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快要把我淹沒。辰熙的溫暖讓我忘記了一切。但該知道還是要知道,不該知道的冥冥中總有人會想辦法讓你知道。比如現在。

    我記起上次離家太過於匆忙落下了東西,便跟辰熙說了聲準備迴去拿。他本來想要和我一起迴去,順便跟爹商量這次教徒行刺的問題。可是,皇上突然有事召見他,他抱歉地看著我,我不以為意地笑道:“沒關係,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忙吧,不然父王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他牽上我的手,溫柔地說:“那我送你出宮我再去羽容殿。”

    我高興地說:“這樣可以嗎?父王不會怪罪你吧?”

    他笑了,輕輕點頭。

    他拉著我的手,慢慢地走著。鵝卵石小路曲折通向遠處。偶爾相視一笑,溢滿暖暖的幸福。

    我探出窗外,朝他揮手。他莞爾。

    因為有他寵著,疼著,我仿佛成了一個孩子,什麽都不必想。

    看著他的身影漸漸縮成一點,消失在我的眼中。我的眼裏笑意漣漣。

    爹對我的突然到來有些微異。娘則是在我病後第一次看到我,拉過我細細地瞧著,然後慢慢紅了眼眶,喃喃說:“我的女兒怎麽越來越消減了?”我安慰道:“娘,女兒一向如此,在宮裏也沒餓著。隻是病剛好,所以人看起來比以前瘦了些。”

    爹在旁問:“是有什麽事迴來嗎?”我點點頭,“我上次走得匆忙,落下東西了,所以迴來拿。”他恩了聲,沒說什麽。娘接口道:“我讓末綠把你留下來的物品都收拾起來了,喚她帶你去找吧。”還沒說完,末綠已經進門來了。

    我跟他們說了會兒話便退了出來。我問末綠:“你可有見到過一塊玉佩?”末綠想了半天,搖搖頭說:“沒有。您的東西都是我收起來的,但沒見有什麽玉佩之類。”

    我擰緊眉。那玉佩本是我上次和夢蝶外出時買的,想送給辰熙。誰知後來一聽見他出事了,人慌事忙,也就顧不上它放在哪裏了。

    我們快步走向房間。翻天覆地尋找了一番,沒有收獲。我累得趴在桌子上,不住歎氣。末綠端了茶,讓我休息。忽然,末綠說了一句:“小姐,你會不會把東西藏在盒子裏了?”我奇道:“什麽盒子?”

    她比我更驚訝,忙說:“我以前常看您抱著一個盒子愛不釋手,我曾經問你裏麵放的是什麽,您說是最珍貴的東西,還不讓我碰。後來您讓我找了個鎖匠在衣櫃暗格中上了個鎖,把它放在裏麵了。”

    我假裝恍然大悟的樣子,其實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明白我的玉佩肯定不會在裏麵,不過我倒是對真正的暖煙收藏的寶貝很感興趣。

    我掩飾自己的好奇,平靜地問:“可能是我自己不記得了吧。你幫我打開暗格拿出來。”

    她為難地說:“可是,鑰匙在您那啊。”

    我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鑰匙?我哪知道鑰匙藏在哪?我幹咳了聲,隨便掰了句:“恩,應該就放在我平時最喜歡呆的地方。”

    她一聽馬上就走到窗前的書桌旁,朝著桌櫃翻找一遍。如果是貼身婢女,對暖煙的任何習慣都那麽熟悉。

    不帶希望地看著她瞎忙。慢吞吞地喝著茶。傳來的“找到了!”把我驚得打翻了茶杯。

    她抓著鑰匙跑來問:“小姐沒事吧?有沒有燙到?”我用手帕一邊擦著濺濕的裙,一邊不自然地答:“沒事,沒事,不小心而已。”

    她打開衣櫃,摸索出暗格,把鑰匙插了進去。隨著捧出個黑墨色盒子來到我跟前。我找了個借口把她支開。既然暖煙不讓她碰,應該就一定是不想被人知道裏麵有什麽秘密。

    等她走遠,我關上門窗,坐在床上,輕輕打開。厚厚的一小本子。我估計應該是詩集。翻開第一頁就知道我猜錯了,因為上麵寫著癸興三十一年。然後長長一段話,是日記!今年是癸興三十六年。五年前的日記。她的字跡清秀,揮筆有力,沒有一般女子的嬌柔之態。

    興許在這裏還能找出她自盡的原因。我一想到這裏就如同偵探即將破案,整個人興奮起來。

    癸興三十一年,我初見馮府逸遠哥哥。他雖年紀尚輕,然溫文爾雅。其妹夢蝶性子聰慧,常往返馮藍兩府。我好靜,看書成了我唯一的樂趣。但自從看到逸遠哥哥後,我的心裏就被他滿滿地占據了。

    他不常來,我卻時常盼著他的出現,然後有些羞怯地喊他逸遠哥哥。他每次都會朝我微笑,他的笑容象小溪般流淌在我的心裏。夢蝶知道我不喜歡外出,便陪我呆在房間裏。她向我講著逸遠哥哥的一切,開心而滿足。這時,我會放下手中的書,靜靜聽她細致地描述著她最喜歡的哥哥。我似乎成了她,牽著他的手,放飛風箏。然後相視一笑。

    看到這裏,我的心一疼。手抖了起來。

    癸興三十三年,逸遠哥哥因為要練劍習舞,很少來看我了。我隻能從夢蝶那得到一些消息。他的劍越練越好,而我的思念越來越深。我害怕他對我隻是妹妹。

    癸興三十四年,逸遠哥哥有很長時間都沒來了。我忍不住偷跑出門,去了馮府的後山,因為夢蝶說過,他經常在那裏練劍。我躲在離他不遠的大樹後。他比以前高大了很多,英姿挺拔。開始蛻去青澀。我告訴自己隻要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就夠了。迴家後挨了一頓訓,隔天發起了高燒。模糊中我仿佛見到他衝我伸出手說,暖煙,你要快點好起來。可是當我問了下人有沒有人來過,他們都搖搖頭。我一陣沮喪。隻是夢一場。

    癸興三十五年末,就在我藏著這份感情悄然度日的時候,爹把我叫進了書房。他意味深長地說,皇上可能要賜婚。頓時我覺得天快要塌下來把我壓在最底層幾乎窒息。我急聲問,不嫁可以嗎?不嫁可以嗎?爹臉色一黑,斥了我,胡鬧!我六神無主地走迴房間,一路上精神恍惚。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黑暗的房間裏,默默地流淚。我還能怎麽做?我要怎麽做才能逃過這一劫?沒人能夠迴答我。我流幹了眼淚,呆滯地坐著。

    癸興三十六年初,他是不是沒有聽到我即將被賜婚的消息?為什麽沒有來找我?是不是他本來就當我是妹妹?我甚至不敢問。可是我愛他啊。我能夠忘記他嫁給另外一個人嗎?我拍打著自己的頭。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不能嫁,不能嫁,我的心極力勸阻我。我一想到也許他並不愛我,我就快要崩潰。誰也不知道我愛他。他也不知道。我又怎能要求他一定要愛我呢?可是我無法做到忘記。我瞥到了桌上的剪刀。我開始笑,我終於找到方法解脫了。

    我的臉濕涼一片。淚早已沾濕了紙張。點點水漬滲透了本子。我終於知道了我一直都想不通的問題,可是卻是我最想不到也最難接受的答案。

    我占據了她的身體,也篡改了她的感情。也許我的潛意識裏受她影響向著逸遠,心卻不自覺靠近辰熙。我開始懷疑我的出現對於他們是不是對的,或者,我根本就不應該出現?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盯著帳頂。

    敲門聲突起,我沒應。聲音持續了很長時間。外麵的人就開始慌了,敲得越來越大力。還伴著喊聲:“小姐,小姐!”我懶懶答道:“什麽事?”她一聽到我的聲音明顯鬆了一口氣,說:“王爺來了,老爺讓您過去。”

    我沒說話。我不想動,哪也不想去。

    末綠看我不答腔,好象離開了。臨走時我聽到她對其他人說要看好我。我苦笑,她們在意的小姐已經死了,而我擅自改動了她的心。如果她還活著,如果她知道了逸遠對她的心,她肯定不會和我一樣那麽容易放棄,現在也不會演變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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