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初到底還是缺少不顧一切在雪地裏裸奔的勇氣,但又不願意在景焱麵前示弱。


    於是脖子一梗,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不說話。她腰杆兒挺得筆直,盡量讓自己顯出一種盛氣淩人的架勢。無奈服裝道具不給力。她這圍著被,披頭散發的形象,實在是怎麽看怎麽滑稽。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坐了好半天,最後還是她繃不住場子,率先開了口,“景焱你不是要和我談麽?行,說吧,我聽著呢!”


    景焱沒說話。


    而他的沉默卻讓她心頭的火氣更大,“說話啊!要和我談的是你,憋著不吭聲兒的也是你。姓景的你什麽意思!”


    “若初……”景焱的聲音很輕很低,結尾處似乎帶著無盡的歎息,“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一句道歉,砸得沈若初半天沒反應過來。


    她的嘴還保持著張開的形狀,莫名其妙地眨巴著眼睛呆愣了許久,才幹巴巴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音節,“啊?”


    “對不起。”景焱又重複了一遍。


    她被他無比嚴肅的神情和鄭重其事的語氣,弄得渾身不自在。輕咳了一聲,故作大度地說道:“沒關係。既然知道對不起我,就趕緊給沈行之打電話,讓他給我送衣服過來接我!”


    “我是說,照片的事情,對不起。”


    雖然他仍舊語焉不詳,可這一次她卻聽懂了。然後,腦袋裏嗡“地——”一聲,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沈若初迴想起了數月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天她從師兄手裏接了份兼職,給一個程序做漏洞修補。終於完成工作已經將近深夜。孫姐這個時間早就睡熟了,她覺著肚子有些餓又不願意打擾別人,便自己去廚房下了碗泡麵。


    吃完了重新迴到臥室,發現床邊站了個人。是已經三四天沒見到人影的景焱。


    當時看著他的背影,她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尷尬,或者還有些其它什麽。因為在這之前,她剛剛同他不大不小的鬧過一場,因為江心悅。


    如果說愛情裏,注定了用情更多那個是輸家。那麽她早就在景焱這裏輸了個徹徹底底。


    思念和渴望最終戰勝了一切。她三步並作一步躥了過去,從後麵緊緊地抱住了他。


    景焱站在原地沒動,既沒有將她推開,也沒有轉過身來給予迴應。


    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卻並未放在心上。隻是埋首在他堅實寬闊的脊背上,蹭來蹭去,像是和主人撒嬌的小動物。


    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兒的,“景焱,我想死你了。”


    “我不和你吵了,也不和你鬧了。你別在一聲不吭地消失了好不好……”


    “沈若初。”他打斷了她絮絮叨叨的話語,聲音冰冷得像是極地吹來的寒流。


    她心頭一顫。下一秒聽見他用一種近乎輕蔑地語氣說道:“沈若初,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女人!”


    她是哪種女人?!


    還不等她思考太多,他已經將她從背上扯了下來。動作利落而堅定。


    她毫無準備險些摔倒在地,扶住床頭櫃才勉強站穩。結婚將近三年,就算他不愛她,卻也從未這樣過分。震驚,仿佛聽說末日來臨般的震驚,甚至來不及心疼和難過。


    然後,借著昏暗的燈光,她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神情裏,除了陰沉,還帶著一絲嫌惡。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滾落出眼眶,她嘶啞著衝他喊,“景焱你什麽意思?!你別太過分!”


    景焱薄唇緊抿沉默不語,隻是側開一步。


    他的身後是她支在床上的筆記本電腦。她看見閃亮的屏幕上已經不是剛才離開時的樣子。qq郵箱開著,頁麵定格處顯示了一張照片,畫麵上是江心悅通過某家商場玻璃門的場景。


    那一瞬間大腦是空白的。


    她慌忙衝過去,握住鼠標拉動頁麵。一張接一張的照片,畫麵清晰,角度專業。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場景,有江心悅一個人的,也有她和景焱在一起的。


    她總算明白了景焱那句“你是這種女人”是什麽意思,他以為自己跟蹤調查他。


    但天地良心,她再嫉妒江心悅,也沒卑鄙到這種程度。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景焱!我……”


    她急切地向他解釋,可他根本不等她把話說完,便轉身離開。


    “景焱!”她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哽咽的聲音裏滿是乞求,“景焱你聽我解釋,我沒有……”


    刺眼的閃電劃過夜空,滾滾的雷聲後,驟雨“嘩嘩”急落。


    “沈若初,沒那個必要了!”他再一次將她推開,帶著冷淡的拒絕和疏離。隻留下一個冰冷決絕的背影在她的視線中。任由她在雷電交加的雨夜,獨自委屈落淚。


    從那天開始,景焱再也沒有迴家。


    而沈若初在短暫的難過和消沉後,決定不再坐以待斃。


    她不知道給自己寄照片的人意欲何在,但絕對都不會是出於好意。偏偏她倒黴到了極點,景焱幾天不迴來,迴家就撞個正著。而她有好死不死地不在電腦前。


    沈若初根據寄照片的郵箱追蹤過去,發現那是個新用戶,在發送郵件前兩天注冊的。ip地址是一家位於郊區的網吧。她悄悄地入侵了網吧的係統,甚至查出了和這個郵箱登陸的時間段相對應的登記身份證。


    可那又有什麽用?!


    一切都是違規進行的,她沒有那個權力和本事再將調查進行下去。


    她沒有,但是景焱有。


    思前想後整整一天,她決定主動聯係景焱。


    然而這時候她才發現,景焱從人間蒸發了。她打了他的手機,工作號私人號全部關機。隻好再打去公司。秘書卻告訴她:景先生有急事去非洲了。


    沈若初不太相信,以為他還在生氣故意躲著她。於是找了個借口跑去公司堵人。結果景焱真的不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雖然依舊幹淨整齊,但是明顯沒有什麽人氣。他放在休息室的行李箱和幾件換洗衣物也都不見了。


    而除了等,她什麽也做不了。


    隻是沈若初怎麽也不曾想到,這一場時間不算久遠卻對於她來說異常煎熬的等待之後,竟是徹底的絕望和心碎。


    如果說,那一晚他對她的冷漠和不信任是導火索的話。那麽將沈若初壓垮的最後一根稻草,則是她親眼目睹景焱和江心悅在咖啡廳裏隔桌而坐,相視淺笑。


    當時她就現在現在咖啡廳對麵的馬路上。隔著來往穿梭的車流,隔著一扇幹淨明亮的落地窗,但卻像是和他們分數在不同的兩個世界。


    沈若初清楚地聽見自己腦海裏響起兩個聲音,一個諷刺,一個憤怒。


    一個對她說:快看,他們在一起多默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二十來年的感情,怎麽是你能比的。識相地就趕緊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不是你的,在怎麽樣也不是你的!


    然後這個時候,另一個憤怒的聲音忽然蹦了出來:沈若初,你就是個膽小鬼!不管他們兩個當初感情多深。你現在才是名正言順的景太太!你有什麽可退縮的?!你的丈夫誤會你,對你避而不見,卻和其他女人在一起逍遙親熱。你難道不該衝過去抓他們現形,要個說法麽?!


    那天,沈若初到底還是做了縮頭烏龜。


    有什麽說法可要的!其實心裏早就有數了不是麽?!


    而就在毅然轉身的那一刻,她忍痛做出了決定……結束這段一廂情願的婚姻。放景焱,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


    這段極其不美好的迴憶,光是叫人迴想就覺著心力交瘁。


    一股難以形容的煩躁憋在心裏四處亂竄。沈若初埋首在膝間,雙手不停地在頭發裏亂抓,想要借此來宣泄著什麽。


    直到景焱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握住她的雙腕,阻止了她,“若初,再抓頭發掉光就變成禿子了!”


    沈若初兩隻胳膊失去了自由,卻仍舊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大概過了十幾秒,她終於從抬起了頭。黑發淩亂不堪,雙眼紅腫眼神迷茫,臉上全是淚痕,怎麽看怎麽像個發病的女瘋子。


    景焱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頭一緊,“若初……”


    “那些照片……你調查過了?”


    “沒有。我覺著如果我真的去調查,才是對你最大的侮辱。也是對我們那段婚姻的褻瀆。”


    “褻瀆……”沈若初笑著吸了吸鼻子,雙手用力一翻掙脫了他的桎梏,“景焱,你覺著我們兩個都已經離婚了,你還來說這些,有什麽意義麽?”


    “有!”他迴答地斬釘截鐵。


    可沈若初對上他灼熱而篤定的目光,卻忽然笑了出來,十分諷刺的那種。“景焱,你他媽可真是腦袋有病!”


    景焱沒有半點慍怒。仿佛她不是在罵他,而是在誇他。


    “若初,我就在這兒,你隨便罵。如果你覺著光是罵我不夠解氣,就動手吧,我皺一下眉頭就不是男人。”


    “景焱,你中邪了?!”沈若初整張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我很正常。”他的語氣很平靜,但眉宇間每個細小的表情都刻著認真,“若初,那天是我衝動了,對不起。你消消氣,消氣了,我們就複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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