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花家向陸家借牛後,陸家的門便被頻繁敲響,每日村民陸續前來,為得是借陸家的牛。


    陸元暢的煞氣已被顧小芙鎮住,有些大膽的村民對陸元暢也沒了往日的忌憚,而且因陸元暢看在顧小芙的麵上沒有收花家的租金,這讓很多人家都蠢蠢欲動。特別是上一次沒分到肉的人家,更是覺得這次能用上免費的牛,也能抵過上次的損失。


    對於村民的這一舉動,陸元暢可沒太多反應,牛還是先緊著自家佃戶用著,等佃戶們用完了,才輪到村民。不過相較於花家的幸運,陸元暢對這些村民可沒有半點優待,按著四十錢一日管草料的公價借與他們,愛借不借,你家的田地收糧不關咱陸家的事。


    好些村民聞得此風聲,又開始在背後說三道四,當然這次不再說陸元暢命硬,而是說她為富不仁。當時陸元暢隨手扔出二十兩銀子買下顧小芙,村裏人都在暗地裏猜測陸家的財富,他們雖然估不準,但眾人都知道,陸家有錢。


    陸家的富庶在洛溪村甚至周圍的十裏八村是出了名的,早在陸正風當年攜妻女定居此地之時,便大手筆的一次性買下了十畝連片水田,陸正風有軍職,包氏又是書香門弟,過日子難免要講究一些,陸家吃的用的都是洛溪村最好的。


    陸元暢打小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用度,就算阿爹阿娘先後離世,她憑借著殷實的家底,依舊過著小地主一般的日子。相較於因國家賦稅官吏壓炸而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村民,陸元暢的小日子過於滋潤。


    這樣的陸元暢,怎能不被村民仇視,更不要說後來她七殺星的流言,以及她自己高傲性格所帶來的影響。


    很多村民都在想,既然你陸家如此有錢,上次都能拿出上百斤的肉分與眾人,那幾十個銅板自然也不會放在眼裏,為何就不能借牛與他們,仇富的心理讓村民對陸元暢再一次產生了負麵印象。


    家境好些的人家,借也就借了,反正不向陸家借,也要向楊家借,孫家借,一樣的租金,差不離。可家境差點的人家,本就揣著貪小便宜的心思,陸元暢不肯就範,他們哪裏舍得那些銅板,於是自己背起石輾拚了老命打麥,一邊不停地罵著陸元暢黑心肝。


    顧小芙費心為陸元暢攢了那麽丁點好名聲,被陸元暢不費吹灰之力隻幾日功夫便破壞殆盡。


    顧小芙去溪邊洗衣服的時候,明顯感到眾人對自己的排斥,她極為無奈地歎氣,陸元暢確實看不上那幾個銅板,若不是自己勸著,她都不願意租牛與村民,收完十畝地,老牛已經很累了,再要租出去,指不定老牛都要病倒了,到時光給牛找獸醫的銀子都要比租金多。


    正所謂,鬥米養恩,擔米養仇。


    陸元暢高傲慣了,反正她也沒什麽名聲可言,也不差再多一個臭名,那日她看著顧小芙為她結交村民,低聲下氣不說,累得晚上睡覺打起了小唿嚕,她就極為心疼,現在名聲再一次臭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息了結交村民的心思,隻要顧小芙陪著自己,她就關起門來與顧小芙好好過日子,管你們這群貪心鬼是死是活。


    村民對陸元暢恨得牙癢癢,誰讓陸元暢發脾氣連牛都不租了。花家的牛病了,楊家有三畝水田兩畝旱地,自家用完了才能租出去,孫家情況也差不多,現下村裏就隻有兩頭牛,地裏的糧光靠人力一時也收不起來,眼看著就要變天下雨,這損失可大了去了。


    村民無法,隻得托婉娘去找顧小芙,讓顧小芙與陸元暢好好說道說道,這次他們是人窮誌短,不彎腰低頭,那半年的口糧就要沒了。


    顧小芙收到了婉娘的請求,心裏也極其為難,陸元暢明顯已經不樂意了,她一婦人怎好與自己當家的過不去,可是她也清楚村民的難處,畢竟這些罪,她以前一樣都沒落下,這其中的心酸她是最清楚不過了。


    在陸元暢很開心吃著飯之時,顧小芙想了又想,還是開了口:“大郎,這租牛一事,你能否再思量一下?”


    陸元暢看著滿臉為難之色的顧小芙,沉默了。


    陸元暢可以不怕臭名聲,可是顧小芙不能,這世道,男子名聲臭了也沒關係,她陸家有的是錢糧,好好經營,這輩子也能生活無憂。可女子則不然。陸元暢想著自己總要離開洛溪村上戰場的,留下顧小芙一人在這裏,若是顧小芙名聲也不好了,那她到時的日子還指不定艱難到何程度。


    陸元暢確實很疼顧小芙,她不想讓顧小芙為難,便鬆了口答應租牛,村民頓時歡天喜地,對顧小芙很是感激,陸家的院門白日裏也不關了,就等著送錢上門的村民來。


    顧小芙每日喜氣洋洋,將那些銅錢往罐子裏塞,她抱著日益沉重的罐子,看著安靜看書的陸元暢,就覺得這日子真有盼頭,誰讓財大氣粗的陸元暢看不上這些銅板,全給了從小一窮二白的顧小芙呢,顧小芙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擁有私房錢的喜悅。


    秋收如火如荼,陸家因有著老牛的幫忙,是第一撥完成秋收的人家。陸家的佃戶們都是一些無田產之人,仰仗著陸家過活,而陸家作為主家,一直都算厚道,所以佃戶們對陸元暢到是沒太多偏見,種地也肯使力氣,陸家今年獲得了大豐收。


    一大早,便陸續有佃戶來陸家交租,陸元暢自己站在一邊看著佃戶稱糧,一邊教著顧小芙記賬。


    顧小芙這幾日跟著陸元暢認字,現在她不僅能寫自己和陸元暢的名字,也學了不少數字,正好能用上。在教導顧小芙的時候,陸元暢就發現顧小芙極聰明,雖然字寫得不好,但筆畫卻是基本不錯,真不像莊稼戶出來的閨女,這讀書的悟性比她強多了。


    因著都是老佃戶,交租的流程也是熟識,隻一日的功夫,租便交完了。


    顧小芙看著原本寬闊的院中此時擺滿了成堆的糧食,隻留了個小過道方便人走路,心中十分震驚。原本她還擔心陸元暢將舊糧都賣了,萬一來個天災什麽的,地裏顆粒無收,到時口糧會緊張,可是現在看著這些糧,真覺得自己當時咋就那麽傻呢,光這一季的租子,就夠她和陸元暢吃兩年了!


    陸元暢並不理會麵色有些微變的顧小芙,隻將佃戶召集起來,讓他們在院子裏搭了個遮雨的棚子,將新糧整齊碼進去,又讓人將地窖裏的舊糧搬出來在院子的空地上碼好。待佃戶們將糧食裝袋碼好後,陸元暢便帶了人在地窖裏撒上炭和石灰,今年雨水過多,地窖不適合貯糧,若不去濕,新糧也會很快發黴。


    如此忙了兩日,總算將農事料理妥當,陸元暢過日子不靠譜,但禦下還是非常有手段,佃戶們老實聽話,讓幹啥就幹啥,也沒有耍滑偷懶的,即使他們想過,但也隻敢想想,為主家做這點小事是應該的,不然來年不將地租與他們,他們一家老小還不得餓死。


    租陸家的地,租子少,田地肥,產出多,還有免費種糧和畜力,誰不珍惜這一機會。


    顧小芙這兩日除了記賬,就是給佃戶們做飯燒水,其他的事也搭不上手,但她卻是非常細心,特意觀察了陸元暢的做事手法,陸元暢上戰場再所難免,等她離去,陸家便隻剩自己一人,她一婦人若不上心打理陸家產業,等陸元暢迴來,也許連個像樣的家都沒了,這是顧小芙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在顧小芙的心裏,已經把自己當作了陸家的一份子,她看陸元暢的眼神越來越溫柔,心裏對陸元暢也是越發的在意,她必要為陸元暢守好陸家,等她凱旋歸來。


    第二日,陸元暢領著眾佃戶忙完了最後的活計,顧小芙便將早就準備好的肉拿了出來,分與他們。佃戶見新主母如此作為,個個感恩戴德,畢竟他們是洛溪村最底層的村民,家裏一年吃肉的日子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陸元暢原本打算把所有的下等肉都分與佃戶,但因著借牛事件,她也體會到擔米養仇的道理,隻給了每戶人家五斤肉。可就是這五斤肉,讓佃戶們感受到了主家的恩典,啥也別提了,明年一定多使力氣種好地。


    陸元暢見佃戶們知道感恩,心下才鬆一了些,說道:“你們這幾日辛苦了,今日且早早迴家去休息,和家裏人一起吃頓好的,今年收成不錯,明年這地也按著今年的分額交與你們。”


    “謝過主家,我們定當好好種地。”佃戶非常樸質,漂亮的話也不會說,隻知道下死力氣埋頭幹活就對了。


    陸元暢點了點頭,說道:“明日我要去城裏賣糧,你們誰願意同我一起去,一日給三十文工錢,管吃住。”


    “主家,我願意。”一佃戶拎著肉兩眼發亮地說道。


    “主家,我也願意。”另一佃戶也不甘勢弱地說道。


    所有的佃戶都爭著搶著要去,這可是肥差啊。


    陸元暢也不多說,隻等佃戶們靜了下來,才開口悠悠說道:“我不需要那麽多人,既然大家都願意,那我就挑這季交糧最多的四人跟去,你們四人明日卯正來我家裝車,以後便依此例。”


    “謝謝主家!”那四人一聽,笑得嘴都咧到後腦門去了,跟著陸元暢一來一迴,至少兩日功夫,可有六十文錢哪!


    而沒資格去的佃戶,則是垂頭喪氣,心中暗想來年好好侍弄田地,多交些糧,這樣自己總有機會跟去的。


    這兩日陸元暢帶著佃戶們起早貪黑地忙碌,確實累著了,到了晚間吃過飯,顧小芙就覺得陸元暢整個人都有些呆呆的,書也不看了,隻歪在案頭盯著蠟燭愣神,讓得顧小芙不免有些心疼。


    顧小芙早早燒好了洗澡水,也不喊陸元暢,自己悶聲不哼地提去了澡房,等一切收拾妥當,才叫了陸元暢。


    “大郎累了罷,今日早早洗過上炕養神吧。”


    陸元暢聽著顧小芙溫柔的聲音,才迴過神來,站起身便向澡房走去,直進了裏麵,才發現顧小芙又拿著她的衣服跟了進來。


    “你進來作甚?”陸元暢裝著鎮定地說道。


    “大郎累了,奴家給大郎按按去去乏。”顧小芙低頭羞澀地說道,自上次被陸元暢拒絕以後,她是再也不敢起這念頭,可是今日她實在心疼陸元暢,這才鼓起勇氣再次開口。


    陸元暢感受著身上的酸痛,眼睛直盯著臉紅的顧小芙看,她的內心極為掙紮,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將身份之事告之顧小芙。


    坦誠地告訴她,也許她會因著自己對她的好而繼續留在陸家,也許她有嫁人生子的想法而離開自己,到底應該怎麽決定?


    陸元暢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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