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氏這話說得十分刻薄,品玉剛放下碗,不免為白芷擔憂,還是笑道:“夫人這話可是誅心了,若是真狼狽為奸,現在怎能來告訴夫人?豈不功虧一簣?”


    倪氏橫了品玉一眼:“我可沒有問你。”又低頭看著白芷:“你素來是聰明,但我可沒有忘記,那日是你替紅杏求情,然而我還是打死她了。你和她交好一場,難道心中沒有怨懟?”


    白芷不慌不忙的笑道:“夫人這話說差了。自從那日夫人賞了板子,紅杏對我的態度,夫人是盡收眼底。旁人都這樣對我,我難道有那樣好的心思去貼她的冷屁股?況自從那日後,她巴不得我死,我何苦去為了她害夫人?”見倪氏不語,又輕輕的補上了一句,“況且,若說是為了紅杏報仇,隻怕除了婢子,還有旁人更可疑。”


    “你是想說老爺?”倪氏眯起了眼,又猛地拍了桌子,“混賬東西,老爺也是你編排得的?”


    白芷隻低頭不說話,半晌後,抬頭看了品玉一眼,露出一個笑容來讓她寬心,這才說:“那日品玉姐姐來和夫人說紅杏死時懷有身孕,夫人遣了我下去端茶,而我迴來之時,卻見屋外有人。”


    “你是說有人偷聽了去?”倪氏冷笑著,“還是你親眼見了是老爺?”


    “那人身材肥碩,這府上的人再有身材高大,也不能高大到那地步。”白芷不慌不忙,隻徐徐說,“而府上,唯一身材肥碩的,隻有老爺。況且那人的身形絕非女子所有,夫人是當家主母,尋常男子當然不能進夫人的院中。思來想去,除了老爺,再沒有旁人了。”又看著那攤狼藉,“婢子方才正在準備為夫人烹茶的茶具,又聽廚娘說這冰糖是老爺送來的,這才怕出了事。”


    倪氏聞言,轉頭看向了品玉,品玉原本就有些震驚白芷竟然說出來了,又見倪氏看自己,心中一怔,但也明白白芷若無完全把握絕不說這話,也附和著點頭:“是,今日我去給夫人端燕窩之時,那兩個廚娘的確是說了沒有冰糖,我讓她們再找找,這才翻出一包來。”


    聽她根本沒有提那兩個廚娘說要用別的糖來代替冰糖,白芷心知她在迴護那兩個廚娘,不免感歎品玉的確是個善心人。倪氏緩緩踱步,笑道:“你那日看到的,今日才說?若我今日給藥死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說了?你這心,是向著我的,還是向著老爺的?”


    倪氏一雙三角眼迫視著白芷,後者佯作為難,隻擠出一句話來:“疏不間親……”


    “疏不間親?好個疏不間親!”倪氏冷笑道,“白芷,做我身邊的丫鬟,你可知道該如何?!”又劈頭轉向品玉,“你近日和她交好,這事你可知道?”


    品玉不料被突然點名,一時也是詫異。白芷看她一眼,搶著道:“品玉姐姐並不知道。”


    倪氏罵道:“我問你了麽?”又看向品玉,品玉見白芷這樣說,也順著她的意思了:“我並不知道,若是知道,自然頭一個來告訴夫人。”


    倪氏並不表態,反倒是看向了白芷,白芷隻咬了咬舌尖,硬是逼出了眼淚,這才低聲道:“夫人疑我吃裏扒外也是正常,尋常人遇到這事,卻也不敢像我。隻是夫人明鑒,我絕無害夫人之心。”又囁嚅起來,“一來,紅杏剛被夫人打死,而我往日與她交好,就如夫人今日疑我是否是要為她報仇一般,我若是說見了老爺偷聽,指不定夫人疑我心懷不軌離間老爺和夫人的夫妻情誼。二來,我那日隻是看到了影子罷了,沒有確鑿的證據,若是夫人問了老爺,老爺又怎會放過我?我實在沒有緣由兩頭得罪,還請夫人恕罪。”


    對於這一番剖白,倪氏不置可否,隻轉頭看著品玉:“你去廚房,將那冰糖給我拿來,馬上包一些送出去,看看這糖裏麵有什麽。若真有毒……”她也不說下去,隻是勾起幾分冷笑來。


    白芷唯唯諾諾的立在倪氏身邊,看著品玉出去了,這才輕輕的開口:“還請夫人信我。”


    “信你?”倪氏含笑反問道,“你以為我會不會信你?你顏色這樣好,連我見了都喜歡,更不說老爺了。”見白芷唯唯諾諾的樣子,倪氏還是勾起笑容來,“若依著我往日的性子,我現在早已殺你。不過若是你說得是真的,那我現在殺你,未免打草驚蛇了。”


    *


    品玉約莫去了半個時辰,等到迴來之時,臉色十分的難看,對倪氏行了個禮,這才說:“已然去問過了,這冰糖裏的確是喂了劇毒,若是吃下去,不說立斃,隻怕會飽受折磨。”


    白芷聞言隻退了一步,對倪氏行了大禮:“還請夫人信我清白。”


    倪氏不辨喜怒,站在那裏半天不說話,也不知這樣靜默了多久,才被叫起來:“往後你記著了,有什麽不妥,直接告訴我,今日這樣的事,再有下次,我非得扒了你的皮!”又冷笑起來,“虧我處處為他著想,沒想到原來在這裏等著我。他既不仁,我便不義,叫他知道我的手段!”又睨了白芷一眼,“還不下去,等著我發落你?”


    白芷知道自己混過一關,也是趕緊出去了。見她出去,倪氏又開窗見她走遠,這才懶洋洋的往貴妃椅上一躺:“一輩子的夫妻了,這樣多日子,他從沒和我爭過。如今我的貓兒要咬人了,還是為了一個娼婦,這樣的貓,我不要也罷了。”又看向了品玉,笑盈盈的:“你吩咐下去,就說我要找老爺商議一下為蕭家哥兒洗塵的具體事宜,叫老爺來我這裏用晚膳。”


    品玉心中咯噔一聲,還是應了。倪氏又笑道:“我瞧白芷真是個好的,一副玲瓏心腸。今晚膳不用你伺候了,叫她來罷。至於你麽,你現在就去廚房,叫她們用老爺送來的冰糖,做些菜來。”


    *


    白芷迴了屋中便關上門小憩,不多時又聽見門板聲響,也不動,又聽床前傳來品玉的聲音:“你還有心思在這裏睡,你個沒良心的,可害苦了我。”


    白芷睜眼笑道:“我又怎麽害苦了你,我今日可將事情遠遠的和你拋開了。”見品玉滿臉愁容,也是正色道,“出了什麽岔子不成?”


    “今夜夫人隻怕想藥殺老爺,那包冰糖也叫我拿去給廚房了,說是要給老爺做些菜。”品玉隻是徐徐搖頭,“沒曾想,夫人這樣狠絕,連自己枕邊人都能下得去手。”


    “枕邊人又如何?如今枕邊人要殺自己了,她又不是個麵團能讓人捏圓捏扁了。”白芷歎道,“我知你心善,但這事你可萬萬不能違逆她,她想殺老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你想救人,但若是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那才是愚昧至極。”


    “我知道你的意思。”品玉道,“原以為紅杏死了,咱們府上就愈發清靜起來,沒想到紅杏這一死,倒是把老爺的反骨給激了出來……”又緊緊的拉著白芷的手,“你且記著,不日蕭家哥兒迴來,你若有法子,一定要將自己摘了出去,這府上留不得了。他兩口子若是鬥得出個結局尚好,鬥不出來的話,吃苦的便是我們。”


    看著品玉的臉,白芷莫名就想到了母親的樣子,母親那日,也是這樣殷殷期盼,無聲喃語著:“活下去,活下去……”


    白芷心中酸楚,又想到上官宏,胸中怒意滔天,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才將這恨意壓了下去:“我說了你約莫不信,我家道中落之時,我爹娘跪在別人跟前,求他放我兄妹一條生路。我長那麽大,從沒見過我爹娘那樣卑微的樣子。”又反握住品玉的手,“我前些日子才想通,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那樣我才能再見到我娘和我哥哥。至於那害得我這樣慘的人,若有機會,我也是要殺他的。”


    “我不知你到底經曆了什麽巨變,但我知道,你絕非窮人家的女兒。”品玉微笑道,“你素日裏對人戒心很重,如今肯與我說這話,我倒也是明白你的心思。”


    白芷笑道:“若有一日,我自會告訴你的,隻是如今我不敢。”品玉隻細細捋開她的發:“好,我等你肯告訴我的那一日。隻願到時候咱們都好好的。”


    “說什麽晦氣話?”白芷啐了她一口,品玉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與你閑話了,方才夫人叫你去伺候著晚膳呢,你多多當心就是了。”


    白芷有些詫異,但很快就明白了倪氏的用意——倪氏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這才讓她去跟前,說是伺候,實際就是在試探她和肥豬老爺是否是安通款曲,合謀要殺倪氏。


    不過白芷很快就露出笑容來:“如此我知道了。”又緊緊的握著品玉的手,“這次你可好,被摘了出去,我可慘了。這才第幾日,我又要見屍身了。”


    “換做是我,我也不願意。”品玉神色悵惘,“隻是這事,我們說不,死的就是我們。你說得對,用性命去換心善,犯不著。”


    白芷隻露出一個笑容來:“如此,我便先去了。”說罷,整理了衣衫,這才往正院去了,一進門就見倪氏懶洋洋的坐在榻上,見她來了,也不變神色,低聲笑道:“你倒是機靈,倒成了掐著點兒來的,這樣放心下麵的人能伺候好?”


    “這個自然。”白芷笑道,又不動聲色的恭維了一番站在倪氏身邊的蔡嬤嬤,“蔡嬤嬤一向最是妥帖了,哪裏舍得她女兒不好?”


    蔡嬤嬤頓時也是笑起來,倪氏則是不辨喜怒的哼了哼,換了個舒服的躺姿。不覺有人打起簾子進來,對倪氏一笑:“夫人,老爺說現下事務繁雜,夫人就自己吃了吧,他不過來了。”


    倪氏笑道:“他不過來,我就給他送去就是了。老爺這些日子這樣辛苦,若是瘦了可不好。我這當家主母,當然得看著老爺吃下去不是?況且,這可是事關咱們的搖錢樹蕭家。”


    那人額上滲出一滴汗水來,還是轉頭去了,不多時又折了迴來:“老爺說,煩請夫人等一等,他一會子就來,畢竟蕭家哥兒要迴來,這事實在是馬虎不得。”


    白芷不覺心中冷笑——蕭逸再怎麽蠢,也不可能將蕭家偌大的家業拱手送人,這兩口子真是如意算盤震天響。


    更不說,蕭逸根本不是蠢人!


    等了不多時,就聽見有人通傳:“老爺來啦。”倪氏頓時扯開一個笑容來:“既然來了,那就布菜吧。”又看了白芷一眼,“你可知道我什麽意思?”


    白芷唿吸一滯,還是乖順的點頭:“婢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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