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清拉著晏柔柔的手,一路將晏柔柔帶迴了家。


    楊子溪他們跟在晏海清後麵,母女倆之間的氣氛有點怪異,雖然看上去很平靜,但是完全不如想象中那樣興高采烈。因此其餘三人隻好把醞釀了快一周的歡喜心情生生壓下,難受得很。石堯和鍾梨隻好閉嘴,通過眼神交流。可惜默契不太夠,仍然是兩眼一抹黑。


    晏海清也不跟晏柔柔講話,隻是溫柔地牽著晏柔柔的手。


    楊子溪一路尾隨晏海清,覺得天台上一定發生了什麽隻有母女倆知道的事情。


    言語比刀槍棍棒更可怕,它傷害人心,傷痕卻無法痊愈。


    迴家之後,晏海清打開了她家的卷簾門,等卷簾緩緩上升到頂部的時候,把天花板上的氣球戳破了,飄飄揚揚掉下來一些亮晶晶的彩紙片,被晏海清瘦弱的身板接了個正著,頭發和肩膀上全部都是,看上去滑稽極了。


    四個人排練了很久的“suprise!”沒有派上用場,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晏海清摸摸迴頭,看向晏柔柔的方向,微不可聞地叫道:“媽……”


    晏柔柔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就這樣折騰嗎?”說完她就從晏海清旁邊進去了屋子。


    彩帶在她頭頂懸著,晏柔柔一把扯掉,隨意丟棄在了地上。


    晏海清的臉色都是蒼白的,看著晏柔柔走進去,覺得自己的真心就像這些彩帶一樣,可晏柔柔棄之如敝屣。


    楊子溪看到了晏海清表情變化的全過程,心疼極了。晏海清的肩膀那麽瘦弱,讓她生出滿滿的憐惜,尤其想擁抱這個令人心疼的姑娘。礙於鍾梨和石堯在場,她隻好稍稍上前一步,拉著晏海清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


    這時她才發現,晏海清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其用力之大恨不得把手掌挖出血來。她攬住了晏海清的肩膀。


    石堯突兀地問:“你媽媽是不是沒有吃藥?”


    晏海清看向石堯,石堯解釋說:“阿姨平常不會這樣的吧?這說明病情一直以來被控製得很好。突然性情大變,鬧跳樓、情緒惡劣,都是病情惡化的表現。要麽沒有按時吃藥,要麽是受到了什麽別的刺激。”


    晏海清搖了搖頭,說:“在家我每天都看著她吃藥,在醫院的時候護士姐姐也說了會幫我監督的。”


    石堯點了點頭,說:“那就是刺激了。是之前我們遇到的那一群人嗎?”石堯家裏開精神病院的,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是四個人裏最冷靜的了,說話也很有條理。他也不笨,很快就聯想到那些人身上了。


    那些人前腳剛出醫院,後腳晏柔柔就鬧著跳樓,說沒關係都沒人信。


    晏海清搖了搖頭,神情疲憊道:“我不知道。今天抱歉了,party可能開不了了,下次有機會補上。現在你們迴家吧,耽誤你們打工了,不好意思啊。”她勉強笑了一下,眉宇間的憂愁仍然盤踞著。


    晏海清動了一下,把自己從楊子溪的半個擁抱裏解脫出去,隨後快步朝著晏柔柔消失的方向走過去。


    晏柔柔正坐在床上發呆,雙目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麽。晏海清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藥和水遞過去,道:“媽媽,該吃藥了。”


    晏柔柔如夢初醒,恍迴神,對晏海清道:“海清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飯。”


    晏海清說:“您先把藥吃了吧,飯我來做。”


    不說別的,她尤其害怕晏柔柔做飯的時候突然發病,灶火與油星都很危險。


    晏柔柔“哦”了一聲,此刻又恢複了柔弱且溫柔的母親模樣。她乖乖地喝完藥,伸手在晏海清的臉頰上摸了摸,雙眼都要流出淚來。“對不起……”


    晏海清搖了搖,話還沒有說出口,晏柔柔又切換了人格,瞪著仇人一樣地瞪著晏海清,手上用力扯著晏海清的臉蛋,扯得生疼。


    楊子溪連忙上前分開了兩人。她心裏覺得不妥,因此跟了進來,沒想到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她扒著晏海清的臉看,被擰的那一塊區域已經紅了。


    “疼嗎……”


    晏海清沒有迴答。


    晏柔柔被石堯和鍾梨壓製住了,此刻不瘋了,隻捂著臉在哭。


    晏海清看了看晏柔柔,半晌蹦出來一句:“我去做飯吧。”說著轉身去了廚房。


    晏柔柔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仍然在哭。楊子溪看了看守在晏柔柔旁邊的鍾梨和石堯,想了想,跟著晏海清進了廚房。


    晏海清沉默不語,開始淘米洗菜,動作行雲流水,不知道做過多少遍了。晏海清淘米的時候,楊子溪就把水盆端到了地上,蹲著在一旁洗菜。她在英國獨自生活過一年,縱然沒有晏海清這麽熟練,但是應付一下也是沒有問題的。


    楊子溪問:“想過送你媽媽去醫院住嗎?就石堯家都可以。”


    之前她以為晏柔柔的病情不會影響正常生活,可就眼下看來,不送去醫院晏海清隻怕會被虐待。


    晏海清搖了搖頭,說:“以前不會這樣的,這是意外情況。”


    楊子溪接著道:“就像石堯說的,這是病情惡化了吧。以前還好,不代表以後也會安全。”她站了起來,先把手在衣服上擦幹,隨後伸出手,慢慢地觸上了晏海清的臉頰,晏海清微弱地躲了躲。


    紅印子還沒有消,溫度也比正常體溫要高一些。楊子溪的手剛剛在水裏泡過,就算擦幹了也還是冰冰涼涼的。


    楊子溪說:“住院對阿姨也有好處,總不能一直這樣精神分裂下去吧?如果是因為費用的問題,我這邊可以借給你。”


    楊子溪的目光混雜了急切、憐惜和同情等等,像是來自一個長輩一般慈祥。晏海清不知被其中哪一個成分所刺痛,心裏一頓,忍不住道:“你怎麽什麽都想到錢?”


    楊子溪愕然,晏海清繼續口不擇言:“你家有錢我家沒錢,所以我媽媽生病了沒錢去醫院隻能問你借?!之前信誓旦旦說討厭我,現在又非得借我錢,你就是想彰顯你那多到沒地方發泄的同情心?!知道我打工之後態度就改變了,是因為我窮?!你這麽有善心怎麽不去支援非洲?!光盯著一個我有意思嗎??!”


    晏海清咄咄逼人,之前晏柔柔給她的傷害她囫圇吞棗地吸收,來不及感受言語的力量便全數反彈給楊子溪,也不知道會對對方造成多大傷害。


    楊子溪沒有說話,隻是驚愕地看著她,顯然是沒想到會被這樣攻擊。


    晏海清一口氣說完之後,喘著粗氣看著楊子溪。在尷尬的沉默之中,晏海清逐漸想明白自己說了什麽,傷害一點點地反噬迴來,承受的與施加的同時發力,晏海清的心揪了起來,似乎都要唿吸不過來了。


    反應過來之後晏海清立刻反射似地道歉:“對不起……”


    楊子溪沒有說話,站在那裏神色未定,似乎石化了。晏海清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不知道對方到底會怎麽樣做。


    會打自己一巴掌嗎?還是轉身就走?或者是再也不會理自己了?


    楊子溪明明是為自己好,自己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要這樣出口傷人,實在不是人。


    就在晏海清要忍受不了這凝滯,想要拔腿離開時,她被楊子溪抱住了。


    楊子溪明明比她高不了多少,擁抱卻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安定得可怕。晏海清覺得自己聞到了楊子溪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這沐浴露也曾經在她自己身上流連。


    楊子溪笑了笑說:“你這一棒子一顆糖的策略玩得挺溜啊。”


    晏海清愣了。


    “你一哭我就沒辦法了,就算你說了那些話,我也隻好當作沒聽到啦。”楊子溪拍了拍晏海清的背,說:“不住院就不住院吧,就讓我們相信母愛可以改變一切。”


    憋著一口氣發瘋的時候,是沒有精力哭泣的。晏海清剛剛想反駁“我明明沒哭”,一張嘴卻有鹹鹹的液體流進嘴裏。


    楊子溪繼續道:“人老了耳背,你說的那些話我都沒有聽到。你自己也不要再想了,你媽媽說的話也不要想。”雖然不知道天台上晏柔柔說了什麽,但是看樣子也不會是什麽溫馨的話。


    晏海清流著淚不敢說話,任憑眼淚在自己臉上肆掠,有的甚至還掉在了楊子溪的頭發和肩膀上。


    楊子溪摁了摁晏海清的背,道:“不要再想了,嗯?”


    晏海清點了點頭,楊子溪便放開了晏海清,隨後看到了晏海清臉上的淚水。楊子溪伸手,抹去了那些燙人的水珠,道:“看來今天做菜不用放鹽了。”


    晏海清破涕為笑,自己伸手抹去了眼淚,道:“做飯吧。”


    楊子溪看晏海清似乎是恢複了一些,於是順從道:“你洗米,我洗菜。”


    她們倆繼續之前的動作,晏海清在洗手池那裏洗米,楊子溪就蹲在她腳邊摘菜。陽光從窗子裏照射進來,正好分給兩人一人一縷。


    靜謐了好一會兒,晏海清輕聲道:“對不起。”


    楊子溪一頓,說:“我不是都說我沒聽到了麽?”


    晏海清卻沒理會她,自顧自說道:“我從來不相信‘玩笑話’這種東西,就算是開玩笑,怎麽會說出平常想都沒有想過的東西呢?小時候大人們說我外公外婆要把我們趕出去,外公外婆說是開玩笑,後來他們就真的把我和媽媽趕出來了。沒有想過是沒辦法‘開玩笑’的。”


    “我媽媽有時候會摔東西,但是從來沒有罵過我,也沒有打過我。她一直愛我,我都知道。她剛剛說了一些……很激烈的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當真。甚至我對你說那些,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實想法,我明明從來沒有……”晏海清說到這裏哽住了,並不能夠繼續下去。


    楊子溪一邊擇菜一邊裝作漫不經心道:“人很容易被影響,你的想法也不一定全是你自己的。故事看多了聽多了,總會學一兩句刺人的話。我說寫作業累死了,難不成真的要去死?你受到傷害,就會想用同樣的方法發泄出來,人是有樣學樣的。你看到有跟我一樣的人比較陰暗,吵架的時候就把那個人的陰暗放到我身上來。我才不傻,你又沒有罵我,你喜歡我我還不知道?嗯?”


    這個“嗯”字帶著七彎八繞的尾音,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無限寵溺。說完之後,楊子溪還抬起頭對著晏海清笑了笑。


    冰釋前嫌的意思全部都在這個笑容裏了,楊子溪看上去風輕雲淡,似乎絲毫沒有被那些話影響。


    晏海清看著這個笑容愣了愣,心裏想到:真好啊這個人。


    晏海清以為最好的處理方法是大家把這一段遮掩著捂著,久了就自然都忘了。可楊子溪這番話像是一把手術刀,把爛肉都一次性挖掉了,又把笑容當作藥膏貼了上來。晏海清覺得這藥膏藥效驚人,自己就這樣看著,似乎就快要痊愈了。


    她想到晏柔柔之前說的那些話,此刻鼓起勇氣再度翻閱,才意識所有的過錯都不在自己,晏柔柔也許並不是恨自己,隻是恨自己那個虛無縹緲的爹。


    可對方太過山高路遠,也許死在了某個山旮旯裏,也許死在了晏柔柔的記憶裏。一個死了的人總歸沒有血肉,承載不了恨。晏柔柔神誌不清,便把連綿了十六年的恨意全部嫁接在了自己身上。


    要是自己當真,自己才是——按照楊子溪所言——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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