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以為李佛金會和上一次聽到一帶一路時一樣,卻沒想到李佛金竟然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這讓葉歡一驚,暗想道,難不成亞當斯密也穿越了?


    “鄒青先生的國富之策轟動一時,我雖然身處這窮鄉僻壤,但也是聽說過一些的……”


    葉歡又聽李佛金說了兩句,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李佛金說的國富論和他說的國富論完全就是兩碼事。


    李佛金口中的國富論,是一個叫鄒青的大儒發表的言論,內容設計到土地政策、司法監督、社會福利等方麵,總的來說還是地主階層內部改良的那一套。


    “我說的國富論,和鄒青先生的國富論稍有不同,是我自己觀察、總結出來的一些東西,並在雲州建設中進行了實踐。目前來看,實踐的結果還是不錯的。”葉歡解釋道。


    李佛金聽到這裏,來了興趣。


    雲州的情況她也有所耳聞,知道這位葉知州比她更慘:她從歸河州被趕出來之後,至少還有六峒之地,但是葉歡剛來西南的時候可是連雲州都還是一片荒地呢。可如今隻是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雲州都有軍事和經濟能力來支援六峒了,這裏麵肯定是有原因的。


    現在再聽葉歡這麽一說,雲州的崛起似乎和他自己的這套所謂“國富論”有著不小的關係?


    李佛金有心了解一番,但又不好意思張嘴。


    還好,葉歡自己說了出來:“如果李峒主不介意的話,我想和你交流一下這方麵經驗。這到底隻是我一個想出來的,所謂一人計短,必定有所不足,想聽聽看李峒主是否不同的見解,若是能有所裨益,那是最好不過了,不知李峒主能否賜教?”


    說是請教,但李佛金知道這隻是給自己麵子,實際上卻是葉歡主動分享他的治理經驗,她自然是願意的。


    “若葉知州不嫌棄的話,我洗耳恭聽。”


    蘇成理此時卻是站了起來,說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去處理,特請允許先行告退。”


    他很知情識趣,知道有些東西是自己不適合聽的。


    李佛金見狀,也允了,蘇成理這便退了下去,隻留下葉歡和李佛金二人。


    待蘇成理退下後,葉歡這就開始了。卻沒有馬上分享自己的國富論,而是先問了李佛金一個問題:“我想知道,若是雲州真和平井峒達成了合作,雲州榨油,平井峒提供原料,貴方具體將會操作?”


    要是真合作了,這些東西葉歡也會知道,所以李佛金沒瞞著:“我們將會派人專門負責采摘茶籽,來提供雲州所需之物。”


    “我是否能理解為粉黛山上,以後將會禁止普通百姓采摘,而將改為六峒官營?”


    “是。”


    葉歡沒說這好還是不好,隻是問道:“李峒主,可曾聽過,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道之國富倉府?”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一位叫做薑子牙的古人說過的話,李佛金自然沒聽過,搖了搖頭。


    “要稱王的國家使老百姓富裕,要稱霸的國家使士人富裕,苟延殘喘的國家使貴族官僚富裕,即將滅亡的國家使國庫富裕。”


    葉歡翻譯了一遍,但是看李佛金的樣子,顯然並不能立刻理解這裏麵的邏輯對應關係,也不是太認同——按照葉歡的這個邏輯,她將粉黛山收歸官營不就是僅存之國、甚至亡道之國了?她不認同,下意識地排斥。


    葉歡也不強求,隻是繼續說著自己的:“我的這套國富論,基本觀點就是四個字——富國裕民。其中,裕民是第一位的,裕民,才能富國。整套觀點也正是脫胎於我剛才說的這句話。”


    “說的不太空泛,李峒主可能也不好理解,不若我們就從眼前粉黛山這件事舉個例子。”


    “若是按照李峒主的想法,將粉黛山收歸官營,結果會是如何?我們可以現在推演一番。”


    “野王甲、乃至於平井峒的不少百姓都受益於粉黛山,平日裏采摘些茶籽自行榨油販賣,貼補些家用。若是粉黛山收歸官營,這些百姓失去了這麽一個經濟來源,日子將會更加難過,與此同時,他們卻看到平井峒的官老爺們從粉黛山上吃得腦滿腸肥。”


    葉歡說到這,搖了搖頭,“不患寡而患不均,百姓們見此狀況,心中必有極大不滿,加上生活每況愈下,此時將會非常危險。”


    “此外,李峒主也別忘了,石磨州、歸河州可還都盯好了六峒呢。若是他們就此發難,派人鼓動造勢,點燃這個不滿的苗頭,不難讓平井峒內亂起來。同時,他們趁機進攻,內憂外患之下,六峒不好受啊。”


    李佛金安靜地聽著,隨著葉歡一步步推演,心中逐漸震動。震動的最大原因,是因為葉歡推演得太合理了,細想之下幾乎是必然發生。


    “當然,六峒將粉黛山收歸官營之後,收入將會增加不少,我們假設這部分增加的收入為100。李峒主可以用這100收益來招兵買馬。”


    “李峒主招兵買馬,自然是另有所用,可是麵對眼下平井峒的局勢,隻能先讓這些人馬去鎮壓平井峒叛亂,這樣一來,情況不會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這其實就是將粉黛山的100收入重新花在了百姓身上,到頭來完全是內耗,白折騰。可如果我們換個思路,一開始就把這100花在百姓身上呢?”


    “粉黛山不收歸官營,直接由百姓自發組織來采集、售賣茶籽,100收入,全由百姓自己來領取分配。屆時,百姓收入增加,日子好起來了,自然不會想要造反,歸河州方麵無從造勢內亂,也就不需要另外花100去招兵買馬鎮壓叛亂了。”


    “不止如此,將100直接花在百姓身上,會讓他們珍惜現在這樣的日子,對六峒產生歸屬感、認同感,因為他們的好日子是六峒、是李峒主你給予的。到時候,歸河州若是來侵略,我相信隻要李峒主你登高一唿,勢必會有許多百姓真心實意自發參軍來保衛家園。”


    “實際上,這樣的一幕在雲州就發生過了。”


    “雲州早就大量地給百姓發錢、讓百姓富足,前些日子大風寨進攻雲州,幾乎所有雲州家庭的頂梁柱都選擇了自發參軍,保衛雲州。也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加入,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雲州保衛戰才能夠贏下。”


    葉歡說到這裏,做了一下總結:“同樣是花100,隻不過是換了一個時間、換了一個花錢的渠道,就能產生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這也就是我為什麽會堅持認為裕民才能富國了。一家之言,與君共勉。”


    李佛金表情怔然,沉默不語,內心已經掀起了狂風巨浪。


    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道之國富倉府……


    在葉歡舉了例子、九淺一深的講解下,她的眼界被陡然撐開,看到了一個更宏大的世界。對於這句話也有了截然不同的理解,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實乃治國之經典!


    良久,李佛金長出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叉手作揖,鄭重地行了一個禮:“知州之言振聾發聵,小妹歎服。”


    葉歡剛才說的那些話,實際上是帝王策,非親子不可授。葉歡和她非親非故,卻詳細地教導她此番帝王策,實在令她受益匪淺,萬分感激。


    恍惚之間,她仿佛迴到了小時候,李承先教她這些東西的場景,和眼前的一幕仿佛重疊了。


    這位葉知州先軍事援助,再經濟援助,如今更是在理論上諄諄教導,親父也不過如此了。


    儼然之間,李佛金也真覺得這就是一位異父異母的親兄長了。


    “那照知州所言,粉黛山就不需去管了?”李佛金誠懇發問,就像一位好學的學子。


    葉歡說道:“百姓們會自己管。”


    “人是趨向利益的,還是拿粉黛山來舉例。當雲州和平井峒的榨油模式開始後,百姓們成為了原料的采集、提供商,他們在生產實踐中會發現,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幾個人集合在一起,進行分工合作往往能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時候不需要人指導,他們就會自發地這麽去做,使得民眾財富更大化。這種不自覺被引導的行為,我稱之為‘看不見的手’。”


    “這隻看不見的手,將使民眾財富自發趨向於最大化,達到最大程度的富民,這是有利於六峒利益的。實際上不管是楚國和燕國,或許沒有意識到,但都已經在這麽做了,比如說兩國的邊境軍糧,就都包給了民間商人,效果也很不錯。”


    “當然,六峒也不能什麽都不做。看不見的手往往隻顧利益和效率,卻不顧大局和自身安危,我覺得六峒應該起到一個監督的作用,保證一定程度的公平,保證大局穩定,使粉黛山的利益符合六峒的整體利益,這實際上也是雲州府衙一直在做的事……”


    葉歡一番長談,已經不局限於《國富論》了,還加上了宏觀經濟的概念,貼心地為李佛金規劃一條符合六峒利益的粉黛山發展方針。


    當然,這條發展方針也符合了雲州的利益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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