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的火光剛剛熄滅,陣中匯聚的怨靈便朝他們所在的地方湧了過來, 耳邊不斷有死靈的氣息飄過, 陣中暗無天日, 一道銀光劃過,清出一大片清淨之地。


    庚鬿凝神查探了一會兒, 擰眉道:“尋不到。”


    青寒同樣抬眼:“四麵八方皆是生魂的氣息,就好像……像是木山的生魂連接了這個陣。”


    冗筠凝神於陣中,他與木山並不熟識, 辨不清他的生魂,但以他所見,這陣中的死靈皆是獨立存在,由萬千死靈組成了這個陣法。


    人的生魂就是一個整體,若是像他們所說四麵八方都是,那與魂飛魄散有什麽區別!


    那人真的還活著嗎?


    這也是庚鬿在考慮的問題, 躊躇間,法陣外傳來方才那位太上長老的聲音:“魔尊要找的人就在陣中, 想將人帶走, 找出來便是!”


    以真元震出來的聲音一音一顫, 卻能聽出幾分自得和有恃無恐。


    庚鬿眸色驟沉,手裏還拿著吃完了糖人的木棍,猛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擲出,轟的一聲火光暴漲, 那陰陽怪氣的顫音瞬間消弭。


    “連神識都不敢放進來的慫貨, 有什麽好囂張的!”


    陣法外, 正在靈室中打坐的人驟然睜眼,明明那火沒有觸碰到他,卻也像被灼傷了一般,渾身疼痛,確認這隻是自己的心魔,他又恨恨咬牙。


    陣法中,庚鬿收迴手,迴頭見身後的人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一般來說,修煉到魔尊這個地步,想做什麽隻需意念一動,像他剛剛那樣大幅度動作的扔東西,看起來十分的……孩子氣!


    庚鬿幹咳了一聲道:“我剛才姿勢帥嗎?”


    容嶼:“……”


    國師:“……”


    青寒:“……帥。”


    “那就好。”庚鬿又轉頭去看容嶼,目光觸及他阻擋死靈已經出鞘的醉影長劍,頓時瞳孔微縮。


    被真正的涅槃之火淬煉之後,劍刃上的煞氣盡數消逝,褪了血紅,靈光四溢,原本會吞噬死靈的劍,現在成了死靈的克星。


    他當時為救人焚燒了宛瑤聖女被煞氣侵蝕的殘魂,用封靈袋封好了放在容嶼的儲物鐲中,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他張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抿唇作罷。


    “她沒事。”容嶼忽然開口。


    庚鬿一怔,“真的?”


    下意識接下的話,抬眼對上容嶼的視線,他又迅速垂眸。


    容嶼毫不避諱的攬他入懷:“這輪迴陣並非是殺陣。”


    因為這些死靈對他們毫無威脅。


    聽他轉移話題,庚鬿鬆了口氣,靠在他懷裏,似乎也安心了不少,便也凝神看向困住他們的陣法。


    若是身處地獄,惡鬼遍布,大概也就是這麽一副光景。


    庚鬿道:“他大概是想用木山的生魂困住我們。”


    這確實是個困局,如果真如探知到的一般,木山神魂已散,可他們感受到的明明是生魂的氣息,人未死才會有生魂,如今生死未定,魂尋不著,該不該破陣也下不了決心。


    “木山他……還活著。”


    糾結了片刻,青寒忽然道。


    庚鬿側頭:“你怎麽知道?”


    青寒愣愣的捧出一隻瑩白的蠍子,悄默默的避開了國師的視線,一陣青煙飄過,蠍子那張蒼白的臉顯於人前,唇角上揚,笑的一臉無害:“我告訴他的。”


    “……”


    “你知道他在哪兒?”


    “知道哦。”


    “……”庚鬿強忍著想揍他的衝動,滿臉笑意的問:“那你之前怎麽不說呢?”


    解北影笑:“尊上也沒問我啊?”


    “……”雖然很氣,還是要保持微笑,庚鬿道:“現在我也沒問你啊!”


    解北影單手攬在青寒肩上,聞言低頭看了一眼,“這樣的地方待久了,會嚇著他的。”


    目光順著他的視線落在青寒身上,庚鬿才發覺這個少年渾身已經僵硬的不成樣子,他現在,對這些怨魂一樣的東西,有難以抑製的恐懼。


    見他們看過來,青寒忙道:“我……我沒事。”


    “是我們有事。”庚鬿體貼道:“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裏。”


    解北影也不再耽擱,他看起來還是虛弱的很,幾乎整個人都支撐在青寒身上,抬起一隻手,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他手上聚集,臉上笑意微斂,他眼中寒光微閃,靠過來的死靈瞬間逸散成空。


    法陣中有什麽東西正在聚集,庚鬿用神識一探,愕然發現那是木山的生魂。


    片刻之後,腳底塌陷的地麵似乎有一團黑霧聚集,漸漸凸起,顯出一個人頭一樣黑團,臉上黑霧散去,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這是木山的臉,陌生是因為他臉上,少了……那條疤!


    那條從側臉蔓延到下巴上的疤!


    “魂體?”庚鬿微微皺眉。


    魂體是一種脫離肉身依然可以存活的生命體,與神魂不同,他可以自由擴散,便是被打碎,也能靠自身重新凝聚。


    解北影道:“是魂體,一直都是。”


    “什麽意思?”


    解北影收手,笑而不語。


    這時地麵上冒出的黑霧已經凝出了一個人形,那張臉再次被黑霧籠罩,一個聲音冒出:“木山的肉身已於數百年前,灰飛煙滅。”


    許久不曾聽到的聲音,是木山。


    庚鬿忽然想起,除了魔宮向他匯報時,又或是有必要時,才會看到木山的“人”,其他時候,所見到的木山幾乎都是以黑霧的形態存在,又或是烏鴉。


    可那烏鴉亦是他的靈識所化,隨時都會消散,他為收集消息,不斷散出靈識,可己身無損,如果那些靈識便是他的魂體分離出來的,便也說得通了。


    庚鬿又道:“那魔宮裏的……”


    “那是木山的胞弟,原名殷淮。”解北影道:“四百年前,他兄弟二人在岵州遭難,一人碎魂,一人碎身,兄奪弟之肉身,逃出殷家,墮入魔道,被老魔尊撿迴去,練成魂體,盼著有一日能將胞弟的殘魂尋迴來,將肉身歸還。”


    所以魔宮裏的“木山”,其實就是殷淮,一個魂與體,相隔幾百年之後重新融合,完整的,真正的殷淮!


    “可他們兄弟倆……”


    “尊上啊!”解北影打斷他道:“還是先破陣吧!”


    “……”


    蠍子話音剛落,以他們所在之地為中心,銀光自醉影劍身上起,以肉眼難見的速度擴散至整個陣法空間,怨靈在哀嚎聲中消散,銀色長劍脫手,直入法陣陣眼,巨大的轟鳴之後,嵐穀門內山塌地陷,光明重迴,隻是被銀光晃眼之後,原本刺目的陽光於他們而言,也算不得什麽了。


    輪迴陣破,解北影看了容嶼一眼,嘴角笑意更甚。


    此時已經等在山下的魔界族眾迅速聚集,長鷹劃空,落在地麵化作人形,對庚鬿齊聲拱手道:“尊上。”


    這些都是魔宮外的守衛,庚鬿皺眉道:“你們怎麽來了?”


    眾鷹道:“魅護法嚴令,護尊上安危。”


    “魅姐?”庚鬿微驚,看了眼周圍一片狼藉,轉身看向在陽光下變得更加明顯的黑霧,問:“你為何會出現在輪迴陣中?”


    他既是魂體,可自行聚散,要逃出嵐穀門不難,為什麽甘願成為法陣的一部分?


    木山道:“魅言,在嵐穀門候魔尊前來。”


    庚鬿:“……”


    冷凝霜早知他會來嵐穀門?


    “她來見過你了?”


    “是。”


    “……”


    那天自己在魔宮問她的時候,她為什麽要承認她其實沒見過木山?


    她是見過了,瞞著天芷宗的那人?


    她沒有明知木山身陷險境還置他於不顧!


    忽然背後靠上一人,庚鬿側頭,神色微黯道:“容嶼,我好像,誤會她了。”


    “……”


    越來越多的人到了山上,魔界族眾和皇族的金甲、長鷹雙衛混雜在一處,竟也和諧的很。


    在容嶼懷裏膩了一會兒,深吸了口氣,庚鬿直起身對木山道:“帶他們滅了嵐穀門!”


    “是。”


    黑霧在前,衝進嵐穀門宗門,見青寒身後的人要化迴原形,庚鬿道:“現在可以說了。”


    解北影:“……”


    沒了死靈環繞,青寒果然放鬆了不少,迴頭看了看,眼中也有疑惑。


    岵州殷家,四百年前尋迴的是殷家長子,就算對外沒有提及雙生子之事,他們既是殷家人,又為什麽會在殷家出事?


    還有木山殺了親生父親的事……


    “他兄弟二人,不是什麽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而是殷家家主正室所生。”解北影頓了頓道:“但他們的生父,不是殷家人,他們的母親,說是被殷家家主活活打死的也不為過。”


    “……”


    蠍子並未說的太清楚,在場的人卻都能明白。


    紅杏出牆,常人都不能忍,殷家為修仙世家,殷家家主勢必更不能容忍,能將妻子活活打死,他眼中的兩個孽種又能有什麽好下場?


    這本是家族秘辛,也是木山的痛苦過往,確實不該在他麵前提及。


    庚鬿忽然想到木山……或者說是殷淮臉上那道傷疤,想必也是與曾經的殷家有關。


    可木山和殷淮,皆視殷家為仇人,木山滅了殷家,本該是為他們報了仇,迴到自己肉身的殷淮,為什麽要與魔界為敵?


    而且他所做之事,似乎也與止楓聖人有關。


    抬眼看了看周圍,庚鬿道:“這煞魂輪迴陣,似乎是為了困住我們拖延時間。”


    宗門內魔界族眾已經攻破外門,庚鬿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沒想明白,整個人忽然離地而起,轉眼入了雲端他才迴過頭去問:“怎麽了?去哪兒?”


    容嶼道:“易靈門。”


    “……”


    兩人剛至易靈門結界外,由他和宛玥族長聯手布下的結界一陣劇烈的晃動,各大宗門的人聚集在易靈門結界外,正在強行攻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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