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侍衛們已然衝到了門外,見其中又不動如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眾人就這樣呆呆的立在門前。上官宏雖是故作臣下之姿,但這話一聽就是要駁迴皇帝的旨意。沈昭微微抿了抿唇——上官宏已經沉不住氣了。


    皇帝慢條斯理的看了上官宏一眼後,笑道:“上官愛卿,你不都說了,是要朕示下嗎?朕如今給你示下了,你又說夏侯愛卿出身布衣,恐難以服眾?上官愛卿的能力朕是明白的,但可惜愛卿並不會練兵。朕看夏侯愛卿就很好,讓他去管著羽林衛那群紈絝子朕也很放心。怎的就不行了?”


    “夏侯將軍是五品武官,一躍變為正三品,隻怕是……”上官宏還是如此說,然而江修心中已有疑竇,自然不會再全心相信上官宏了,從桌上端起青玉夔龍紋爵杯,喝盡其中瓊漿玉液,這才看向上官宏,佯作玩笑:“當日上官愛卿不也是在白景恆被殺之後,從正三品吏部尚書變成今日的正一品內閣之首的?”


    上官宏再愚昧也不可能聽不出皇帝的意思了,怨毒從眸中流露出來,但還是很快的穩住了:“臣明白了,是臣目光短淺,不曾體諒陛下的良苦用心。夏侯將軍驍勇,必然能將羽林衛練得更好,確保陛下的安危。”


    “上官愛卿明白朕的意思就再好不過了。”江修慢吞吞一笑,又說,“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三位愛卿就迴去吧,朕也要休息了。”說到這裏,他又看向了沈昭和夏侯傑,“再過些日子,沛國公府上的小姐可就要出孝了,你這做人相公的,什麽時候去迎啊?”


    沈昭一聽這話,臉上浮出幾絲詭異的紅暈來:“待張家小姐出孝,臣便命人去納征。”


    皇帝笑嘻嘻的:“你這人,二十好幾了也不娶老婆,朕都替你焦急。趕明兒你去納征之時,朕也給你添些東西。”又轉向了夏侯傑,“夏侯愛卿呢?可要朕給你做媒啊?”


    夏侯傑笑道:“臣已有心悅之人,多謝皇上美意。”


    “有了就趕緊成親吧。”江修仿佛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一樣,坐在主位上,又對上官宏一笑,“你二人成親,朕和上官愛卿都會準備大禮的。”


    上官宏憋了一肚子火,也明白皇帝在這節骨眼上對這兩人這樣親厚,就是在給自己添堵,讓他知道收斂些。隻是他到底老奸巨猾多日,還是笑起來:“這個自然,好歹同僚一場。”


    幾人又答非所問的說了一會兒,皇帝說要休息,眾人也就從重華殿之中退了出去。立在外麵,上官宏看著沈昭,冷笑道:“博陵侯出門遊曆一番,果然和往日大有不同,讓本官好生意外,也好生驚喜。”


    沈昭微笑道:“不及上官大人,還是一樣的老奸巨猾精明世故。”說罷,又和夏侯傑一並去了,上官宏立在玉階上,真是牙都咬酸了,身後閃來一個內監:“上官大人……”


    “你好好看著皇帝陛下就是了,今日他好像對我生疑,若是這樣繼續疑竇下去,我的計劃隻怕要被打亂了。”上官宏也暗罵自己今日實在急功近利了,輕易就被沈昭小兒牽入了圈套之中。


    低眉沉吟片刻,上官宏看著沈昭和夏侯傑的背影,咬牙道:“這沈昭……手段倒是高明了不止一點半點!往日安插在雲州的探子也遲遲未曾向我迴稟,隻怕也是被他找出來殺了!”


    那內監輕聲道:“上官大人若是不放心,便要柴先生占星罷,他素來是極準的。”


    想到柴彥平,上官宏“嗯”了一聲,柴彥平那人性子怪異,時而放蕩不羈,時而一本正經,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但上官宏隻要有人出謀劃策,僅此而已,旁的事,也不願管。


    在雲州之時,即便自己和戈雅那邊通氣,讓夏侯傑領兵去平息戰亂,好讓沈昭身邊無人,輕而易舉的殺掉他,可惜還是有人識破了自己的計劃……


    看來沈昭身邊的確是有高人相助!上官宏眯緊了眼,看著蒼茫的夜色,良久靜默不語。


    *


    夜色蒼茫,京中已然宵禁,原本十分安靜,隻是在博陵侯府門前,沈沁荷一身勁裝,已然翻身上馬,另外一個纖弱的身影一看就知道是李施夷,而蕭逸和白芷立在府門前,一語不發。


    “我左想右想都覺得我哥哥著了那老賊的道!”沈沁荷很是氣惱,“皇宮我不能去,我也就不去了,今日我非要去拆了上官宏那老賊的府邸,好叫他知道我沈家不是好欺辱的!”


    “沈姑娘……”李施夷素來柔弱,聽沈沁荷這話,也是著急,“可別,若是你也著了道怎麽辦?”


    “我能著了他的道?仔細我一鞭子抽死他!”沈沁荷這話說得十分淩厲,李施夷直“哎呀”,轉頭看著立在府門匾額下的白芷和蕭逸,“我說你二人,叫你二人來難道是當木頭的?還不攔著?這大晚上的,出了事又該如何是好?”


    “沈姑娘要去就讓她去吧。”蕭逸的聲音有幾分慵懶,像是已然睡下了卻被人從被窩裏刨出來一樣,“總歸放眼京中,能在沈姑娘手下走出五十招的人著實不多,也就二三十人吧。可惜這樣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在上官宏麾下,隻是如今夜深了,多半已然各迴各家,沈姑娘怎能吃虧?”


    “你——”沈沁荷惱了,差點一馬鞭抽到蕭逸那張顛倒眾生的臉上,“你非但不擔心我,還說這話來剜我的心?她們說這話都不打緊,你、你怎能說這話?!”


    蕭逸笑道:“沈姑娘既然想去,我又何必攔著?多費唇舌罷了,還不如趁早迴去睡覺,總歸沈姑娘素愛逞強,我說了,還仔細沈姑娘不快。”


    “你——”沈沁荷惱得厲害,轉頭看向白芷,“是不是你讓他這樣說的?”


    “沈姑娘想多了,我和蕭逸一般是被人從被窩裏拉起來的,哪裏有空去告訴他說什麽?”白芷說罷,還打了一個小小的嗬欠。沈沁荷眼眶都給氣紅了,好在光線昏暗,也看不清:“你二人當我傻子呢!你們互看一眼就知道對方什麽意思了,還與我裝什麽?難道我成了討人嫌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指著白芷,“我告訴你,是我先認識蕭逸的!”


    白芷很淡定:“我記著呢,也沒否認過沈姑娘先和他認識。”見她這態度,沈沁荷冷哼一聲,啐道:“你二人真沒良心!”


    正值此時,街口傳來馬蹄聲,因為夜中十分安靜,故此聽得很清楚,沈沁荷忙起身去迎,見是沈昭和夏侯傑,這才轉怒為喜:“哥哥,你沒事麽?”


    “沒事,倒是你?”沈昭看著妹妹,見她一身勁裝,儼然是要和誰去打一架的樣子,“你這樣做什麽?難道想去闖皇宮不成?”


    沈沁荷尷尬一笑:“沒、沒……”又將馬交還給管事,這才跟著眾人進了門。立在正堂之中,夏侯傑將在宮中的事說了一遍,這才笑道:“蕭兄果然料事如神,上官老賊果然準備以夏舟之事相要挾!好在事先便想好對策,否則今日隻怕中了他的圈套。”


    “上官宏但凡關心半點民生疾苦,桐縣便不至於此。可見他眼裏心裏,百姓死活和他沒有關係,自然他絕不會以流民之事問責沈兄。隻是擅殺羽林衛都統之事,他必然是要揪著不放的。”蕭逸笑道,“他慣常用忠君愛國四字粉飾自己,如何肯讓這個粉飾被揭下來?自然是要好好問一問為何要殺。倒不如咱們先承認可能殺了羽林衛都統,看他要怎麽問。”


    沈昭笑道:“今日故意激怒他,讓他和皇帝意見發生分歧,他迫不及待的想除掉我,自然就和皇帝扛上了。今日皇帝已然生疑,再怎麽沒有實權了,但好歹還是大熙的皇帝,上官宏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自然不敢擅動。”


    蕭逸隻是微笑,深深的看著沈昭,靜默了一會兒,沈昭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阿逸若是有話,便說出來,你我之間,無需如此。”


    “我沒有什麽話。”蕭逸含笑道,“隻有一話想問問沈兄罷了,我私心以為,沈兄是想要那個位置的。隻是沈兄卻從未表過態,今日我就想問問沈兄,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沈兄是否真的想要?”


    似乎沒有想到蕭逸問這樣的話,沈昭愣了愣,目光一一看過在場諸人,白芷也好,李施夷也好,都是看著他。靜默了良久,沈昭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出來:“若說不想要那個位置是假的,人都有自己追求的權力,我也想要站在這世上最高的位置。隻是比起這個權力,我更願意見到河清海晏、四海生平的盛世,我想即便我百年之後,我出生生長的這一片土地仍是國泰民安,人人有錢賺,有書念,並且終有一日,能拿下威脅北疆的戈雅。”


    他緩緩說罷,見眾人都不說話,倒是有些尷尬了:“隻怕是我太貪心了。”


    “哪裏貪心了?”沈沁荷笑道,“我和哥哥想得一樣,戈雅那一片土地,必然是要拿下的。”


    沈昭看向了妹妹眉眼間倒是多了幾分舒心的意味,又道:“阿逸今日這樣問,可是有何要事?”


    “無事。”蕭逸輕輕搖頭,又對沈昭深深一拜,唬得沈昭忙扶他:“你這是做什麽?你我之間,何必如此?”


    蕭逸正色道:“今日請眾位做個見證,我蕭逸必然輔佐博陵侯沈昭登上帝位,至死方休。如違此誓,不得善終。”


    這誓言說得這樣嚴重,白芷有些驚訝,見蕭逸看向自己,像是在問自己的意見,也隻是抿唇笑道:“你想去做的就去做吧,我總是在你身邊的。”


    她說得很輕,落在蕭逸耳中,仿佛春風輕撫般,隻是握了握她的手,倒也不再說什麽。夏侯傑笑道:“蕭兄既然已立誓,若我不做些什麽,倒成了是我貪生怕死。”他說罷,向沈昭行了一個隻屬於武官的大禮:“夏侯傑此生,亦將輔佐博陵侯沈昭作為己任,願為博陵侯征戰一生。”


    “你二人,你二人……”沈昭不覺眼眶發熱,將他二人牢牢攜住,“此生能有你二人這般的兄弟,上天眷戀我沈昭甚多。”


    蕭逸笑道:“既是兄弟,便不必再說這些了。”頓了頓,“咱們過幾日,就去會會上官宏那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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