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一直靜靜地站在浴室裏,對身後所發生的事情似乎沒有一點的意識,她的腦袋是亂的,心也是亂的,她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對七七做了什麽,可是手上的觸感還在,她也感覺到了絲絲的疼,所以一切都是真的,剛才的那一巴掌,她是真的用了力。


    她是懂七七的,所以冷靜下來之後蘇木也想明白了七七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無非是覺得她生病,蘇木能陪著她,傅時年也能陪著她,甚至晚上的時候還能一左一右地陪著她睡覺,那是她喜歡的時刻,她知道自己不再發燒之後蘇木就不可能再和她,和傅時年這樣相處了,所以才會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


    說到底,是蘇木的不是,和七七無關。


    蘇木閉了閉眼睛,一顆心沉入了穀底。


    她迴身走出了浴室,看著床上傅時年抱著七七的模樣她隻字未提地走出去,傅時年看著她的背影微微蹙了眉,就連七七都止住了哭聲想要掙紮著叫停蘇木,傅時年知道,她是擔心蘇木一去不迴。


    傅時年緊緊地抱住七七,輕聲安慰:


    “七七放心,木頭不會不要你的,你讓她安靜一下。”


    七七在傅時年的懷裏哭得更厲害:


    “我不想這樣的,水裏好冷,我也不想發燒的,可是隻有我生病了,你們才會不吵架地陪在我身邊,我隻想和你們在一起,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七七的這些話宛若一把刀子一樣地刺在了傅時年的內心最深處,如果說蘇木堅持不迴來自己的身邊是七七不完美童年的原因,那麽他當初把蘇木和七七推離自己的身邊,造成了現在的這樣的一個局麵又代表什麽呢?


    是的,他才是罪魁禍首。


    傅時年安撫了好久,才將七七的情緒安撫住,擔心她晚上會因為剛才的冷水澡再次發燒,傅時年提前讓她吃了藥,七七大概也是累了,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但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了一起,手也緊緊地抓著傅時年的手指,即便睡著,卻也沒有鬆懈下來的意思。


    後來等七七徹底熟睡了,傅時年才小心翼翼地起了身,邁步走了出去,卻沒有關房間門,這樣至少七七醒來的時候他會第一時間聽到。


    碧水雲天的二樓走廊處有了小陽台,傅時年出門之後就看向了那個方向,果不其然,蘇木就站在陽台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傅時年迴頭看了一眼安睡的七七,邁步走過去。


    蘇木在抽煙。


    之前傅時年偶爾也在這裏坐過,所以旁邊的矮桌上放著煙盒和打火機,蘇木大概是內心憋悶得很,所以才會抽煙。


    傅時年說過,在自己的麵前,不再允許蘇木抽煙,他也記著這句話,隻是此時此刻他卻沒有阻止蘇木的意思,因為理解,所以放縱。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傅時年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是他知道蘇木的心思很亂,或許是知道蘇木對於剛才的那一巴掌自己也很是愧疚,又或者說,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麽。


    一直到蘇木手中的煙抽完,想要再去點燃第二根的時候傅時年才按住了她的手:


    “夠了。”


    蘇木沒有看傅時年,卻冷笑了一聲:


    “我若說這是我第一次打她,你信嗎?”


    “我為什麽不信?”


    蘇木笑了笑:“我以前覺得溫少遠是我見過最為懂事的一個孩子,可是有了七七之後我才發覺,其實七七的心思比溫少遠更細,細到一個三歲的孩子竟也能顧慮我的情緒和心思,因為她懂事,所以她從來沒有在我的麵前追問過你,一句話也沒有提過,似乎知道隻要提及這個話題我就會傷心一樣。”


    “她從一開始就接受了自己沒有父親的事實,我也盡可能地把自己所有的愛和陪伴都給她,好填補那個空缺,她成長得很好,心理也完全沒有因為一個父親的缺失而有任何的影響,因為她在我麵前表現得足夠好,所以我就有了一種,其實不是每個孩子都需要爸爸這樣的感覺。”


    “可是自從你出現,自從看到你和七七的相處,看到她對你的那種依賴和信任,我才知道我錯了,其實她隻是為了我壓抑住了內心對父親的渴望,而我就是看準了她的懂事,所以才逃避著。”


    蘇木自嘲地笑了笑:


    “我才是一個家長的角色,可是說出來似乎也沒什麽說服力,我這麽多年卻是在被自己3歲的孩子照顧著。”


    重逢之後,蘇木很少跟自己說這麽長的話,傅時年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沒有插一句話,直到蘇木流了淚,他才歎息一聲:


    “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蘇木看著他,情緒在這一刻宣泄:“如果不是你當初讓我離開,說七七不是你的孩子,我又怎麽會讓七七的生活缺失一個父親的角色?我知道你和七七的關係很好,她信任你,依賴你,喜歡你,想要時時刻刻地和你在一起,而我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可以為孩子赴湯蹈火的角色本應該拋開一切地迴到你的身邊,即便是為了七七。”


    傅時年看著蘇木:


    “你做不到。”


    “是,我做不到,現在的你是想我們迴來,想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可是多年前我要離婚的時候你也是這麽對我說的,你在我的麵前構畫了一個我拒絕不了的未來,然後在我相信之後就當著我的麵親手將它砸碎,說我是癡心妄想。”


    蘇木冷笑一聲:“傅時年,我真的不知道若我迴來,你究竟又會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樣的理由將我們推開,多少次了,每一次我們之間有了好轉,下一刻迎接我的就是當頭一棒,我真的怕了,我不想再在希望和絕望中來來迴迴,我自己也還好,可是若七七也要承受得到之後再失去的感受,我寧可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擁有過。”


    傅時年沒有為自己解釋,他隻是看著蘇木,說了一句話,他說:


    “你迴來,我不會再離開,就算再有什麽,我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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