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桃的聲音似詢問,又似低吼。這樣的聲音再配合那張寫滿了嚴肅的小臉,使得原本就受了驚嚇的連翹更是惶恐不安,除了用含著淚珠的眼睛打量著她外,再也想不來其他的事情了。


    琅少站在一旁,看著連翹怪異的表情,最先反應了過來,“小桃花,別這麽兇。她剛剛才從死裏逃生的驚恐中稍稍恢複了一些元氣,被你這麽一吼,恐怕又要連著多做幾天的噩夢了。”這樣的語氣拿捏得很好,雖然是在闡述事實,但也是用著一種玩笑的口吻,一下子便使得凝重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


    經琅少提醒,謝小桃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了緩神智,對連翹道:“我的意思是綠屏人呢?”盡管她極力克製著自己,但還是能聽出她對綠屏的擔憂與掛念。


    連翹吞了吞口水,很是艱難的才勉強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小姐,綠屏姐姐沒有來……”


    “沒有來?”謝小桃怔住了,用一種疑惑的目光打量著連翹,不知是在質疑這個膽怯的女孩兒的話語的真實性,還是在納悶為何綠屏沒有來。


    “這次來陪小姐的就隻有奴婢一人……”連翹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所以小姐不必為綠屏姐姐擔心,現在,她應該是在府上……”


    琅少有些聽不懂了。他記得阿夏曾經跟他說過。在侍郎府裏,謝小桃的婢女有三人,分別是綠屏、連翹和如畫,但三個人中能稱得上是心腹的卻隻有綠屏一人。她們主仆二人親如姐妹,可是為何現在來到這裏的會是連翹?


    這個阿軒又在搞什麽鬼名堂?琅少困惑地想著,想了半晌卻是沒有想到答案。


    而謝小桃也同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她沉吟了片刻,適才想明白。


    看來這是蘇紹和陳玉珍故意安排的,知道綠屏是我的左右手,所以才沒有打算把綠屏送過來的。在花槿閣,綠屏與我關係最好,他們又怎麽會同意叫綠屏這個得力助手繼續跟著我呢?而如畫因為是陳玉珍派來的人,一直不得我心,就算被派了過來,估計也不會起到什麽實質性的作用的。排除了這兩人,剩下的便隻有連翹了。


    連翹膽小,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懦弱,就算不能為他們提供什麽幫助,但也不會對大局有什麽影響。而且,一旦他們決定放棄我這顆棋子,自然也是可以連帶著把連翹一並放棄的,不痛不癢。這樣的如意算盤不可謂不精算!


    想到這裏,謝小桃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想著自己被蘇紹和陳玉珍接迴去的機會有幾成。


    “小姐……”見著謝小桃遲遲都沒有說話,連翹忍不住擔憂起來,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謝小桃慢慢迴過了神,對著連翹笑了笑,“隻怕你這樣一來,就要跟著我們過苦日子了。”


    “小姐,奴婢不怕苦,就怕小姐嫌棄奴婢笨手笨腳的。”說著,連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隻因為想到了昔日在侍郎府的點點滴滴,“小姐,比起綠屏姐姐來說,奴婢是挺笨的,但奴婢會努力的,求您不要趕奴婢走。”言辭懇切,好像真的害怕會被謝小桃趕走一般。


    整間院子裏就隻有四個人,加上才到沒多久的連翹,也才剛剛能湊上一個巴掌,謝小桃又有什麽資格趕別人走呢?就算以前在侍郎府時,謝小桃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連翹趕走。“傻丫頭,你能來這裏,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嫌棄你、趕你走?”


    也許連翹不是最好的人選,但她卻是最合適來這裏的人選。這不單是對於蘇紹和陳玉珍來說,還包括謝小桃。有綠屏在侍郎府裏照應,相信霜姨娘和蘇景康那邊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


    連翹的出現為寧靜的小院帶來了不少的生氣,至少在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耳畔便出現“劈裏啪啦”的聲響——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總喜歡摔東西,不是摔碗碟杯盞,就是摔水桶木盆,當然最常摔的要屬琅少的那些酒壇。


    每當看見酒水灑了一地的時候,琅少就感覺身上好像有一把刀,正在殘忍地割著他的肉。一次兩次,忍忍也就算了,熟料這連翹是慣犯,偏偏說又說不得,語氣稍稍重一些就會立刻浮出淚花,弄得琅少從一個開朗的小青年活脫脫鬱悶成了一個憂鬱的小老頭兒,不,是憂鬱的小老婆兒。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月有餘,太妃的第二個忌日便真的如期而至了。隻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除了榮王爺儲沂軒過來以外,連帶著把大銘公主一並帶了過來。


    風吹竹林,綠影攢動,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下,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


    月光之下,琅少斜倚在一顆粗壯的樹幹下,將一壇新開封的桃花釀遞到了儲沂軒的麵前,“來,今個兒咱們兄弟倆不醉不歸。”


    儲沂軒細細地打量著琅少,雖然對方已經換下那副女兒的裝扮,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倒是沒事,你呢?”萬一被人發現了破綻,隻怕謝小桃師姐的這個身份就用不了了。


    琅少灑脫地笑了起來,“怕什麽?反正今夜,我又不打算迴去了。”在他看來,他們兄弟倆好不容易才有這麽個機會聚在一起,自然是要喝個痛快,又怎麽可能再被其他的事情叨擾?“放心好了,小桃花那邊不是已經派了阿夏和長東在暗中保護了嘛,相信就連蚊子都在打算吸她們的血之前好好掂量掂量。”


    儲沂軒接過酒壇,卻是沒有急著喝,“近來,還有人來偷襲嗎?”他指的是偷襲謝小桃。


    “沒有了。”琅少如實迴答。前年,儲沂軒剛離開的那會兒,黑衣人襲擊事件倒是發生的很頻繁,但都被他完美的解決掉了。兩三次過後,他們就都知道在謝小桃的身邊多了一位會武功的叫做鳳飛飛的師姐,又怎麽還會來送死呢?“有我這麽一位風華絕代,絕色傾城的師姐在,誰還敢來傷害小桃花?”


    儲沂軒看向了琅少,漆黑的眸子明明還是剛剛一般平靜,卻是給人帶來了幾分異樣之感。


    雖然沒有說什麽,但琅少已然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連忙又加上了一句道:“當然,這其中也要有你一份功勞,要不是你在暗中運作,叫皇上把瑞王調離巴州,隻怕我們這小日子也不可能如現在一般舒坦。”一次追殺或許真的查不到什麽蛛絲馬跡,可兩次三次以後呢?如果連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查不出來,那他琅少這個名字可就白叫了。現在,他和儲沂軒都已經明確的知道了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就是瑞王儲沂燁,“隻是沒想到白白叫他撿了那麽一個大便宜。”


    一年以前,瑞王儲沂燁奉皇上之名,從巴州調任壟蜀,為百姓謀福祉。三月前,四千百姓聯名上書歌頌瑞王賢德,聖心大悅,賞金萬兩,雖然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加官進爵,但誰都清楚這位一直碌碌無為的瑞王爺即將要飛黃騰達了。而儲沂燁本人呢,更是懂得該如何抓住機會,把禦賜的萬兩黃金全都用在了地方的建設上,修廟宇,建學堂,慷慨之舉更是叫皇上對其刮目相看。一時之間,竟也是成為了上京城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之一,廣為熱議。


    “他都已經臭了這麽久,就算是鹹魚也該翻身了。”對此,儲沂軒則是顯得不以為意,他一向都不太熱衷朝廷的事。


    “翻身?總覺得他那種人就隻配爛在臭水溝裏!”琅少恨恨地說,轉念之間,心頭又有一絲異樣閃過,他故意裝作察覺不出的繼續說,“阿軒,你就不怕他對小桃花不利嗎?”


    “怕,所以才會叫你留在她身邊的。”儲沂軒如實迴答。盡管瑞王爺儲沂燁被皇上調到了壟蜀,但不代表對方就會守著那一方寸天地兢兢業業。至少,據暗衛打探來的消息就表明那位瑞王爺總會偷偷摸摸潛迴到戚川一帶來,不知道又打算搞些什麽小動作。


    他惶恐儲沂燁對謝小桃還不死心,便一直把琅少留在這裏,遲遲沒有叫其迴去。當然,依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就算真的找人強行把琅少拽走,恐怕對方也不會走的。


    不知為何,儲沂軒總是感覺自從琅少和謝小桃接觸以後,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許多,話也隨之多了起來。他時常感慨,幸虧琅少假扮他在前,遇見謝小桃在後,否則就算真的有麵具掩飾,恐怕如今的琅少也不能再扮演好他這個深沉王爺的角色了。


    “看樣子,你是放心我在小桃花的身邊呆著了?”琅少明知故問著,見著儲沂軒沒有做聲,就權當對方是默認了,然後責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派一個連翹過來?”若是個懂事的也就罷了,偏偏派來一個隻會摔鍋摔盆的笨丫頭,白白糟蹋了他的那些好酒。這不是比殺了他還難受嗎?


    儲沂軒冷肅的麵容上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連翹?”他什麽時候派連翹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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