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來,眾人紛紛緘口不言。白芷安靜的立在蕭逸身邊,不覺就想到上官玉鳳的樣子。那丫頭是個沒心眼的,更是個癡心的,小皇子被人下了毒,但太醫們都沒有說什麽,除了皇帝授意,還能有什麽?可惜她還是不想承認這件事。


    或許皇帝真的是喜歡她的吧,隻是她姓上官,是上官宏的女兒。皇帝不是一個平庸的人,他貪圖享樂,但並非是胸無點墨的,若不是他耽於享樂,上官宏今日也不可能這般坐大。


    念及此,白芷心中湧出深切的悲哀來。既是為了白家,更是為了上官玉鳳。人的欲/望永無止境,上官宏起於貪欲,踩著近千條人命走到了這個位置,這才害得白家如此了。


    白芷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雖說十分的輕,但還是被蕭逸捕捉到了,捏了捏她的手:“阿芷,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咱們隻能盡人事。”


    這個道理,白芷也是明白的,輕輕的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兩人雙雙沉默起來,眾人也是相顧無言。沈昭蹙著眉頭遲遲不語,張氏左右看了眾人一眼,右手指背輕輕摩挲著下巴:“妾身倒有愚見,隻是不知道對不對。”


    “夫人但講無妨。”眾人紛紛笑道,張家也是大熙的綿延百年的世家,其間維持辛苦,也是不易。而張氏是張家的小姐,必然是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換言之,張氏也絕非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女子。


    張氏露出一個笑容來,頗有幾分雍容之感:“妾身以為,如今上官大人監國,卻是有數處不妥。這其中最為不妥的地方便是,若是陛下病重或者不在京中,雖有監國之人,但又怎會是和江家非親非故的臣子?皇帝沒有兄弟麽?即便沒有兄弟,還沒有叔伯麽?”


    “正是此理。”沈昭附和道,“監國之事,也隻是江家的事,怎會讓上官宏監國?”


    “隻怕是皇帝陛下被軟禁了,這要說什麽,也都是上官大人的意思。”張氏笑起來,又欠了欠身,“不過是妾身一些拙見,女人家的想法,不足為奇。”


    “女兒家除了體力不如男子之外,卻也不見得哪裏遜於男子了。”蕭逸笑起來,“夫人也是一位奇女子,不愧是張家的女兒。”


    張氏隻是笑,並不說話。


    “若皇帝真的是被軟禁在宮中,上官宏如今監國,江家的皇親必然都是不滿的。”白芷順著張氏的話往下說,“如若能將這份不滿為我們所用,必然能夠行很多事。”


    蕭逸笑道:“此事不難,隻是需要一些人的相助。”見眾人看著自己,他輕輕勾起笑容來,“上迴的星象之說,還是要物盡其用方可。沈兄這麽多年廣為結交天下有誌之士,如今可要明白什麽意思了。”


    “阿逸的意思是……”


    “清君側。”蕭逸微笑,“隻是如今尚且不到時候,等到時機成熟,那便是極好的時候。如今夏侯兄在京中,雲州大軍也在京中,隻要時機成熟,內外並舉,上官宏插翅也難逃。”


    聽到最後一句,白芷心中一熱,想到這麽多年的委屈,心中雖是難受,但現在卻湧出一種大仇可報的快慰來。眼看著她沉默的握緊了雙拳,蕭逸緊緊握住她的手:“阿芷莫急,如今時候還未到。”他說到這裏,看向了沈昭,“沈兄且聽好,如今上官宏監國,名不正言不順,此為罪一;第二,自從上官宏變作了宰輔,大熙上下愈發的民不聊生,此乃罪二;而皇帝如今生死未卜,上官宏卻不讓任何人見到皇帝本人,此為罪三。三罪並罰,便隻能一條了!”


    “謀逆之罪。”夏侯傑原本擔心著李施夷,心思也不在這邊,但聽到此,也是喃喃自語般念了出來,“若是謀逆之罪,上官宏便是百口莫辯了。”


    這樣的話一出來,眾人都有些心熱了,張氏轉身攜了白芷和李施夷坐在了涼亭之中。雖說她行動間十分端莊,滿是大家小姐的風範,但稍微仔細些,便能看出她行動間有些別扭。隻是這點,白芷倒也明白為什麽。


    女子初經人事,即便是走路,也是生疼。


    “隻是這罪名,咱們說出來,更是名不正言不順。”張氏坐在涼亭中,端了一杯茶給白芷,“既然都是臣子,誰又能說誰的不是?咱們說出來,不僅無人信服,隻怕更是惹了一身腥。”她說著,又喝了一口,“找個威望頗高的就是了。”


    白芷微笑道:“這個我有法子。”見眾人看向自己,“山人自有妙計,爾等隻需要等著消息就是了。”


    *


    眾人散了之後,也就迴了各自家中,事不宜遲,白芷當下便收拾了東西,要往京郊的莊子上去。還未出門,就見蕭逸倚在了門外:“阿芷要出京去?”


    “你又知道了?”白芷瞋了他一眼,“你怎的不當我肚裏的蛔蟲?”


    蕭逸展開長臂,將她攬到懷裏:“為夫的不想做阿芷肚裏的蛔蟲,隻想做阿芷的親親相公。”白芷如願紅了臉,他笑得低沉,輕輕吻著她的額,“我知道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可好?”


    白芷沉吟片刻:“我不是不願你陪我去,隻是……”


    “華夫人怎麽說我的?”見她不願意詳說,蕭逸以額頭抵住她的,“是不是說,我這油嘴滑舌的小子,騙了你?”


    白芷笑得厲害:“叔母說,你要是個壞人,就叫我來日和她一起絞了頭發當姑子去。”


    “你若是做了姑子,難道逼我做個山大王,下山將你搶迴去做個壓寨夫人?”蕭逸笑眯了眼,牽了白芷的手,“罷罷罷,華夫人竟然這般蠱惑夫人和為夫的離心,我自然也得去一趟,好讓華夫人知道,我待你的心。”


    白芷乖順的任他牽自己出門去,剛轉過影壁,又輕輕說:“你待我好,我明白就好,又何苦去一一解釋呢?”


    “話雖是如此,但我卻想讓人知道。”他說到這裏,笑眯了眼,“我是阿芷的相公,你有什麽都是我慣的。”


    “去,我難道有什麽壞脾氣不成?”白芷笑紅了臉,“你這人的嘴,真是讓人恨極了。”


    夫妻倆上了馬車,一路往京城外麵去了。大熙雖說如今饑荒四起,但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也有不少官員在京郊置辦得有莊子。華夫人自從白家落敗之後,便幾乎日日住在這裏,華文柏也順了華夫人的心意。


    莊子裏雖說什麽都沒有,可謂是簡陋,但勝在清靜。在陽光下,倒有些說不出的蒼涼,仿佛千年古刹,那晨鍾暮鼓的肅穆。


    白芷立在門前,輕輕的敲了敲門,不覺裏麵門栓響動,便有人開了門,那是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鬢角梳得十分平整,雖說是有了些年歲,但看來就是大戶人家才有的從容。


    “晏如姑姑。”白芷輕聲喚道,那人神色微微變了,看著白芷,“你、你是芷大姑娘?”不待白芷點頭,忙將她二人引了進去,“夫人與我說了,你們且進來吧,別叫人看到了。”


    白芷忙道謝,跟著晏如往後麵去了,一直到了一間單獨的院子,晏如這才停下:“夫人在這裏麵,芷姑娘等上一會子,夫人誦經完了就會出來了。”


    向晏如道了謝,白芷這才看向了蕭逸:“你巴巴的非要跟來,可要知道,我現在京中,被人見了還有出事。”


    “這又有什麽?你若是賊婆子,我便也去做個賊老頭就是了。”蕭逸笑道,擰了擰白芷的鼻尖,屋中又有一陣響動,就見華夫人一襲素衣立在門前,“我方才聽見有年輕男女的聲音,心道是這裏素來清靜,又怎會有年輕人?”


    “叔母。”不料被華夫人瞧見了,白芷臉上也有些發紅,華夫人輕輕一笑:“蕭大人。”


    “叔母。”蕭逸施禮道,也隨了白芷的稱唿。華夫人微微一笑,牽了白芷的手,一行三人緩緩往堂中去了,待泡上了茶,華夫人才笑道:“你二人今日怎的想到了一日前來?”


    白芷臉上微微發燙,還是說道:“今日阿芷來,是想求叔母相助的。”華夫人輕輕呷了一口茶,笑容不減:“我如今一腳踏出方外了,能做的事不多,你想要做什麽?”


    “皇帝病重,上官宏監國。”白芷說道,“如此不合禮數的事,又怎能容許發生?阿芷今日來,就是想求叔母幫幫忙。叔母是江家的人,又怎會對此無動於衷?”


    “江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華夫人笑起來,“非是我不肯幫你,隻是我是女人,女人的話又有幾人會聽呢?”


    “叔母是女人,可是也是先帝爺嫡親的堂妹,更是仁宗皇帝親封的郡主,又怎會沒有一些說話的餘地?”正因為這個緣故在其中,威遠侯夫人等人和華夫人說話也是格外恭敬。


    華夫人笑起來:“上官宏的事,旁人可知道?”


    “京中早已傳遍了,江家才是正正經經的皇族,皇帝病重,皇族不過問,卻交給臣子監國?如此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白芷說道,“眾人心中怨懟,隻是無人帶頭,誰又敢說?”


    “這事,叔母隻怕幫不了你。”華夫人垂了垂目光,“隻是,芷丫頭,這事既然已經鬧到了如此地步,那麽就別讓它歇下來。江家早就不是往日的江家了,隻要皇帝不死,他們的利益便不會受到威脅,唯一能勾起他們對上官宏的怒意,那便是皇帝死了。”


    白芷沉吟片刻:“叔母的意思是——”剛說到這裏,蕭逸便握了她的手,“阿芷,明白在心裏就是了,乖丫頭。”


    白芷聞言頷首,又對上華夫人的目光:“多謝叔母幫我。如今可算是有了辦法了。”


    華夫人隻是看著她笑起來,笑容之中有些怔忡,白芷有些不明所以,隻是見華夫人的目光之中隱隱有了淚意,也是不安起來:“叔母……”


    “沒事。”華夫人擦了擦眼角,搖頭笑起來,“叔母隻是想到你娘了……”見白芷沉默,她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後,慢慢道,“先破後立的道理,我也明白的。江家如今,氣數已盡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公養成手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薄幸歡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薄幸歡顏並收藏國公養成手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