓著蘇煙的衣襟大哭,眼淚將她的胸口墜得沉甸甸的,顯然這一夜讓他受盡了驚嚇與悲痛。蘇煙摸著他的頭,片刻哈魯哭聲慢慢降低,蘇煙心裏才忽然一驚:她走到這裏來,就是又站在了邱弈的反麵。


    她抬頭望去,邱弈的一雙眼睛,正在熹微的夜色下,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天快亮了,可這是黑夜最黑的一段時候。邱弈的眼睛亮的如天上的明星一般,卻又漆黑得猶如深潭一般。


    “蘇煙,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邱弈看了一眼哈魯,輕聲說:“至於哈魯王子的命,就看我們聊的情況了。”


    蘇煙心情一時十分複雜,她抱緊哈魯,卻隻是本能地保護著自己熟悉的小男孩的生命。一旦他叫她做出選擇,她還是猶豫極了,難以做出選擇。如果不殺了哈魯,哈魯王子即位,之後邱弈還會有命活下去嗎?就算能逃,難道還能逃一輩子?


    她手指顫了顫,麵前仿佛映起了蘇和查的笑容,她點了點頭,在哈魯王子旁邊坐下。


    邱弈也席地而坐。


    坐在屍山血海之中。


    坐在曠遠明月之下。


    “蘇煙。”隔著遠遠的人與屍首,邱弈還在叫她,聲音輕了一些:“你現在是蘇煙嗎?還是蘇茉兒?”


    “我是蘇煙,我一直是蘇煙。”


    邱弈忽然露出了一張孩子般的笑靨:“我現在是丘森特。”


    “蘇煙姐姐,十年前在你家裏,你救了我,謝謝你。”


    “不客氣。”蘇煙心中百感交集,一時忽有所悟。


    這個月光下的邱弈,卻還是那個從小就失去父母,孤身遠逃的邱弈;是那個九歲就會拿著木棍準備和官兵決戰,十三歲就會向殺死父母的全家報仇的邱弈,是那個心裏欠了她,卻從來不說。心裏擔心她,也從來不承認的人。十九歲的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呢?


    那麽,他想要的……


    是一場審判。


    是一個結局。


    或者,是一個放下,之後他便可以輕裝上陣,走向下一段人生——或者其他什麽別的地方。


    蘇煙忽然笑了笑:“我一直都知道,你就算恨我,也不會殺我的。”


    邱弈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天真:“你怎麽知道?”


    “你是個恩怨分明,有欠必還的人。你心中對我有所虧欠,雖然我害了你,你也不會恨我。”


    丘森特臉好像有點紅,他說:“邱弈還是有點恨的。”


    “嗯?”


    “我是丘森特,我不恨你。”他又是一笑,像當年還沒有修煉到喜怒不形於色的小男孩,又像是那個在她昏迷的時候偷偷揉她的頭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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