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折騰了一會兒,已然是月上柳梢頭,品玉剛在裏麵受了委屈,現在又給肥豬堵了路,已然是滿心的怒意:“老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自己知道。”肥豬老爺的臉在月色下看不真切,白芷隻得屏息凝神,躲在門中張望,“當日你若是肯分解勸上一二,紅杏興許保得住一命。我那孩子也不至於未出娘胎就沒了。”


    品玉原本是個溫和的人,剛給倪氏一通遷怒,原本就憋屈得厲害,現在又給肥豬老爺這樣一說,當場便叫道:“你夫妻二人不和,這才遷怒了紅杏,和我又有什麽幹係?若是我不肯勸上一二,你當我臉上這疤痕是怎麽來的?誰不知道我素來得夫人青眼,若非為了紅杏,夫人又怎會打我?”


    “下作的賤婦!”肥豬老爺忽然拔高了聲音,“你主仆二人沒個好東西!如今還想誑我!況且今日分明是你不願惹了一身腥,這才讓白芷在跟前伺候的是不是?”肥豬老爺越說越氣,又想到紅杏慘死,將腹中的孩子也給帶沒了,頓時發狠般死死掐住了品玉的脖子。


    白芷離得雖遠,但這樣子可是看得真真的,嚇得趕緊閃身出來,眼珠一轉,笑道:“品玉姐姐,品玉姐姐,夫人叫我跟來瞧瞧,你到底怎了?”又小跑出來,肥豬老爺無奈隻得放手,品玉腳下不穩摔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白芷佯作才看到肥豬老爺:“老爺原來還未走。”俯身扶起品玉,又笑道,“老爺怎和品玉姐姐在這裏?仔細夫人要惱。”


    “她惱便惱,這樣多年了,我還怕她惱這一迴?”肥豬老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向正院中張望了一眼,見好像有人出來,還是慫了,滾圓的身材看起來十分的滑稽,“你出來幹什麽?”


    “自然是奉夫人之命來看看。”白芷很自然的說著瞎話,一手扶著的品玉卻猛地掙開她的手,跑得飛快,嚇得白芷趕緊要去,就被肥豬老爺攔住了:“你別哄我,那母老虎方才那樣大的火氣,還肯叫你出來?”又上下看著白芷,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白芷知道他什麽意思,退了一步,笑道:“老爺莫忘了,這還是在夫人門外呢。夫人正怒得厲害,一旦發落起來,又如何肯遷怒老爺?婢子可不想死。”


    肥豬老爺冷笑道:“你怕她?老爺我平日在她跟前不得自由,如今卻想好好的自由一迴。”


    “婢子自然怕夫人。”白芷說,“別說婢子怕,就算是老爺,也是怕的。”在肥豬老爺發難前,趕緊行了個禮,去了。


    肥豬老爺在白芷身後氣得要死,但也無計可施。他的確是恨倪氏入骨,但現在除了讓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否則倪家那頭鬧起來,隻怕要吃不了兜著走。既然動不了,那就是被轄製著,肥豬老爺又怎麽可能不怕倪氏?


    朝著倪氏的正院唾了一聲,肥豬老爺還是隻能氣哼哼的迴了前院,本來他就胖,這生氣的樣子,莫名的讓人覺得他更胖了。


    *


    白芷從肥豬老爺跟前溜走,立刻便去了品玉屋裏,還沒進去呢,其中燈火昏暗,好像有什麽長條狀的東西掛在屋中一蕩一蕩的。白芷一個激靈,頓時明白過來她要做什麽,也不顧自己了,用了大力氣將門撞開,就見橫梁上掛了白綾,品玉站在凳子前正要上去。


    “姐姐,你沒由來做什麽傻事?”白芷又氣又急,出聲喚她,品玉卻朝後退了一步:“我活不了了,與其等到她來發落我,不如我自己死了,倒也幹淨。”


    “他二人爭執,和我什麽幹係?我救得了的都救了,救不了的也隻能認命,做什麽我還要被他二人雙雙遷怒?”品玉哭道,更是惱火了,“今日的事,和我何幹?靳娘自己做了賊,一命沒了,還要我給她承擔著這事。白芷你不知道,她認定的事就是認定了,她認定靳娘吃了毒糖是因為我和老爺合謀,我還活得過?今日若不是你,我隻怕給老爺掐死了。他二人都恨我入骨,我若不死,明日隻怕更慘。”


    白芷咬了咬下唇,見品玉哭得慘,也是狠了心腸,道:“那你就去死吧,我也不攔你。我就在這裏看著你死,等你死了,我就去叫人給你收屍就是了。”見品玉愣了,白芷冷笑起來:“你看我做什麽?我素來是個冷心冷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死意已決,我勸你做什麽?我若是你,好死不如賴活著,他二人若真要發落我,我等到最後一刻再死不遲。我可沒你這樣的心思,還不知最後什麽樣呢,就要趕著去投胎了。”


    見品玉沒有說話,白芷看著她,狠狠的往她死穴上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素來得臉,別說老爺了,就是夫人給了你委屈受,等不了多久又會給你賠不是。現在老爺夫人一起朝你身上使氣了,你當然受不住。”白芷越說,越發想到前世倪氏的虐待還有白家的落敗,心中那口氣如何都憋不住了,“我隻與你說,旁人給你委屈受,憑什麽要你死?憑什麽欺負咱們的能活得那麽好,憑什麽要他們活得好,我們就得死?”


    品玉怔怔的立在凳子前,看著白芷的臉。白芷雖說是個美人胚子,但因為瘦削,看起來倒像是個體弱多病的姑娘,生生把顏色帶了些下去。這樣看了一會兒,品玉忽又揚起一個笑容來:“若是有法子,誰又願意死?隻是我還有什麽法子?”


    “沒有法子就想法子出來,你這樣尋死覓活就有法子了?況且,夫人那性子你還不知?若是誠心要你死,你還出得了正院?你伺候她那樣久了,她怎會一點情分都不念要你死?”白芷道,“你不知道,這世上好多人,想要活下去,可是他們也沒有機會活下去了。”


    就像祖父和父親。


    品玉苦苦一笑,慢慢的坐在了凳子上:“白芷,我又能怎麽辦呢?”


    *


    許是因為鬱結於心,當夜品玉便發起了燒來。原本白芷怕她有事,陪了她半宿,見她發燒更是嚇傻了眼,隻打了水給她擦拭,一夜未眠。


    等到卯正時分,倪氏那頭也要起身了,若是不去隻怕有些不妥。和品玉交代幾句,隻聽她迷迷糊糊的答應著,白芷也無可奈何,隻得先去倪氏那裏應付。


    誰知倪氏已然起身了,戴著一腦袋晃眼的金飾,身上的衣裙也盡是掐金線的,一身都是明晃晃的金色。見白芷一來,倪氏便冷笑起來:“怎麽?今日睡迷了?明日若是誤了,我便打死你,叫你再也不敢犯。”


    白芷趕緊向倪氏認了錯,退到身邊伺候她用早膳。剛吃了一碗雀兒藥粥,便見蔡嬤嬤打起簾子進來了:“夫人,昨夜裏連夜將靳娘的屍體還給她家裏人了。隻是她家裏人卻不依不撓,說是要夫人賠銀子,否則就要見官去。”


    “見官?”倪氏笑道,“我還怕他們?見就見,我還沒追究靳娘偷了我的東西,她家裏人倒是敢見官了。正好,我也想跟他們撕擼幹淨了,看看是我這縣令夫人大,還是他們這群泥腿子大!”


    見倪氏這樣說,蔡嬤嬤也隻是應了一聲。白芷也不去多想,隻對倪氏說:“品玉姐姐病了,今日隻怕來不了。”


    “病就病了,我養她是來給我幫忙,可不是給我添亂的。養條狗還知道隻認我一個主人呢,她倒是好,轉頭就倒戈了。”說到品玉,倪氏一張臉頓時更冷,“老爺許了她什麽,竟然讓她去幫老爺?”三角眼中忽然閃現出了一些光芒來,頓時揚起了幾分冷笑來。


    見她如此,白芷心中一慌,也實在不知說什麽了。半晌不曾言語,整整一上午伺候了倪氏,又伺候倪氏午睡後,這才出了門,見蔡嬤嬤在外,忙道:“嬤嬤,我有一事相求。”


    蔡嬤嬤狐疑的看著她,白芷一麵從發中取下一對釵給她,這才說:“品玉姐姐有些發燒,我也不知該怎麽料理,還請嬤嬤行行好,偷偷讓咱們家的大夫來看一眼。”


    蔡嬤嬤是認得那對釵的,是上迴倪氏賞給白芷的珊瑚頭麵裏的東西。蔡嬤嬤頓時歡喜了,隻對她說:“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你素日孝敬我,我怎麽舍得你?”


    白芷千恩萬謝的迴了品玉房間,見她掙紮著要喝水,忙給她倒了一杯水。見是白芷,品玉一笑:“病得糊裏糊塗,原來還有你在。可見這府裏都是些跟紅頂白的,往日我得臉,個個巴結我,現在我沒了臉麵,倒是隻剩你了。我倒也沒有看錯人,你看似冷漠,實則是個重情義的。”


    “你我交好一場,倒也不說這些,況且你於我有大恩呢。”白芷寬慰她,想到前世若不是品玉,自己早死了,況且這輩子品玉也對自己照拂頗多。如今品玉落難,她能救,自然救著。


    品玉隻是一笑,喝了水,又昏昏沉沉睡了。直到大夫來了,這才又醒了,大夫把了脈,又叮囑了白芷幾句。


    剛送走了大夫,就見蔡嬤嬤來了,白芷忙笑道:“嬤嬤怎來了?”又給她看座,迴頭對品玉說,“品玉姐姐,蔡嬤嬤來看你了。”


    蔡嬤嬤也隻是推辭不坐,對著品玉道:“你素來是個好的,我往日也沒少受你恩惠。今日你成這樣了,我來知會你一聲,也算是還你的恩情。”她一邊說,一邊壓低聲兒,“夫人如今認定你吃裏扒外,動了真火,不過你伺候夫人那樣多年,一向都是知冷知熱,估摸著夫人也下不了狠手殺你。隻是我方才見夫人寫家書呢,便偷偷看了一眼,是給倪家大爺的信,說是要好好兒教訓你兄嫂,看看養出了什麽妹子。你要仔細——”


    品玉原在喝水,一聽這話,杯子都合在了床褥上,零零落落的流了一身水。蔡嬤嬤見她如此,也隻是指著白芷讓她幫著處理,自己先出去了。


    品玉臉色白得可怕,叫白芷都有些發怵,撿了杯子放好,連喚了品玉幾聲也沒有反應。品玉緊緊握著拳,忽然重重的砸在床板上:“好好好,你說得不錯,憑什麽我要死,憑什麽欺負我的人要活得這樣好?我什麽都沒做,她便認定我背叛她,還要使人害我兄嫂。她不讓我活,我難道能讓她好過?大家一道死了,誰也不欠誰,倒也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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