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發問,將長史嚇得夠嗆,看了她很久,又見沈昭和夏侯傑都沒有說話,這才磕磕巴巴說:“是,正是嶺南。嶺南州府軍營之中,所有兵士都被毒殺。”


    白芷倒抽了一口氣,臉上原本因為醉酒而來的酡紅幾乎在一瞬間盡數褪了下去,變得無比的慘白——她的兩個哥哥,白鬆和白桓,便是被發配去了嶺南州府之中!


    如今州府兵士盡數被毒殺,兩個哥哥又如何能夠幸免於難?!


    見她臉色蒼白,蕭逸蹙眉:“李姑娘,煩勞你扶她下去。”李施夷聞言稱是,正要扶白芷,那長史又歎道:“若不是民不聊生,誰又願意當個反賊?這一來二去,皇上又病了,至於咱們那位上官大人,嘿,定是又派個人去一番胡吃海喝,拿夠了再迴來。”


    “上官宏?!”想到前世兩個哥哥在自己眼前被杖斃,那種徹骨的恨意……白芷咬緊了牙,仗著酒意,破口大罵道:“他就是個畜生!若無他,這大熙豈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民生饑寒,他卻還能在京城之中享樂?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他卻恬不知恥的拿著俸祿,又不知恩養民生,他也配有臉做官?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該萬人唾罵!”


    她激動至此,沈昭神色詫異,半晌後,也是低聲道:“上官宏自然是為惡許多,去歲誠國公府被抄家滅族之事,便和他脫不了幹係。”他一麵說,一麵看向了白芷,“白相為人忠正,我如何也不能相信白相會作出結黨營私意圖謀反之事。”


    “阿芷,你醉了,我帶你迴去。”蕭逸一把拉住她,見她眼底淚光閃爍,心中更是不忍,“沒事了,我帶你迴去。”


    白芷方才吃了酒,仗著酒意,如今心中恨意是盡數發了出來,一路拚命的掙紮,但又如何是蕭逸的對手?一直出了後園,因著天色黑了,也沒有人走動,蕭逸這才放開她,“阿芷,你冷靜些好麽?”


    白芷踉蹌的朝前撲了幾步,複擠出一個笑容來,看著蕭逸在黑暗中的輪廓:“我不冷靜下來,還能如何呢?我原本以為,隻要我不犯錯,便不會造成什麽了。沒想到,命數如此,誰都逃不過。”她聲音愈發的頹敗下去,“這世上,沒有什麽比看著希望破滅更讓人來的痛。”


    “阿芷……”見她說出這話來,蕭逸心中一痛,上前見她已經淚流滿麵,將她抱了起來,“我帶你迴去,沒事了。”


    *


    白芷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睜眼,就想到昨夜聽到的事,一時難受得厲害,兩行淚洇入了鬢發之中,還沒起身,就聽李施夷的歎息聲:“我知道你難受……”


    白芷慌忙抹幹了淚,看著她:“你幾時進來的?”


    “我來了有一會兒了。”李施夷柔柔一笑,又將食盒打開,端出幾碟小菜和一鍋稀粥,“快些吃吧,別餓壞了身子。”


    坐在桌前,看著桌上的山藥粥、玉米麵發糕並上幾碟淋了香油的小菜,看起來十分開胃。白芷昨夜原本就沒有吃什麽,此時雖算是饑腸轆轆,但想到昨夜聽到的消息,一時鼻子也酸了,低聲道:“我沒有胃口。”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李施夷柔柔的開口,“你再如何難受,但卻不能壞了自己的身子啊。鬆哥和桓哥的事,我心中也不好過,但就算如此,難道日子就不過了?姨媽還在呢,你難道不理姨媽了?況且鬆哥和桓哥未必肯讓你這樣傷心……”見她有些動容的樣子,李施夷又露出一個笑容來,“況且,眼前便有關懷你的人,都一起不要了麽?”


    見她狐疑,李施夷又說:“你哭累了倒是睡了去,可有人守了你一夜,大早上的可又去給你煮吃食,我進來的時候,眼中那血絲可叫人害怕。如今又被博陵侯喚去了,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看好你。”


    聽她這話,白芷也明白說得是蕭逸,心中也是難受,抿了抿唇,還是吃了一碗山藥粥,這才擱了碗:“我怎能將自己餓死?今日我的哭全是拜上官宏所賜,我總有一日要親手殺了他!”


    李施夷神色一黯,強笑道:“我與你不同,報仇這事,我已經不再想了。我不要別的什麽,我隻要我在乎的人平安喜樂。想殺上官宏,談何容易?”


    “我昨夜夢見我祖父了,我想到我爹和祖父被斬首,我白家家破人亡,我爹我娘那樣卑微的跪在別人麵前,隻求放過我兄妹。”白芷語速愈發慢了,“我白家上下一百餘口,被牽連的上千餘口性命,都是上官宏和皇帝欠的——”


    還沒說完,門卻被人敲響了,白芷慌忙噤聲,問道:“誰啊?”門外響起倚翠脆生生的聲音:“是我。”


    白芷略一沉吟,心道是這人怎麽來了,正要起身,便被李施夷按了一把:“我去,你坐著就是了。”說罷,起身開了門,見門外立著一個含笑的少女,禮貌問道:“姑娘有事麽?阿芷身子不好,若是有事,便和我說就是了。”


    “聽說李姑娘是芷姑娘的姨表姐妹?”倚翠挑著眉頭問道,“隻是這話是我家小姐要和芷姑娘說的,隻怕李姑娘不能代為通傳了。”又上下打量著李施夷,“我曉得李姑娘為何不讓我見芷姑娘,今日不讓見,我給李姑娘麵子,明日再來就是了,總有一日,李姑娘不在。”


    “你……”李施夷如何溫柔的性子,而倚翠素來咄咄逼人,被這話一激,李施夷渾身都給氣哆嗦了。白芷忙上前道:“施夷,別和她說,她素來刁鑽慣了。”又揉了揉腫得和核桃一樣的眼睛,“翠姑娘有事就說吧,我聽著呢。”


    “芷姑娘若是方便,便隨我走一遭吧。”倚翠笑道,“我家小姐想和芷姑娘單獨說說話。”


    “阿芷,你別去!”李施夷慌忙道,見倚翠盯向自己,又拉住白芷進了屋,低聲道:“我雖沒有見過那位沈姑娘,但卻聽下人們說起了。那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一言不合便要動手,往日在這雲州之中,那雲州司馬之子便被她打折了腿,如今見了將軍府的人還繞道走呢。你身子原本就不好了,若是被她傷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必擔心我,我雖不了解她,但她絕不是那樣蠻橫不講理的人。”白芷蹙了蹙眉,又笑道,“況且我和她,總是要做個了斷的。你以為,昨夜蕭逸將我抱了迴來,真的沒人看到?他守了我一夜,也沒人知道麽?”


    “沈姑娘是為了蕭公子?”李施夷訝異道,又了然了幾分,“蕭公子的確貌比潘安,我聽夏侯大哥說,前幾個月,若無蕭公子出計,雲州隻怕已經被戈雅那群野蠻人的鐵蹄給踐踏了。”


    白芷淡淡一笑,推了她的手一把,說道:“我換一件衣裳,便和你去了。”說罷,又走到屏風後,換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鬆鬆挽了個髻,這才出去了。


    出了屋,倚翠又帶著她繞了一圈,進了一個院子。如今七月,好多花還沒有謝,擺滿了抄手遊廊,倚翠領了她進去,見沈沁荷坐在院子裏,眯著眼很是閑適的樣子。


    “小姐,芷姑娘來了。”倚翠飛快的通報了一聲,沈沁荷才從貴妃椅上坐起來,看著白芷,指了指身邊的貴妃椅,“坐吧。”


    “沈姑娘有事?”白芷問道,知道沈沁荷絕不會無事喚自己來,隻怕是想要和自己交底了。


    “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彎彎繞繞的。”沈沁荷眯起了眼,“我聽說,昨夜你吃多了酒,是蕭逸將你抱迴去的?”見白芷沉默不語,沈沁荷又笑道,“我比你了解他,他那人,看著永遠都是含著溫潤的笑意,和個笑麵佛似的,其實是個狠心人,若不是真的放在心上,旁人的死活他都是不會管的。白姑娘還真是十分能耐啊,上次我問你,你也不迴答我,這次直接用行動叫我看了啊。”


    白芷不卑不亢的被沈沁荷看著,微笑道:“沈姑娘既然見了,那又想從我嘴裏得到什麽答案呢?我若說蕭逸的確很在乎我,將我放在心尖尖上,你未免心中不快;但我若說我和他並不是你想的如此,隻怕姑娘又以為是我故意推脫了。”


    沈沁荷臉色頓時僵硬,又笑起來:“我明人不說暗話,白芷,我當真很是喜歡你。你知道我是什麽人,更知道我的性子如何,隻是你卻不怕我,你應該知道,這麽多年,在我手下被打傷打殘的人,絕不是一二人。”


    “你若是想讓我傷殘,有的是機會,不必等到今日。”白芷一點不怕,不卑不亢的迴答,“況且沈姑娘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不是麽?你知道我對蕭逸來說非同尋常,對我動了手,必然讓他厭恨你,這樣的事,沈姑娘是聰明人,不會做的。何況如此行事,你兄長和蕭逸之間必然會起間隙,得不償失。”


    “你真聰明。”沈沁荷笑道,“蕭逸就是聰明得很,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出其右。他這樣聰明,什麽事都想得到,你也這樣聰明,他自然會喜歡你。”頓了頓,“今日我找你來的緣由隻有一件,我告訴你,蕭逸此人,你最好還是不要打主意。我認定的人,一定會得到手。”


    “此事和我並沒有關係。沈姑娘想要爭取到的東西,隻管去爭取就是了,與我說什麽?”白芷心中有氣,冷笑起來,“沒有說沈姑娘想要,所以我就要退讓的道理。”


    “他喜歡你不假,隻是這娶嫁之事,並非兩個人的事,而是家族之事。他神機妙算,我哥哥曾說他如同三國之時臥龍一般。我能給他沈家的支持,你能給他什麽?你什麽都給不了。”沈沁荷慢吞吞的起身,她身量嬌小,立在白芷麵前也有些不足,“我隻和你說,我不會放棄蕭逸,勢必要得到他。而你,我想同你做朋友,但我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若是要阻擋我,不管你是誰,我也不會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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