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的伸手,輕撫上那張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的容顏, 觸手溫熱, 還有著殘存的溫度。


    他這幾日經常做這個動作, 這人也和他少年模樣一樣的反應,白裏透紅的臉在他手心蹭了蹭, 如一片羽毛撓在心上。


    容嶼微微抬眼,看了看他緊閉的眼,確認他還在熟睡, 才敢認真地捧住他的臉,小心翼翼的覆唇而上。


    他不敢閉眼,緊盯著眼前纖長的眼睫,擔心他會在現在醒過來。


    他亦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因為那人壓在他身上。


    簡單的唇瓣相貼,磨人的輾轉輕吮。


    內心不停的在叫囂著:不夠, 不夠!


    有火焰在腹部燃燒,撫在他側臉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到了腦後, 插進了發間, 滑膩的觸感從指縫間鑽過, 隻讓這無處發泄的火燃的更旺。


    正在按捺不住想要更進一步時,身上的人眉頭一蹙,突然從喉間溢出一聲不滿的悶哼,覺得唇上有什麽阻礙了他的唿吸, 張口便咬。


    容嶼:“……”


    在他蹙眉的那一刻容嶼便停了動作, 猝不及防被咬, 唇上有些輕微的刺痛。


    容嶼僵硬了好一會兒,見身上的人沒有醒過來,才又漸漸放鬆下來,隻是經過剛才那麽一嚇,他也是有賊心沒賊膽了。


    微微歎了口氣,他想將人掀開起身,隻是美人在懷,他卻又舍不得了。


    庚鬿是真的美。


    無論是他幻化的少年模樣,還是他本來的模樣。


    他是魔界至尊,卻有一張傾城絕世的臉,天生一雙桃花水眸,白膚紅唇,美的動人心魄。


    躊躇間,兩人上方閃過一道金色光亮,容嶼抬頭,是從禁地裏跟出來的鳳尾骨鞭,他在主人皓白的手腕上纏了纏,卻沒有進去,轉而晃到頭頂,學著容嶼之前的動作,在睡著的人的臉上撫了撫。


    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容嶼心頭一軟,對它抬手:“來。”


    鳳鳶將長長的鞭身蜷在一起,蹭在庚鬿臉上的一端微微抬起,試探著碰了碰伸過來的手,輕輕纏了上去。


    房間裏靜得很,兩人臥榻,被金光籠罩,青色的幔帳垂下,給榻上交疊的人影添了幾分朦朧。


    時至戌時,庚鬿才被自己的作息規律叫醒。


    睜眼時,他人趴在別人身上,一隻手隨意擺放,另一隻手還緊緊拽著別人的手。


    略一抬眼,便能看到躺在他身下微瞌著雙眼的人,人如皎月,淡雅明淨。


    記憶還很清晰,他被鳳鳶帶著擅闖了禁地,似乎觸碰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遭了不小的罪。


    容嶼救了他,給他輸送靈力,之後他便睡過去了。


    忽然想到什麽,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日落西沉,夜幕已經拉下來了。


    這人,就這麽被他壓著躺了一天?


    因為他的手握得太緊,因為他睡得太沉,這人竟是,沒有推開他嗎?


    他沒流口水吧?


    沒做什麽丟份兒的事吧?


    撫上他腦袋枕過的地方,幹幹淨淨,清香怡人,他鬆了口氣。


    隻是他細微的動作足以讓身下的人察覺。


    容嶼睜眼,兩人四目相對。


    “你……”


    看到他的紫金異瞳,容嶼不由得怔了怔。


    而庚鬿毫無所覺,故作慌亂的喚了一聲:“師……師尊,我這是,怎麽了?”


    “……”


    見他默然,庚鬿心中忐忑,以為他在惱自己擅闖了禁地,癟癟嘴埋頭在他頸窩一通亂蹭,“師尊在生氣麽?弟子不是故意要去禁地的……”


    說著他話音一頓,整個人瞬間僵住。


    這聲音……不對勁啊!


    容嶼被他蹭的火起,忍不住咬牙道:“庚鬿!”


    “……”若說方才他還能存著一絲僥幸,現在便是丁點兒都不剩了。


    這個名字,他除魔宮裏的人之外,他隻跟這個人說過。


    最初的張惶之後,他竟奇異的平靜了下來,沉默了良久,依舊趴在他肩頭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容嶼:“……”


    “你又瞞我?”


    庚鬿抽出自己的手,因為握得太久,手心裏有了一層薄汗,也不知道是誰的更多,乍一分開,掌心微涼,他雙手撐起,支起上半身看著身下的人。


    他沒有移開視線,從瞳孔裏倒映出自己的臉,看到那張妖冶的臉,庚鬿眸色微黯。


    不是容嶼瞞著他,是他還沒來得及推開他。


    也對,他怎麽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偽裝?他們是敵人,不是隻靠相處相見就能分辨彼此的戀人!


    他隻是因為看到了這張臉,所以認出來罷了。


    紫金異瞳,連額頭上的紋印都浮現了。


    什麽叫豬隊友?這就是了!


    自己苦心瞞了這許多天,被自己的本命法器給坑了。


    身下的人俊臉緋紅,眉頭緊蹙一臉隱忍,是在強壓著憤怒吧?


    他該怎麽辦?他現在要怎麽辦?


    兩人似乎陷入了僵持,容嶼眉梢抽搐,身上的人緊盯他的視線,因為支起上身重心轉移,某個地方貼在一起,他所有的自製力都快用盡,忍無可忍道:“你先起來……”


    “我不。”


    “……”


    庚鬿破罐子破摔,又重新趴迴去道:“都忍了這麽久了,也不差這一會兒吧?”


    “……”他們認識的大概不是同一個“忍”字。


    庚鬿又道:“既然知道了我是誰?為什麽不揭穿我?”


    他剛剛救了自己,在看到他變迴這副模樣的時候,知道他偽裝潛入天芷宗,知道他再一次隱瞞身份接近他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後悔?


    容嶼額頭上已經有青筋浮現,庚鬿心底越發覺得冰冷,麵上卻笑的越發肆意:“怎麽?少宗主是怕我會對你天芷宗不利?既然這樣,你怎麽不趁我睡著的時候殺了我?對了,你不敢,你怕對我出手,會像百年前的考磐山一樣,你怕你整個宗門被焚燒殆盡!是不是?”


    他自顧的說著狠話,想停下來卻停不下來。


    他想被打斷又害怕被打斷。


    他看著容嶼眉頭越皺越緊,看著他啟唇要說什麽,害怕他說出口,於是阻斷道:“你讓我親一下,我便放過你宗門弟子,如何?”


    潛意識裏想要做的事,就被他這麽說出來了。


    容嶼心裏正忐忑的緊,聽他不停的說著違心的話,想解釋想辯解卻總是開不了口,突然聽到他最後冒出的話,愣道:“……什麽?”


    他手心又開始冒汗,生怕是自己聽岔了。


    他想再確認一遍,那人卻沒給他機會。


    庚鬿怕聽到他的拒絕,已經低頭吻了上去。


    渴望了許久的甘甜,終於碰到了。


    心裏覺得滿足,卻又覺得悲哀。


    這和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沒有兩情相悅,沒有情意綿綿,這是他的威脅換來的,是一筆交易!


    他還來不及表明心意就被一場鬧劇將所有的美好都摧毀。


    容嶼對他好,可又不是對他。


    之後要怎麽辦?賴在這裏,還是像上次一樣灰溜溜的迴去魔宮?


    可他不甘心!


    這樣想著吻的就狠了些,既然得不到,他就親個夠本!


    手底下也開始不安分,想撕開他層層裹著的衣衫。


    被吻的人,像個木偶一樣。


    容嶼現在是什麽心情?不可置信!


    唇瓣相貼的刹那,腦中似煙花綻放,如星辰閃爍。


    不是他每晚趁人熟睡小心翼翼偷來的吻,是由這人主動,讓人心馳神往的吻。


    齒縫間有舌尖輕探,他微微張唇,兩人便毫無阻礙的勾纏在一起。


    庚鬿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因為害怕看到他屈辱憤怒甚至仇視的眼神,從一開始就閉了眼,此時睜開,還什麽都沒看清,驀然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按著翻轉,瞬間顛倒了位置。


    背後一震,抬眼便看到他垂涎了許久的俊顏,他微微瞪大了眼,來不及驚訝,那人便急不可耐地再次親了下來,因為太過用力,撞得他牙床有些疼。


    “唔……”


    痛唿出聲,被他趁機強勢的闖了進來。


    這次愣神的換了人,睜眼的也換了人。


    庚鬿看著眼前不停輕顫的眼睫,天色已經徹底暗了,床頭的夜明珠也不再發亮,黑暗中緊貼的唇,他清楚的感受到身上的人的執迷。


    容嶼為什麽親他?


    這個問題在腦中隻停留了一會兒,便被口中越來越粗暴的攻勢給強行驅逐。


    庚鬿心想,管他是為什麽?親了再說!


    雙手攀上他的肩,攬上他的脖頸,用力的迴吻。


    誰也不比誰鎮定。


    誰也不比誰遊刃有餘。


    仿佛親了這次便不會有下一次,隻求能用一個吻把自己刻到對方的心裏去。


    容嶼想:他氣昏了頭才會提出這種“羞辱”人的要求,如果他甩手要走,自己留不住他。


    借機多留他一會兒吧!


    庚鬿想:這人被他輕薄了太多次了,他又這樣撩撥,是男人都忍不住!


    就放縱這一次吧!


    冰冷的寒玉床上,兩人的身體緊緊纏在一起,迷亂間發冠散了,衣衫鬆了,終於分開的時候,以他們的修為,都止不住喘息不已。


    庚鬿:“你……”


    疑問沒能出口,容嶼意猶未盡的在他唇上吮了吮,啞聲道:“我從未在意過你魔界中人的身份。”


    庚鬿不信,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怎麽可能不介意?


    他是魔尊,魔界之主,他們的道,是注定相悖的。


    可是他不敢說。


    緩過一口氣,庚鬿尋著依舊熾熱的唿吸,又想親上去。


    容嶼當然不會拒絕他,張口迎了他的吻。


    情正濃時,眼前一片金光閃過,就算閉著眼都覺得晃眼。


    周圍盡是黑暗,一條金鞭散發的光亮,格外明顯。


    纏在容嶼手上的鳳鳶,在被迫聽了半天牆角之後終於不甘寂寞地向主人展示了它的存在感。


    庚鬿:“……”


    容嶼:“……”


    在光亮下,兩人臉上都染了一片薄紅,庚鬿一身月白長袍半褪到肩頭,內緞被扯開,露出精致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容嶼雖然衣衫未散,頭上總是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發卻淩亂的散著。


    兩人紅唇微腫,眼中似有水汽氤氳。


    狼狽的不成樣子,也誘惑的不成樣子。


    隻這樣看上一眼,便覺得血脈賁張。


    庚鬿終於找迴了些理智,雙臂還掛在他脖子上,早在看到鳳鳶的那一刻,意識便迴籠了。


    他沒有急著將鳳鳶召迴來,甚至都沒抬頭看它一眼,隻盯著眼前的人,淡淡開口道:“我在禁地裏看到了,那些屍體,你們天芷宗慘死在考磐山上的前輩們。”


    一字一頓,容嶼直覺他話中有話。


    庚鬿又笑道:“是我殺了他們。”


    “……”


    這人是天芷宗的弟子,怎麽可能不在乎這些?


    不料容嶼卻道:“我從未見過他們。”


    庚鬿:“……”


    “百年前,我未曾入宗。”


    他從來不覺得這些人和他有什麽關係!


    他們為何而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百年前發生在考磐山上的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眼前這人,什麽都不記得。


    他眼中情緒太過複雜,庚鬿笑容微斂,對視片刻,他將手臂圈的更緊了些,彎了彎唇道:“放心吧,我此來隻為荒澤秘境,不會動你宗門的其他人的,你不用費心撇清與他們的關係。”


    容嶼本想辯解,卻又沉了沉眸,“你是為了荒澤秘境?”


    “是啊,我必須要去荒澤秘境。”


    “……”


    他笑的妖豔,本就惑人的臉,更加勾人心醉,容嶼眼中的執迷卻褪了些。


    這人是為了荒澤秘境,不是為他……


    近得不能再近,庚鬿微眯了眼,見他不閃不避,得寸進尺的吻上他的鼻尖,半真半假道:“我說我還為你而來,你信嗎?”


    容嶼:“……”


    半刻前還在低穀,此刻便又浮上雲端。


    他一時愣怔,庚鬿撇了撇嘴:“不信也罷。”


    說著要將人推開,推人的手被拽住按向一旁,還沒迴過神來,便又被強行按在了床榻上。


    重重的吻再度壓上來,又是一個綿長繾綣的吻。


    容嶼緊抱住他,堅定又沉穩道:“我信。”


    庚鬿怔了片刻,迴抱住他。


    看到鳳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人是真的不在意他魔尊的身份,當時烈火灼身,痛苦不堪,容嶼將他從禁地裏抱出來,他臉上的焦急疼惜做不得假。


    鳳鳶並沒有迴到他身體裏,在那個密道裏,容嶼肯定看到過鳳鳶,生於他骨血中的金色長鞭,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認出了骨鞭,就一定會猜到他的身份!


    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卻還是將他帶迴了清憂閣,和前幾天一樣的態度,溫柔地對他,給他輸送靈力,抱著他入睡,一直陪他身旁。


    看到了他真實的麵孔,也沒有推開他。


    他在心裏已經信了他的真心,卻又忍不住再試探。


    聽他說出真的不在意的話,庚鬿竟覺得有幾分委屈,他埋頭在他頸窩裏道:“我不是故意殺人的。”


    容嶼微怔,柔聲道:“我知道。”


    當時剛出生的嬰兒,什麽都不懂,他的出生引來了天地異象,若不是人性貪婪,怎麽會死在考磐山上?


    庚鬿又在他懷裏蹭了蹭。


    不管這人是不是真的這麽想,又是不是隻是為了穩住他說出來的好聽的話,至少他對自己沒有惡意,至少他對自己不是真的無心。


    想著剛才瘋狂的吻,庚鬿心中一動,微微抬頭在他耳畔,輕飄飄的喚了一聲:“師尊……”


    “……”


    又輕又癢,磨人至極。


    這幾天總以師徒相稱,容嶼沒少聽他用少年的嗓音喊著自己,或是撒嬌,或是俏皮,隻是他如今以原本的模樣叫出這一聲……


    濕熱的氣息噴在耳畔,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隻讓人剛歇下去的欲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容嶼啞聲道:“庚鬿……”


    “叫我長憶。”


    他用這個名字拜入天芷宗,卻從來沒聽這人叫過。


    容嶼抬頭重新與他對上眼,張了張唇,兩個字到了嘴邊卻沒能說出口,他轉而道:“為什麽化名長憶二字?”


    庚鬿道:“不是化名,這是我的字。”


    “字?”


    “嗯,我的表字,我的父親早在我出生之前,就給我定下的。”


    容嶼微怔:“你的父親……”


    “我沒見過他。”庚鬿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給我安排好的,我身邊的人也從不和我說他的事。”


    他隻知道前任魔尊成功飛升,若是他成功飛升或許是能見到的。


    可是他連正常的修煉都辦不到。


    不在意的笑了笑,他問:“你呢?你可有表字?”


    “我……”


    “還是你喜歡我叫你師尊?”


    “……”


    說著他又開始調戲,看著那人本就紅暈未散的臉更添了幾分色彩,便覺得所有事都能變得美好。


    容嶼沉吟道:“……我沒有表字。”


    庚鬿癟了癟嘴,似乎有所不滿,抬腳踹了他一下,“還不起來?你很重啊!”


    容嶼身體一僵:“……抱歉。”


    慌亂的起身,他小心翼翼的不再壓到他,坐到了床沿。


    又覺得不妥,迴身幫他將淩亂的衣衫整理好,又再坐迴去:“你……你再休息會,我去趟湮羅洞。”


    擅闖禁地不是小事,雖然沒出什麽事,他還是得去與宗主解釋一下。


    他起身欲走,手卻突然被握住。


    庚鬿坐在寒玉床上,仰著頭看他,嘴角上揚:“再親一下。”


    “……”


    見他不動,庚鬿拉著他的手又甩了甩:“再親一下。”


    他以這副張揚的容貌擺出一副乖巧的姿態,誰能拒絕得了?


    容嶼傾身低頭,輕輕吻住了他。


    淺嚐輒止的吻,兩人都覺得心滿意足。


    容嶼道:“我很快迴來。”


    庚鬿笑著點頭:“嗯。”


    起初還有些不舍,最後幾乎是狼狽的逃了出去,容嶼在清憂閣外站了好半晌,強行平複了體內叫囂的欲望,才折身前往湮羅洞。


    房間內,庚鬿看著消失在庭院裏的身影,蜷起兩條腿坐著,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金色長鞭從他身後繞出來,一圈一圈地纏在他的手腕上,卻並未化作金色暗紋。


    它害主人遭了罪,心裏正在愧疚,不安地蜷縮著,鞭尾輕輕蹭著主人的指尖。


    庚鬿突然開口:“鳳鳶。”


    小金鞭精神一振,立馬飛到他眼前。


    庚鬿卻支起手肘,以手心捂住了臉,慢悠悠的冒出了幾個字:“我戀愛了。”


    鳳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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