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元節之後,天氣也是漸漸的涼了下來。在山間的官道行路,因著周圍古木參天,四周都涼颼颼的,偶爾有一隊大雁從空中掠過,向著沉沉的夕陽飛去,好像是要去觸及這如同烈火燃燒的夕陽一般。


    如今天色漸晚,隊伍也停止了前進的步伐,決定在山間過夜。如今大熙亂得厲害,就算是在鎮甸,也未必能夠找到借宿之所。然而在山中,還有不少野味能夠讓人抓捕,未必不比鎮甸強上許多。


    看著隨行的眾人或是抓捕野味,或是生火,白芷立在原地,又見蕭逸和沈昭兩人在一處說著什麽,很是親密無間的樣子,看來前世聽到的傳聞果然不假,沈昭的確是個禮賢下士的人。


    離開鄞縣已經快要半個月了,那日料理了蕭二叔,蕭逸便是徹底收迴了蕭家家主的權力,隻是他倒是十分幹脆,將蕭家之中值錢的物件賣了個十之*,隻留了祖屋,和幾個下人伺候已失心瘋的宋氏後,便帶著白芷跟隨沈昭走了。


    至於這行程,白芷隻知道往雲州去了,說是去見一位故人,但這故人是誰,卻沒有一個人透露。


    細細想來,沈昭為人倒是值得相信的,單隻偶爾想要吐露真情,但又不知從何開口,索性也就不說了。


    正在躊躇自己要不要也去做些什麽才好,身後便響起一個輕笑聲:“白姑娘莫非是找不到事情做?”


    這聲音十分的嬌俏,就算是含了幾分酸意,但也能聽出聲音的主人是個爽利的女子。白芷微微沉吟,還是轉頭,欠了欠身:“沈姑娘。”


    沈沁荷穿著一身紅衣,立在白芷後麵,她身量十分嬌小,但站在那裏,氣勢能將一個大男人給壓得死死的。見白芷轉過頭來,她勾起一個笑容來,上下打量著白芷,笑道:“我這人什麽性子,你也知道。我素來不喜歡拐彎抹角之事,隻喜歡直來直去。”


    如今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她又是一身紅衣,好像一團烈火燃燒:“我隻問你一句,你到底是誰?”


    “沈姑娘覺得我是誰?”白芷從容不迫的反問,“況且我不懂,沈姑娘為何會問這樣一句話?”


    “我為何會問這樣的話?”沈沁荷笑道,“你不知我為何會問這樣的話?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以你言談舉止,遇事的明智,說是大家小姐我也是相信的,又怎會是一般的侍女?”見白芷靜默不語,她的目光又一瞬間銳利了起來,“我聽倚翠說,蕭逸在蕭府上對你與旁人諸多不同?是否如此?”


    看著沈沁荷的目光,白芷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寒意,露出一個姣美的笑容來:“所以沈姑娘對我如此不放心?沈姑娘有這份心思,何不去問問公子對我的看法,總比這樣大喇喇的打草驚蛇來得強。”沈沁荷神色一黯,她又繼續笑道:“既然倚翠已經將事情盡數告訴沈姑娘了,沈姑娘又何必一問?如此豈非自己無趣?”


    沈沁荷臉色頓變,咬著牙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說話和蕭逸一般,將人堵得根本不知道如何迴答。”見白芷的笑容,隻覺得像是輸了什麽,厲聲道,“白芷,你真以為我查不出你是誰?”


    “沈姑娘有這個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白芷斂去方才的咄咄逼人,乖順的頷首,“隻是查得出來與否,都是沈姑娘的事,與我沒有半點關係。”她說到如此,行了個禮,轉身便要走。


    “白芷!”沈沁荷無意攔她,卻在身後厲聲叫道,白芷微微轉身看著她,見她一臉的憤憤,“我告訴你白芷,我不管你是誰,但若是叫我查出來,你和上官宏有關係……”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我告訴你,蕭逸的事,容不得你作亂,若叫我知道你同上官宏有關係,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白芷心中也是憋了一口氣,轉身粲然一笑:“那我等著沈姑娘找到證據,將我碎屍萬段。”說罷,她快步離開了沈沁荷的視線範圍中。


    和上官宏有什麽關係?她能和上官宏有什麽關係?殺親滅族之仇,難道能抹殺掉麽?白芷素來聰慧,自然知道沈沁荷對自己的針對來自於蕭逸。有自己這樣一個和蕭逸親密無間的女人在,她心中自然不快。


    白芷心中說不出的不豫,卻也不知這樣的情緒來自哪裏。隻是鬱鬱不樂之間又想到了那夜之中蕭逸親吻自己的事,還有……那支金簪。


    名義說著讓她替自己保管,實際上白芷也知道,他不會再要迴去了,隻是自己堅持不收,他無奈之下,不過是權宜之計讓她收下罷了。金簪的意思,蕭逸不可能不知道,卻仍是將金簪送給她,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愈想愈覺得臉頰發燙,白芷羞得滿臉通紅,正要轉身往人群之中走去,迴頭卻見背後立了一人,腳下一踉蹌,便往前撲去,被來人接了個滿懷:“你這丫頭,想什麽這樣入迷?喚你數聲也不曾理我?”


    聞見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白芷這才放鬆下來,起身蹭了蹭自己的臉:“我不過想到了一些往事罷了,沒有誠心不理公子的意思。”又覺得臉上燙得厲害,索性低著頭不讓蕭逸看,“倒是公子,鬼鬼祟祟的在後麵做什麽?想嚇我?”


    蕭逸笑道:“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倒是說了這樣多來堵我。”又將身上的鬥篷取了下來給她披上,“山上夜深露重,你素來體弱,多穿些才是。”


    他的鬥篷對白芷來說實在太過寬大,從頭到腳都給罩了起來,還得提著才能不曳地。白芷臉上更燙,正要脫了還給他,被蕭逸按住手:“果真要脫了?”


    白芷不解,抬頭見他溫潤的笑意中多了幾分壞心,想到往日這人的孟浪,還是住了手,嘟囔道:“你就隻能欺辱我。”


    “我不在乎的人,我還不願欺辱呢。”蕭逸笑道,“阿芷身子不好,還是好好聽我的吧。若是阿芷病了,我會擔心的。”


    白芷輕輕點頭,將鬥篷攏在身上:“可是實在太寬大了,不如我去換成我自己的。公子方才病愈,自然更需要。”


    “不必擔心我。”蕭逸含笑,如今天已經黑了,星辰閃耀,牛乳似的光帶橫在夜中,十分瑰麗,“我記得,阿芷快要及笄了,是麽?”


    “是。”白芷點頭,“八月十六,既望之日,就滿十五了。”


    “也好。”蕭逸頓時露出笑容來,笑得眉眼彎彎,“我雖不是你的長輩,但想為你慶生的心思卻與你家人是一樣的。”


    “慶生?”白芷驚道,又旋即想到,自己剛過了十四歲生日之後,白家便慘遭橫禍,一時心中也是難受,強笑道:“又不是什麽金貴的人,慶什麽生?”


    蕭逸隻笑:“阿芷又怎知我心目中你不是金貴的人?”說罷,又牽了她往火堆處走去,“這裏暖和些,你便先在這裏吧。”


    白芷微微頷首,又想到方才沈沁荷的質問,一時之間,心中更是難受起來。而火堆邊原本就坐了許多人,見兩人並肩過來,也是知趣的讓開了位置。拉著白芷坐下後,沈昭笑道:“往日還從未見過阿逸這樣低聲下氣的去求誰呢。白姑娘果然是個奇人,能讓阿逸這般上心。”


    白芷尷尬一笑,又見沈沁荷目光十分不善,沉吟了片刻,隻做沒有見到她眼中的敵意。又有人給她遞來烤好的山雞肉和一碗煮成乳白色的魚湯。山間原本就冷,白芷也不推辭,喝了半碗魚湯便擱了碗,還沒說出自己不要了,蕭逸便附在她耳邊笑道:“不吃了?”白芷怔了怔,他又笑問道:“真的不吃了?”


    白芷撇嘴笑道:“當著這樣多的人呢,你還能怎樣我不成?”


    蕭逸佯作懊悔,輕輕的歎了一聲,囁嚅道:“這日子可是沒法過了,自從帶了阿芷迴來,我便時常隻能吃她剩的東西了。”


    他那樣俊美的容顏,如今麵帶幾分委屈,說這話的時候實在是勾人得很。雖說聲音不大,但白芷可聽得一清二楚,臉上紅得厲害,趕緊搶了碗,將剩下的湯吃盡了。


    見她吃得匆忙,沈昭笑道:“白姑娘,不必吃得這樣急,若是不夠,便多吃些就是了。”


    那湯之中原本就放了幾分辣子,白芷吃不慣辣,臉色緋紅,此時咳了好幾聲,見沈昭如此說,咬了咬下唇,咳道:“不必了,我吃好了。”


    “沈兄不必掛懷,阿芷自有我照料。”蕭逸展眉微笑,“如今離雲州不遠,出了這山,隻怕夏侯兄便派人來接咱們了。”


    “夏侯兄?”白芷不解,看向蕭逸,後者盈盈笑道:“我尚且忘了你並不知。我與沈兄有一好友,名喚夏侯傑,乃是皇帝親封的正五品定遠將軍,如今鎮守雲州。”


    “夏侯傑?”白芷隱約記得這個名字在祖父口中聽說過,說是驍勇善戰,曾經將戈雅來犯之時將其打退。


    所謂戈雅,便是和雲州幽州接壤的遊牧民族,其民風彪悍,個個都是馬背上的好手。而戈雅之地苦寒,大熙富庶,戈雅民族如何肯幹?自然想要分一杯羹。故此戈雅時常犯邊,大熙疲敝之下隻能奮力抵擋,以求不被其攻破邊境,造成生靈塗炭。


    白芷雖知道夏侯傑驍勇,但卻並不知道原來沈昭和他有關係。這樣想來,難怪前世自己被打死之時,沈昭已經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義了。若無這般驍勇之人,誰來率領軍隊?


    這樣想著,白芷微微蹙了蹙眉,佯作無意笑問道:“那侯爺和公子,是如何同夏侯將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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