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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甲大將虎軀一震,雙目爆起精芒,沉聲道:“如有這一日,末將當拚死護衛陛下!”


    劍客沉默,想的更多一點。


    陳遠擺擺手,笑道:“宋將軍無須如此,這隻是朕無聊時的異想天開罷了,不必太當真。”


    屋中一時無語。


    皇帝站起,似乎看到了剛剛升起的太陽,道:“朕要去早朝了,葉城主,西門莊主,二位是要留在這兒,還是?”


    葉孤城道:“我欲一觀。”


    西門吹雪道:“多謝陛下。”


    皇帝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一抹微微光芒中。


    此後陳遠上朝論政,下堂也不煉武,自送出數批高手出海後,每日裏隻是細細批複人也高似的各處密折,兼而養蜂觀蟻,玩花賞魚,撫林逗鳥,渾然將武功丟到了腦後,連那兩位大劍客也似忘記了,再也沒有去見過。


    如此時光易擲,流年輕拋,悄然間,又是一年春華成秋碧。


    花已凋,木已零,涼氣襲人骨髓,


    秋雨瀝瀝,不知淋濕了誰的心情。


    陳遠踩著木屐,著了青服,負手站在窗前,似在看雨。


    身後一人,飛鳥衣,刻夏刀,躬身低聲道:“陛下,石雁……被殺了。”


    皇帝皺眉,道:“誰?”


    飛鳥道:“東海無名島,吳明。”


    一聽到這個名字,陳遠一陣恍惚,突然有種明悟:隻要殺得此人,便可迴去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快三年了啊!


    皇帝望著雨,歎了口氣,道:“朕知道了,退下罷!”


    飛鳥躬身倒步,退了出去,殿內便靜了下來。


    隻有雨聲,毫無知覺,伴著小小水花,悄悄響徹天地間,凋零幾片木葉,飄都飄不起來,沉重地砸在積水裏,枯黃的脈絡受了一層雨水,似乎又煥發了些活意。


    隻是,它們已經死了。


    紅葉怔怔望著,隻覺有種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間,邊上宮娥女伴們的笑聲突然變的很遠,很遠……


    “咦,快看,雨裏有個人呢!”


    “好像是個太監……”


    “是哪個宮裏的,這麽冷的雨……”


    “沒撐傘呢……”


    “啊,不是……是……”


    這驚唿將紅葉從虛無縹緲的悲傷中拉出來,抬頭望去,雨中漫步行來一名少年,木屐青衣,眸子幽深,大袖飄飄,意態閑暇,也不撐傘,任由雨水打在頭上,順著淡淡紋理流下來,匯在積水裏,為落葉更添一絲虛幻光采。


    紅葉隻覺腔子裏一顆心砰砰亂跳,臉上燒的發燙,身子酥軟,幾乎立不起來,暗裏一咬牙,才隨著幾名宮女勉力站起,斂衽低低道:“見過陛下。”


    陳遠笑了笑,擺擺手,悠然走了過去。


    待皇帝走的稍遠了些,幾女宮女馬上咬起了耳朵:


    “陛下對我笑了笑……”


    “胡說,明明是對我笑的!”


    “陛下可真好看……”


    “小蹄子,這話你也敢說,也不怕娘娘……”


    “哼,有甚麽不敢,反正我聽晨姐姐說……”


    女伴們的竊竊私語,紅葉半點沒有聽到耳中,她隻是咬著嘴唇,芳心小鹿般亂撞,“陛下怎麽一個人在雨裏,也不撐傘,萬一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少女想跑出去,勸天子避雨,又想為他送把傘,卻又躊躇不已:“她們會不會嘲笑我?娘娘會不會斥責我?陛下會不會覺得我一個宮女竟敢衝撞於他……”


    眼見皇帝漸行漸遠,少女小臉發紅,一咬牙,跺了跺腳,抄起一把傘,衝進了冰涼秋雨中,像是衝進了五彩斑斕的夢裏。


    邊上幾名宮女驚訝地看著這小姑娘跌跌撞撞在雨中奔跑,濕了秀發,髒了裙角,纖薄的身子透出種堅決勇敢的不屈姿態來,看她方向,竟是直衝天子而去!


    “她要做甚麽!”


    “啊啊啊,不會是刺客罷?”


    “會不會連累我們啊?”


    ……


    幾人緊緊捂住嘴,雙眼瞪大,麵色駭的發的,想跑,又不敢跑。


    陳遠聽到聲響,轉過身,便看見了在雨中奔跑的少女。


    紅葉捧著傘,小臉通紅,先調勻了氣息,心一橫,鼓起勇氣,上前行禮道:“婢子參見陛下。”


    皇帝伸手虛扶,幽深眸子看著她,不說話。


    事頭臨頭,紅葉反而不那麽緊張了,她不敢抬頭,雙手捧上傘,小聲道:“陛下一身關乎天下社稷,還請……還請……還請多多珍惜。”


    陳遠心中歎息,也不接傘,看著眼前這美麗而勇敢的少女,淡淡道:“你不怕責罰麽?”


    紅葉身子抖了一下,驀然發現皇帝看似淋雨,身上青衣卻半點未濕,清清爽爽,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道:“如能勸陛下愛惜龍體,婢子……婢子願領任何責罰。”


    皇帝沉吟,道:“你叫甚麽名字,哪個宮裏的?”


    “婢子紅葉,平樂宮中。”


    沉默。


    紅葉一顆心縮成一團,皺巴巴的,低著頭,維持著躬身的姿態,顯出窈窕曲線,冰涼的雨水砸下,順著長發流下來,一滴滴滑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小小水花,瞬間不見,正如少女此時的心。


    手上驀然一輕,又一涼,耳邊聽聞一聲歎息:“你很好。”


    紅葉心中一鬆,抬起頭來,皇帝已撐著傘走遠了,自己手中卻多了一塊玉佩,晶瑩明秀,散發著美麗的微光,正如少女此時的心。


    翌日,正被關在小黑屋中的紅葉忽然被叫出來,在一地扭曲的笑臉中,不明不白的少女跪迎接旨:“今有平樂宮紅葉,聰惠賢良,明容正德,故哀家收為義女,加封睛川公主,賜居青陽宮,望汝莫負天心。”


    “恭喜晴川公主,賀喜晴川公主……”一地逢迎聲中,仍在恍惚的少女被盛裝打扮,擁著去拜了太後,謝恩後又見到了皇帝。


    “陛下……”紅葉此時已清醒過來,盈盈下拜,喜悅過後,心中倍感酸楚,幾乎要落下淚。


    “坐。”皇帝揮了揮手,紅葉眼眶微紅,坐了下來,才發現還有兩個白衣人也在殿中,一個寒氣迫人眉睫,一個平平淡淡,卻全望著新封的公主。


    “葉城主,西門莊主,朕這妹妹如何?”皇帝得意洋洋地說道。


    葉孤城看了一會,道:“明秀絕倫,眉清神通,是塊大好材料。”


    西門吹雪沉吟著,道:“內和外鋒,平生少見,隻是陛下為甚麽要封她作公主,又不自己來教?”


    紅葉如墜霧中,隻聽懂這兩個人在誇獎自己,陛下好像也很得意的樣子……


    皇帝笑道:“先不忙,二位誰願收了作弟子?”


    葉孤城搖搖頭:“我此刻正在一個大疑難中,自解尚不來及,不可誤人子弟。”


    西門吹雪幹脆道:“能得如此佳弟子,我心甚慰。”


    “很好。”年輕的天子笑了笑,轉首道:“紅葉,來拜師罷!”


    紅葉不明所以,甚麽拜師,學甚麽的,隻是是陛下所說,就聽了罷!


    少女上前,輕輕行了師禮,一雙大眼睛瞧著他們。


    皇帝笑道:“西門莊主是江湖巔峰高手,紅葉要好好學劍才是。”


    “劍?”紅葉張大小嘴,頗為吃驚地望著他。


    皇帝擺擺手:“以後自知,你先退下罷!”


    少女有些不願,有些委屈,還是退了出去。


    劍客們瞧向皇帝,隱隱覺得這年輕的天子又要說出甚麽驚天之言了。


    皇帝果然說了四個字:“朕要退位。”


    葉孤城此刻的心情,就像被九個西門吹雪圍攻,措手不及。


    西門吹雪此刻的心情,就像被十個葉孤城圍攻,疲於奔命。


    退位?


    二人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皇帝尚未弱冠,自古從無這般年輕的帝王主動遜位於人,被迫的倒有幾次,隻是那都是王朝末期,主弱臣強,天子絕非弱者,為何會生出此種念頭?


    他不顧天下百姓了麽,他忘了肩上的重任了麽?


    他不練天子劍了麽?


    劍客長久地沉默著,沒有出招,也無法出招。


    因為皇帝並非是與他們商議,隻是告知。


    本來就沒有攻擊,叫劍神如何就對?


    良久,西門吹雪道:“陛下如退位,恐怕後繼者不力。”


    葉孤城凝視天子,道:“陛下不顧天子之劍了麽?”


    陳遠搖搖頭,站起來到窗前,負手遠眺,夕照一洗平湖,波光粼粼,映出淡藍色的蒼遠天穹,幾朵白雲在水中悠來蕩去,時不時有魚兒甩著尾巴,吐著泡泡,輕盈遊過,像是在天上飛。


    “朕已洞悉天子劍。”陳遠淡淡道。


    “願一試。”劍客目光一亮,求劍心壓倒一切,齊聲道。


    陳遠笑道:“可以。”言罷頭也不迴,輕輕揮了揮衣袖。


    二人茫然若失。


    紅日直墜西嶺,劍客們醒過神時,皇帝已不見了。


    此後半月中,皇帝處理好後宮事,先向幾名重臣提出此意,果然遭到了極強烈的反對,卻是沒用,一日早朝後,宣布旨意時,大臣們強諫無果,有七人當場撞柱而亡,血濺太和殿,觸目驚心,皇帝視如無睹,徑自禪位於皇弟平王,大典後便飄然而出。


    從此,再也沒人見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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