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忽然來了這樣的稱唿,叫白芷嚇得不成,見李施夷的笑容很是得意,白芷橫了她一眼,轉頭見一個身材頎碩的男子逆光而立,他身著湛藍色衣物,陽光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他就那樣立在那裏,笑得十分和煦。發色如墨,鬢角如裁,光潔的額上垂下幾絲碎發來,這樣微微含笑的樣子,仿佛一池秋水般潤澤,讓人不免看癡了。


    “爹爹——”桃花還撲騰著,也不顧白芷了,顫巍巍的跳下白芷的懷抱,顛顛的跑到蕭逸跟前,扭糖似的纏了上去。


    白芷實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那日裏蕭逸抱了桃花之後,桃花那小表情裏麵分明寫著這一輩子都不想理他了。可這才過了一日!就一日她不在!桃花這小妮子竟然已經和蕭逸親厚到喚他“爹爹”的地步了?!


    李施夷笑道直打跌,拉著完全不相信眼前之景的白芷:“你就不知道了吧?桃花這孩子,貪吃得很。所謂攻其弱點,蕭公子可是壞心眼的。教桃花喚他爹爹,隻要喚了,就給好吃的。昨兒個我尋思著桃花一日不見了,等找到的時候,就見她非要纏著蕭公子,離開一會兒就爹爹爹爹喚個不停了。”


    白芷咬了咬下唇,隻覺得額上都要落下冷汗來了——孩子,原則呢?


    蕭逸笑得潤澤,從隨身的小包中取出一粒糖給桃花吃了,見桃花高興得眯起了眼,牽了她迴到白芷身邊。兩相對視了一陣,蕭逸這才親昵的點了點她的鼻尖:“沒事就好,我擔心得厲害,隻後悔不該讓你去。”


    “我可不覺你擔心。”想到昨日蕭逸附在信最後的話,白芷紅了臉,“成日孟浪,就隻知道欺辱我。”


    李施夷見她這言不由衷的樣子,隻是晃了晃她的手臂,又指了指蕭逸,笑道:“你二人慢慢說就是了,我去看一眼流民的情況。”


    “施夷……”白芷原本想攔著她,誰知李施夷轉頭向自己促狹一笑,跑得和飛起來似的,蕭逸趁機拉住她,順勢帶到了自己懷中,“阿芷,別走,讓我抱抱你。”


    他身上馥鬱的檀香氣息一瞬間便籠罩了自己,白芷隻覺得身子都軟了,乖順的伏在他懷裏。從這個角度抬頭,能夠見到蕭逸眼中血絲頗重,看來果然是如李施夷所言,他真的一夜都沒有睡了。


    “你昨日迴來後又走了,我隻後悔我為什麽要答應你要你去。”蕭逸緊緊抱著她,聲音也有些顫抖,“我好怕你為了這事傷到……”


    “傷到也是我自己想去做的。”白芷輕輕說,“除了我和哥哥,你們誰能和他們感同身受?隻有同樣失去了家的人,才能明白那種痛苦,他們才不會懷疑。”她說到這裏,又輕輕撫著蕭逸挺直的背脊,試圖讓他放鬆下來,“沒事了,我不是迴來了麽?況且你難道不知,我不會有事嗎?”


    “人算不如天算,我也不知一旦出了變故又該如何。”蕭逸長長歎了一口氣,“我隻是人罷了,並非所有事都能料到。”


    “沒事啦。”蕭逸素來都是談笑自若的樣子,今日這樣的失態,不難想到是真噠擔心自己,白芷微笑著勸他。


    兩人這樣相擁了許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聽到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蕭公子……哎呀!”那聲音戛然而止,轉頭就見來人捂著眼睛,還不住的擺手:“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小的這就走。”


    白芷這下臉都紅到脖子根兒了,轉頭又見桃花也捂著眼睛,小手不住的擺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小的這就走。”她還小,聲音這樣的稚嫩,又因為嘴裏嚼著糖果,聽來就更口齒不清了。


    嗯,這裏有地縫能鑽麽?


    掙紮著抽離蕭逸的懷抱,白芷紅著臉將桃花抱在懷中,瞋了蕭逸一眼:“你這下可歡喜了!”


    蕭逸佯作無辜:“這怎的又怨起我來?又不是我將人喚了來。”


    白芷臉色緋紅,哪裏去理蕭逸,抱著桃花快步走到了一旁,又見沈昭立在棚子那裏,低眉沉吟片刻,也明白沈昭此時是在安撫桐縣流民的情緒。讓對方見了實際的好處,這才是最大的安撫。


    抱著桃花站在一邊,桃花嘴裏還在吧唧著糖果,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看著白芷,很是不解的樣子。白芷點了點她的腦門:“怎麽?用了些吃食就將你收買了?”


    桃花歪著腦袋也沒明白什麽意思,隻是拍手笑道:“好吃。”說罷了,又樂顛顛的親了白芷一口,這才乖乖的偎在她懷裏。白芷也煞是無奈,隻是抱著桃花,又去盛了一碗粥來。還未坐下,就聽田七有氣無力的聲音:“白姑娘……”


    不料又遇到他,白芷隻是禮貌一笑,又埋頭吃自己的。田七看著摟著白芷脖子的桃花:“這孩子是你的女兒?”


    “算是吧。”白芷很平靜的說道,又將桃花朝懷中扒拉了一下,免得她落下去。桃花看著白芷吃肉粥,咽了一口唾沫,軟乎乎的叫了一聲:“娘……”


    白芷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眼亮晶晶的看著肉粥,笑道:“你不是剛吃過麽?肚裏長了獠牙不成?”


    桃花根本不去管她什麽,小手捧著碗,喝了一口,這才笑眯眯的扭動起來。白芷無奈給她擦了嘴,將剩下的肉粥吃了一半。她胃口原本就小,也就不吃了。


    “你已經有女兒了啊……”田七怔怔看了兩人一會兒,這才似笑非笑的問道,白芷見他神色古怪,也隻是禮貌問道:“很奇怪麽?”


    “不,不奇怪。”田七黯然搖了搖頭,聲音漸次低了下去,“白姑娘是個奇女子,不知什麽樣的男兒才能娶到白姑娘……”


    他聲音實在太小,白芷也沒有放在心上,但見他的神色,白芷約莫也能明白他什麽意思了。隻是對於流民,她除了悲憫之外,並無別的感覺,更不說她很少去過問別人的事了。當下也不去管田七話中什麽意思,拉著桃花告辭了。


    歇了不多時,又聞見一股子肉香,轉頭就見鎮中已然升騰起煙。白芷不解,探著身子張望了一二,也看不清出了什麽事。


    “看來沈兄今日也是大手筆。”蕭逸的聲音冷不丁的從身後傳來,白芷慌忙轉身,見他搖著扇子,一派的溫潤,“昨日挪用軍中的糧草,盡數以博陵侯府的糧食補上,今日為了請這一城的百姓吃一迴烤肉,也不知道殺了多少生豬。”


    “博陵侯府好歹也是大熙的百年世家,怎會連這點家底都沒有?”白芷笑道,“隻是累得博陵侯府名下的莊子將東西送到這裏來,也是要些時候了。”


    “這個自然,隻是值得就好。”蕭逸看著坐在一處的流民,“你瞧,他們現在那樣信服沈兄,這就夠了,不是麽?”


    “的確是夠了,咱們的目的也達到了。”白芷微微頷首,“畢竟若是侯爺真的想成大事,沒有百姓的支持,也都隻是在癡人說夢罷了。”


    蕭逸笑吟吟的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明白也是好的。今日之後,咱們便要進京了。”


    京城,那曾經是白芷的家,但是現在,誠國公府已然蕩然無存,有的隻有仇人——那是仇人所在的地方!


    這樣想著,她握了握拳:“我會殺了他,害過我白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為了我爺爺、我爹還有我娘和我大哥。”


    蕭逸微微抿出一個笑容來:“你寬心就是了,我會陪你的,刀山火海,我都陪你一起走。”


    *


    在午時之時,吃了一次烤肉後,桐縣流民們對於施恩的博陵侯沈昭是出自內心的感謝,在當日便將沈昭迎入了桐縣。


    而沈昭入縣後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將被官府占了的田地盡數還給流民,又親自去查了府庫,見其中果然沒有一分銀兩,也是氣得額角青筋都出來了。


    “這狗官!這府庫裏麵,隻怕是比他的臉還幹淨!”沈昭罵道,“也不知貪了多少銀兩,勿怪桐縣能從大熙最為富庶的地方變為現在流民聚集之所,若無這等狗官在,如何會成這副模樣?!”


    白芷抱著桃花,跟在眾人後麵,又見蕭逸立在一旁也不說話,白芷沉吟片刻,低聲道:“蕭逸,你覺得呢?”


    “咱們手上已然有了羽林衛小隊的隊長,就算皇帝並無實權在手,但是這麵子上的交代也要說得過去才是。”蕭逸慢慢道,“如今上官宏大權在握,連皇帝親衛羽林衛都能被他使動來截殺沈兄,若非一番機緣巧合,說不準已然被他得手去了。”


    白芷頷首道:“如此不難看出,皇帝的確是沒有半點的權力了。這大熙的朝廷,早就名存實亡了。”說到這裏,她又揚起一個譏諷的笑容來,“隻有這昏君才會聽信讒言,殺了忠良之臣。不說我白家,便是被白家牽連的那些人,誰不是被上官宏以莫須有的罪名給害了的?”


    蕭逸無聲歎息,撫著白芷的發:“別怕,他猖獗不了許久了。”說罷,又捏了捏桃花的小臉,桃花立馬變成小狗腿子,涎著臉天天叫道:“爹爹……”


    見白芷氣苦的神色,蕭逸笑得厲害,又低聲道:“咱們還需要一人為證,免得皇帝問起來,給了上官宏可趁之機。皇帝如今萬事不管,上官宏對他,麵子上的敬重也絕對是有,故此,說辭定要想好了。”


    白芷頷首。


    直到了午後,沈昭這才和眾人會和,說到此事,沈昭說:“此事我已然聽阿逸說了,流民之中,有人說願意跟隨進京麵聖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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