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的夜色,十分的蒼茫,如今秋日,夜空之中星辰閃爍。李施夷和白芷一路往出事的地方去了,穿過穿山迴廊,這才到了關著倪家老大的地方。


    還沒進門,就見外麵圍了不少沈昭的親衛,眾人都如臨大敵一般將這裏牢牢的圍了起來,生怕一個不查讓人趁虛而入傷了沈昭,見是白芷和李施夷,眾人這才分開道讓兩人進去。


    一直進了門,才見沈昭和沈沁荷兄妹倆立在其中,而倪家老大斜斜的歪在桌上,桌上的燭台已經被打翻了,而幾縷血跡蜿蜒到了桌上,形成了一團殷紅的血團。


    李施夷素來是個溫婉柔弱的人,見了這血,頓時一顫,臉色也白了,看著那團血跡還是強作鎮定的並沒有說話。白芷張望了片刻,見倪家老大脖子上有一道傷痕,想來就是致命傷。


    “不用看了,是刀傷。”沈沁荷見白芷張望,揚起一個明豔的笑容來,“這個你倒不用和我比,驗傷這事,我是絕不會輸給你的。”


    “我無意和沈姑娘比試驗傷。”沈沁荷此女素善手上功夫,對於兵器造成的傷也是十分熟悉,可謂在場之人無人能出其右,白芷也不懷疑這點,轉頭又見李施夷神色蕭索,勸道:“你若是害怕,便先行迴去吧,我一會子迴來陪你。”


    李施夷看了她一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無妨,阿芷能做到的事,我自然也可以。”又看了看倪家老大的屍身,蹙著小眉頭不說話。


    沈沁荷上前,托著倪家老大的下巴看了看,低聲道:“隻怕是個高手,一刀致命,連半點痛苦都沒有。”又放了他,眉頭皺成了川字,“既然有本事潛進來,為什麽不先殺哥哥,反倒是將倪家老大殺了?”


    她根本不怕屍體,白芷也是有幾分佩服,不過沈沁荷一向彪悍非常,也不會將此放在心上。沈昭聽了她的話,負手歎道:“這話說得很是道理,若真能潛進來,為何不先殺我,而是殺了倪家老大?豈非是本末倒置?”


    白芷見李施夷小臉白得厲害,也扶了她,看著沈昭:“這事這樣也容易猜到,侯爺可知道貓捉老鼠的事?”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白芷笑道:“貓拿了老鼠,卻不會馬上吃掉,而是要慢慢放在手中把玩,將老鼠磨死了,這才會享用它的戰利品。這難道不是這個意思麽?咱們暫且認為,兇手是上官宏的人,他先殺倪家老大的原因,是怕我們真的將倪家老大提迴京城,讓上官宏下不來台。不過如今皇上不管事,上官宏把持朝政,下不來台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除非咱們還要利用倪家老大對他造成更大的威脅。到時候,上官宏可不是下不來台這麽簡單的事了。”


    沈昭蹙眉道:“所以他先將倪家老大殺了,就算咱們給上官宏準備了一副猛藥,但沒有倪家老大這藥引子,自然引不出猛藥的效果。”


    白芷微笑點頭:“京中雖說上官宏一家獨大,但老牌的世家權貴、皇親國戚,但凡有些良知的誰不恨他?隻需要一個火星,京中和整個大熙都會炸開來。可惜現在火星已經沒有了。而他殺倪家老大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是衝著侯爺來的。”


    “衝著我來的?”沈昭驚道,“白姑娘這話何意?若兇手有能耐殺倪家老大,又怎會沒有能耐殺我?若是顛覆過來,也沒有什麽說不過去的地方。”


    “不,我明白白芷的意思了。”沈沁荷看著白芷,“你的意思是,兇手想讓我們入了他圈套對麽?讓咱們覺得,他輕而易舉的便殺了咱們身邊的人,必然也能殺了哥哥。讓咱們多加防範?”見白芷點頭,沈沁荷眉頭擰得更厲害了,“可是為什麽?先殺倪家老大,我們必然會有所警覺,他又怎能殺得了哥哥?”


    “如果他根本無意殺侯爺呢?如果他的本意就是打草驚蛇呢?”白芷笑道,“試問沈姑娘,若你是侯爺,見了身邊的人被殺了,你會不會覺得雲州城已然不安全了?正常人的想法,若是覺得某一處不安全了,會怎麽做?”


    沈沁荷笑道:“覺得不安全了,必然是跑啊,難道還留在那裏等死不成?”


    “這就是了。”白芷點頭,“若是覺得雲州不安全,必然是會離開的。如果我所料不錯,現在雲州城外必然埋伏了人,就等侯爺出城去了。而如今大熙內亂,連州府之中人都不多,更不說出城進城了。而未免山賊出沒,侯爺夜晚是絕對不會行動的,就在明日清晨,隻要侯爺一出雲州城,便有人蜂擁而至,將侯爺擒殺。而等到侯爺一死,那事情更簡單了,隻要將侯爺被殺之事想個法子栽贓到夏侯將軍身上,到時候死無對證,上官宏隻要作出一派體恤忠良的姿態,下令通緝夏侯將軍,重賞之下夏侯將軍必然經曆數十場惡戰,最終力竭而死。如此合情合理,還省卻了一番在迴程途中需要布下的埋伏。”白芷越說,越覺得哪裏不對,“上官宏和戈雅隻怕是有勾結。”


    “你說什麽?”沈沁荷啞了聲音,“他與戈雅有勾結?這樣叛國的事,他也敢做?”


    白芷笑吟吟的看著沈沁荷:“沈姑娘怕是忘了,我都能想到的事,蕭逸自然也能想到。若是蕭逸和夏侯將軍都在,侯爺被這樣驚了,自然決定要走,但是蕭逸會阻攔,這是其一;即便蕭逸未曾阻攔,侯爺要走,夏侯將軍必然隨行,到時候可是鎮守雲州的大軍跟隨一起走,上官宏雖是把持朝政,但一方刺史手中方有兵權,他無力調動,故此他的人和駐邊的虎狼之師衝突,豈有半點勝算可言?故此,他隻怕是知道,戈雅來犯,而夏侯將軍和蕭逸都去了。若不是有探子,便是他和戈雅勾結所致。”


    “調虎離山!”沈昭頷首,又笑道,“這一番推論合情合理,以上官宏老奸巨猾的性子,此話絕非冤枉他。我往日總以為阿逸極善謀略,不曾想白姑娘也是精於此道。”


    “哪裏有什麽精於此道的說法?”白芷展眉一笑,笑容既是客套也是疏離,“之前我也是養在象牙塔中的,後來白家沒落了,沒有人再能給我依靠。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雖不算是日日如履薄冰,卻也不算好過的,若是一步錯了,便會惹來殺身之禍,自然得多想些多看些了。”


    聽她如此說,沈沁荷蹙了蹙眉:“你往日日子很難過麽?”


    “算不得很艱難,卻也沒有沈姑娘想象得好過。”白芷微笑,“不過已經都過去了,往事也不必再提。”又行了個禮,“侯爺今夜請務必小心,兇手說不定還在府中,若知道計劃敗露,可能會卷土重來。我先扶施夷下去了。”


    扶著李施夷往外去了,看著屋外的繁星燦爛,白芷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雖說見過屍體,但離屍體這樣近,白芷還是有幾分害怕,即便強作鎮定,然而還是覺得其間的空氣都變得渾濁起來。


    “阿芷,你往日,真的很難過麽?”李施夷開口問道,見白芷沒有說話,她又自嘲笑起來,“我現在終於知道,蕭公子為什麽喜歡你了。你這樣鎮定,還這樣聰明。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以前你總是喜歡依賴別人,鬆哥、桓哥或者是我,整個白家,連我家裏,都將你寵在手心的,隻要你說出來,別人都會為你辦到,因為你是國公府的女兒,誰都會向著你的。”


    “可是後來我隻是一個丫鬟,麵子都是自己掙來的。沒有人會向著我了,因為丫鬟的命無足輕重。”白芷說罷,吸了吸鼻子,“我也沒告訴過你,我往日在縣令夫人倪氏手下,日子可是難過得緊,還好有品玉,若沒有她明裏暗裏的幫我,隻怕我早就死了。”


    “品玉?”李施夷輕笑,“能然你這樣掛念,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了。”


    “她就和菩薩似的,善良得很。”白芷說道,又將李施夷扶著往屋中去了,又笑起來,“我們來雲州的時候,我讓她跟我一起,她非不要。她說她寧願留在鄞縣,守著倪氏留下的小姐兒。天知道倪氏怎麽對她的。”


    還未說完,又見沈沁荷快步走出來,向著兩人過來了。李施夷原本對沈沁荷就有些忌憚,見她過來,忙緊緊拉住白芷的手,道:“沈姑娘有事?”


    “我不是來和你說話的。”沈沁荷笑道,她身量嬌小,看起來和瓷娃娃似的,但那氣勢渾然不輸給大男人,“白芷,講真話我往日很是喜歡你,因為很少有人敢在我跟前那樣講話,你不怕我,我很是喜歡你。隻是今日我才算是服了你,我往日隻覺得你聰明,卻也不想你看事這樣透徹,我若是蕭逸,也會喜歡你。”


    “如此多謝沈姑娘了。”白芷不鹹不淡的迴了一句,“不過我也有些話,想要單獨和沈姑娘說。不知沈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沈沁荷眉頭一挑,笑道:“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有話跟我說。”又轉身笑得十分得意,“好啊,我也想聽一聽,你有什麽話想要和我說。”


    *


    兩人今日倒也懶得換地方,索性在一處睡覺。剛迴到屋中,李施夷便自嘲的笑起來:“我今日可算是神神叨叨的,怎麽都料理不好這些事。”


    “關心則亂,你總是明白我的不是?”白芷含笑,“好了,夜深了,咱們等一會兒也就睡覺吧。”


    李施夷聞言頷首,坐在床上沉思,白芷明白她的擔心,也是長長一歎,端著燭台去給門上栓,剛立在門前,卻見燭焰晃動一下,正要看門,就聽外麵有人敲門:“白姑娘,李姑娘。”


    白芷蹙了蹙眉,索性站在門前道:“什麽事?”


    “小的剛從軍中迴來,有要事向兩位說呢。”那人說得十分大聲,聽來也萬分急切。李施夷原本坐在床上,一聽這話,頓時起身,急急問道:“出了什麽事?”


    白芷沉吟片刻,還是開門讓他進來,見那人一身明光甲,穿烏皮靴,滿臉的急切,見兩人開門,便說道:“白姑娘,李姑娘,咱們一出雲州便入了伏擊圈,是卑職逃了迴來,將軍和蕭公子被圍在了其中,隻怕是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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