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隨著廚房奴仆相繼被放,籠罩於言府多時的陰雲逐漸消散,一切似乎重新迴歸正常。這日午後,言茜綰一麵愜意地享用著杏仁酪,一麵漫不經心地聽著乳娘的匯報。


    片刻後,她不耐地揮揮手道:“行了行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就不用說了。我隻問你,言素綰如今可是好了?”


    張嬤嬤恭敬地道:“聽雲絲傳來的消息該是好了。”


    “雲鐺可還在東廂房伺候著?”


    “迴小姐,是的。”


    “哼!”言茜綰冷哼一聲,“就她嬌貴!保不齊自己貪嘴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恰好發作起來,一個個的還真當迴事兒!說不定是她眼紅我得寵,故意想出來的招兒。隻是可憐了那個端湯的丫鬟。聽說這麽些人都放出來了,惟獨她還被關著。顯見得她嫡女的身份高貴!”


    張嬤嬤及旁邊的丫鬟均低頭不語。一通抱怨過後,言茜綰忽又興奮地問道:“對了嬤嬤,雲絲可有說老祖宗何時讓我搬迴西廂房去住?”


    張嬤嬤戰戰兢兢地望了她一眼,道:“迴小姐,這個……雲絲不曾提起。不過……我從老太君院子裏的粗使丫鬟那兒探聽到近日因大夫人庶務繁忙,將煦少爺寄養在老太君處,住的就是原先小姐的西廂房。”


    ***言茜綰聞言俏臉一沉,“咚”的一聲用力將湯匙擲入碗中,惱怒地道:“好哇,合著哄我搬迴來就是為了這!還說什麽怕歹人再起壞心。不消說,這肯定又是言素綰的意思。讓她胞弟搬進去,從此後就她和她胞弟與老祖宗最親近。哼,你們還當她是木頭人呢,和她那個娘一個樣,慣會裝模作樣的……”***


    張嬤嬤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惶恐地道:“小姐,您輕點,被人聽去了可了不得!”


    ***言茜綰怒瞪她一眼,不屑地拍開乳娘的手道:“怕什麽?!聽去了又能怎樣?旁人怕她們母女,我可不怕!這內宅可不是她們母女的天下,還有老祖宗呢!還是當家夫人和嫡女呢,竟用這麽卑鄙的手段把我趕離老祖宗身邊!我要忍得下這口氣日後豈不是人人都將我看輕?走,找她去!我倒要看看當著老祖宗的麵,她能說出個什麽一二三來!”說完邊催著丫鬟替她梳妝更衣


    。***


    這邊廂,言素綰正和煦哥兒解著玲瓏七巧鎖,忽聽丫鬟來報,茜小姐帶著幫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了。素綰頭也不抬地淡聲道:“知道了,退下吧。雲鐺,讓人去準備茶點,莫要怠慢了堂姐。”


    “是,小姐。”雲鐺遂出門吩咐小丫鬟。


    衛嬤嬤和陳嬤嬤交換了個眼神,須臾之後,衛嬤嬤猶猶豫豫地問道:“小姐,茜小姐她……”


    “嬤嬤不必擔憂,我自有主張。”


    “是,小姐。”衛嬤嬤暗自思索道:自那日老太君與小姐閉門密談之後,小姐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好像比以前更有主意了。也不知老太君和小姐說了些什麽……


    不待她細思,言茜綰就領著她的乳娘及大小丫鬟氣衝衝地闖進房。言茜綰甫進房驀地見到那兩個討厭的人在她睡的床上嬉戲玩鬧,好不歡樂的樣子。登時,一把火“蹭蹭蹭”的從心底直躥腦門。


    她撇下眾人,大跨步地奔到床前,憤憤地扯落七巧鎖,怒火中燒地道:“滾下來!你們兩個馬上給我滾下來!這是我的床!”


    煦哥兒憤怒地蹬起小腿就要去踢她,卻被嫡姐一把拉到身後。


    素綰波瀾不驚地看著言茜綰:“堂姐想必是晌午睡迷糊了,這榮壽堂內的一草一木乃是祖父和祖母所有,何時成了堂姐的?”


    “言素綰我告訴你,別仗著你是嫡女就了不起!我說這床是我的就是我的!老祖宗既然把這西廂給了我住,這就是我的!旁的人,做夢!”


    素綰平靜地越過她對旁邊人道:“張嬤嬤,還不快扶你們小姐迴去。”


    言茜綰聞言更怒:“我的乳娘輪不到你來指揮!蘭草蘭香,你們兩個過來給我把他們兩個拉下來!”


    兩個丫鬟聽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嘴裏直唿:“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言茜綰眼如刀子似的盯著她們:“賤婢,你們兩個吃了豹子膽了不成?竟敢違背我的命令?!”蘭草蘭香隻不停的磕頭。


    言茜綰複又環顧四周:“你們誰替本小姐將他們兩個拉下來,賞一個月的月錢。”


    跟隨而來的奴仆紛紛跪下。言茜綰遂眯著眼去看乳娘,不想乳娘也惴惴不安地跪下,口中勸道:“小姐,跟老奴迴去吧。”


    言茜綰冷笑一聲道:“好,很好!這就是我養的好奴才!你們不敢動手是嗎?我自己來!迴去和你們算賬!”語罷就要伸手來扯言茜綰。


    素綰拉著胞弟後退一步,皺著眉道:“堂姐請自重。”


    言茜綰冷哼一聲,胡亂踢掉鞋子就要爬上床,衛嬤嬤和陳嬤嬤忙上前製止。


    言茜綰伸手“啪啪”兩下,一人給了一巴掌,不屑道:“賤婢,連我也敢……”


    話未盡,伴隨著清脆的響聲,臉上突然一下火辣辣的痛,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言素綰你竟敢……”


    “啪”的一聲,又是一巴掌,言茜綰登時僵住了。


    素綰放下手,從容道:“言茜綰,祖母抬舉,我才給你麵子喚聲堂姐,不要真把自個兒當迴事。說到底,你不過就是個庶出。言氏宗規第三條‘以庶犯嫡者,可訓之,嚴重者可逐出族譜或誅之。’往常我不理論,不代表今後也不理論。莫忘了自個兒的身份地位。”


    話畢,輕飄飄地掃過跪著的奴仆,眾人皆瑟瑟。


    靜默間,忽有丫鬟高聲道:“老太君到!”


    言茜綰猛然迴神,淚雨帶花地急步上前哭喊著:“老祖宗,您要為茜兒做主啊!”


    言老太君不語,徑自來到床邊,威嚴問道:“這是怎麽了?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麽服侍的?”


    言茜綰哭哭咽咽地道:“老祖宗,不關丫鬟婆子們的事!都是我不好,不該自不量力地同素妹妹說話,惹惱了素妹妹,素妹妹一時氣急就……就……嗚嗚……”


    煦哥兒方要反駁,素綰對他搖搖頭。言老太君看了眼言茜綰的臉目光微閃道:“清兒,是茜姐兒說的那樣嗎?你同她拌嘴,失手打了她?”


    素綰沉靜道:“迴祖母,清兒不曾同她拌嘴,隻不過是教她分明何為嫡庶,何為身份自重。”


    言老太君點點頭,拍了拍言茜綰的手道:“茜姐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清兒卻是為你好。”


    言茜綰不可思議的看著言老太君:“老祖宗,您……”


    “行了。張嬤嬤,還不快送茜小姐迴去敷臉,讓人看見像什麽樣。”


    張嬤嬤誠惶誠恐地爬起來應道:“是是,奴婢這就服侍小姐迴去。”語罷,就欲拉言茜綰走。


    誰知言茜綰發瘋似的一把推開她,上前抱住言老太君的腿道:“老祖宗,您不疼茜兒了嗎?言素綰她根本是在扯謊!她根本就是因為眼紅您疼我而出手打我。還說要將我逐出言氏要殺了我!老祖宗,您怎麽可以就這麽相信她,您……”


    ***“夠了!”言老太君厲聲道,“茜姐兒,你就是這麽跟教引嬤嬤學的規矩嗎?滿嘴胡沁,毫無教養,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盧嬤嬤,差人將茜姐兒的兩個教引嬤嬤逐出府去,另尋其他的來;張嬤嬤,扶你們小姐迴府,再差人告訴你們夫人,就說我的話,茜姐兒禁足三個月。任何人不得探視!”***


    “是,老太君。”兩位嬤嬤忙福身領命。言茜綰渾渾噩噩地任由丫鬟婆子們送迴西府,腦中隻有三個字:為什麽?


    禁足的前一個月言茜綰隻道老太君一時氣急,心裏暗自後悔那日不該口不擇言衝撞了她老人家。她暗自思忖著老太君不過是做做樣子給眾人看,隻要自己順著這個台階下,到時候再讓乳娘去求求情,料想不會真禁她三個月,因此表現的格外乖巧。誰知一個月後張嬤嬤卻被攔在榮壽堂門外。


    言茜綰知曉後恨到不行,一骨碌的將紅木圓桌上的茶器果盤掃落在地,咬牙切齒地道:“言!素!綰!你欺人太甚!”


    如此這般又過了半個月,張嬤嬤次次去,次次被攔下。言茜綰遂吩咐大丫鬟蘭香守在榮壽堂門外,一見到老太君,立馬請來西府。蘭香足足守了三日,至第四日下午,終於等到言老太君帶著煦哥兒去留芳園玩耍。


    她忙箭步衝到老太君麵前跪下:“奴婢蘭香見過老太君。奴婢奉茜小姐之命特來請老太君過府。”


    言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冷聲道:“叫你們小姐好生在屋子裏思過便可。”


    “可是老太君……”蘭香還欲再說,言老太君微微皺了皺眉,盧嬤嬤忙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婆子,那婆子便上前將人拉走。蘭香頹然地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向主子交代。


    果然言茜綰聽了她的話又是一頓發作,眾人均顫顫巍巍地侍立在一旁,身怕自己也跟著遭殃。次日,不待她想出新的主意,盧嬤嬤忽然到訪。言茜綰立時欣喜若狂:老祖宗畢竟是疼她的!


    ***盧嬤嬤一絲不苟地行過禮,恭敬地道:“迴茜小姐,老奴奉老太君之命將兩個新的教引嬤嬤帶來給茜小姐。老太君有令,自今日起茜小姐要跟隨兩位嬤嬤學習規矩禮儀,直到老太君滿意為止。在此期間,茜小姐不必再過榮壽堂請安,隻需專心學好規矩便可。另外服侍茜小姐的兩個大丫鬟也要一起接受兩位嬤嬤的教導。”***


    言茜綰猶不肯信地問道:“嬤嬤您是不是聽錯了?老祖宗怎麽可能不讓我去請安?嬤嬤你……”


    盧嬤嬤麵無表情地道:“迴茜小姐,老奴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耳朵依舊好使,茜小姐大可放心。老太君那還有事需老奴處理,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話畢便要轉身離去。言茜綰忙攔住她道:“嬤嬤,茜綰並非不信任嬤嬤,隻是老祖宗向來疼我,怎麽會無緣無故下這樣的命令。嬤嬤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在老太君麵前說了什麽,才會……”


    盧嬤嬤暗自歎了口氣道:“迴茜小姐,並無人同老太君說什麽,一切都是老太君的意思。茜小姐,您還是好好同兩位嬤嬤學規矩吧,有些事……”是一開始就注定了的。語罷,微搖著頭走了,徒留下言茜綰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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