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 一地雞毛。


    陸壓對自己的定位很準,他的身份教一教哪吒,任誰都說不了一個“不”字,可他要折騰到太乙真人身上……該說吃過苦的孩子確實懂分寸得多,陸壓知道,如今元始聖人念及當年與帝俊的舊情, 也心疼他在西方受過的折騰,他哪怕是稍過分些, 他元始伯伯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可誰知道這份舊情能延續多長時間呢?


    愛之欲其生, 惡之欲其死,如果到了某一個臨界點去,你如今做的樁樁件件,都能成為今後他厭惡你的原因。


    陸壓無心討好誰, 他的實力也不怕被誰厭惡, 實在不行一腦袋紮迴老家太陽星去,做了充分準備,借著太陽星的地利之便, 陸壓也自信哪怕是準提來了他也能和他稍微周旋周旋, 但如今陸壓也考慮到, 他不隻是他。


    他要保命容易,可跑得了陸壓跑不了妖族,如今九微為妖族殫精竭慮, 他哪怕是幫不上什麽忙, 也不要扯九微後腿才是。


    也是以, 太乙真人攜了敖丙魂魄迴了金光洞捏身體,陸壓也沒有發表什麽不同意見,倒是多寶給了石磯一個眼神。


    石磯會意,笑著拿出個乾坤袋:“這是師兄方才要我去陳塘關取的東西,如今我已送到了,事情已了,我便迴山安撫安撫兩位童兒,先告退了。”


    龍王瞅著幾個大羅金行似乎也有別的話要說,也不在此地礙眼,也拱拱手:“小龍也就此告辭,他日……”意味深長看一看十殿下,“天道為證,殿下若執掌招妖幡,四海願附殿下驥尾。”


    陸壓笑了笑:“四海?龍王說得準麽?”


    “老龍為四海龍族之主。”老龍王道,“自然做的準。”


    陸壓垂眉:“行,我記下了。”


    龍王喜笑顏開,恭敬告辭。


    “殿下……”知情者如南極仙翁擔憂地看一眼陸壓,“帝俊陛下……”


    “我知道,父皇沒有看中我,且今日……也是九微聰明,顧念到了三太子的性命,我無意搶功。”陸壓笑得很平靜,“但如今,實在沒有告訴龍王招妖幡真正主人的必要。”十殿下好歹是個虐昊天毫無壓力的大羅金仙,打著陸壓的旗號,東海龍王去給他三個弟弟解釋這件事還好說,但如果要偌大龍族決定去效命於一隻還掙紮在上榜線上的九尾狐……東海龍王不好開口,他三個弟弟也不會同意。


    那這份人情就隻是單純的人情,一時半會根本換不成政治資源,真等九微什麽時候成了大羅金仙,那時情景又不一樣,誰知道那時還能不能得四海龍族這麽痛快的投誠。


    “殿下心裏有數便可。”南極仙翁不過白提醒一句,陸壓這麽說他便也不再如何,隻又對多寶道,“今日之事小殿下來主持公道便是了,怎麽師弟都陪著來了?支走了石磯與龍王,又是所為何事?”


    “這事不便讓他們知道。”多寶道人嚴肅了神情,從袖中拿出了那隻震天箭,反手將震天箭交到了白鶴童子手中,“師兄請看此箭。”


    南極仙翁接了那支箭,皺眉道:“有什麽特別麽?”


    “師兄,人族射箭若是能百步穿楊便是神箭手,哪怕哪吒身上有法力,能射到三十裏地之外也已經算太乙授徒有方。”多寶沉聲道,“可是從陳塘關到骷髏山有多遠?且這一路上箭的速度必然是越來越慢的,怎麽到了骷髏山還有那麽大力道,聽石磯說九尾狐如今已經是真仙了,連她都擋不住?難道那九尾狐的修為膿包稀鬆如此?”


    九尾狐的修為是不可能膿包的,至少能在太乙手底下過上幾招,這在真仙裏麵已經是絕對的翹楚。


    #說她膿包的你們自己想想你們真仙的時候有這個能耐嗎?#


    南極仙翁:“這……”


    “太乙有心寬縱,哪吒本性調皮,又有了乾坤圈與混天綾那種靈寶。”陸壓道,“三太子死得冤枉,東海龍王那頓打來得更是無妄之災,所以龍族的因果必須得由太乙親手填了,闡教才能真的半點因果不沾。話說迴來,一事歸一事,我雖關心九微,但凡事都得講道理,九微這一箭實在怪不得哪吒,所以我在玉虛宮門口也沒有對哪吒下殺手,教訓教訓便罷了。”


    #不然你們的英雄小哪吒現在已經在塑蓮花化身了:)#


    “那這箭到底……”南極仙翁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修為不夠,竟看不出半點問題來,“就是簡簡單單一根箭而已啊?”


    多寶歎息:“我曾也以為是我眼神不好,特地把這箭送去給老師看過,可……老師也說了確實沒什麽問題,我還是放心不下,隻以為這是個用了之後便毫無痕跡的術法。”掏出了剛才石磯拿的那枚乾坤袋,“便囑咐石磯去請東海龍王時,順便悄悄去陳塘關取另兩支震天箭,畢竟若是箭真做過手腳,哪吒射箭不過是隨手而為,為保萬無一失,另外兩支不可能沒有問題。”


    南極仙翁幾乎要擊掌讚歎了:“都說師弟算無遺策,我如今算是見……”


    “師兄別急著誇。”多寶搖頭,取出了另外兩支箭,一支給了陸壓一支給了南極,“沒用。這是個連環計,那人心思倒是縝密,哪吒把箭射出去之後,這兩根箭該是已經被清理過了。”


    南極仙翁默然。


    陸壓也把那箭放下:“哪吒一箭射死了石磯的弟子,石磯是個暴脾氣,一定會去尋太乙麻煩,又打不過太乙,八成身死上榜。截教這口門徒被殺的氣……忍了,那闡教氣焰更甚,隻以為截教好欺負,今後殺人更是無所顧忌;不忍,石磯死無對證,哪吒七歲孩童,說破天去闡教也不肯相信哪吒真就一箭從陳塘關射到了骷髏山,又如何會願意把哪吒交出去賠罪?”


    多寶臉色並不好看:“所以封神榜上多石磯一人已然是賺到,如果能順便引起截教闡教嫌隙更是大賺,實在是漂亮。”


    “你們以為量劫是小孩子過家家?”陸壓一聲冷笑,“莫忘了巫族妖族開戰前夕,還有一位我怎麽也記不起來麵容,卜卦也卜不出來,卻是實實在在攛掇了我兄弟十個去地上玩耍的神秘人呢。”


    多寶與南極俱都凜然。


    ————


    昆侖山上氣氛僵持,野戰的一對男女,雲歇雨住。


    吃飽是不可能吃飽的,狐柏斬三屍之前大佬也就隻能隨便吃兩口解解饞算了,可這土豆燒牛肉的半葷和紅燒肉的全葷,終究是不同的體驗。


    最為明確的區別是,大佬終於不再是寂寞地看著狐柏睡著,然後自己數星星啦!


    盡了點意思的他開開心心地摟著狐柏睡了下去,而被雨露潤澤過後的狐柏這會兒端的是通體舒暢,什麽內腑受傷什麽心頭滴血那都已經不是問題,她隻小貓一樣窩在大佬懷裏,半夜醒來,大佬的唿吸均勻而平靜,狐柏便暗搓搓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


    從額頭摸到鼻子,從鼻子擼到薄唇,從薄唇摸到喉結,一絲情動,又悄咪咪地靠近他輕輕啃了一口大佬的嘴唇。


    啃爽了之後才變迴原形,從他懷裏拱出來,悄悄離開。


    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在帝俊陛下和你之間……別鬧!帝俊陛下算我的大前輩,你是我的小哥哥,我對他是孺慕對你是喜歡,我又不是傻我怎麽會分不出來!


    還吃元始的醋你說你是不是傻→_→


    但是,我也得走啦。


    事業比小哥哥重要,我再和你浪下去伯邑考小哥哥完蛋球了那我就還得迴媧皇宮囚禁!哪吒都開始鬧海了我還迴去過小日子迴頭妖族複興從何說起?


    狐柏自己穿上了衣服,最後迴頭看了大佬一眼,親了親大佬的額頭,從乾坤袋中掏出了個小東西放到了床邊,接著便掩門而去。


    黑暗之中,大佬用土屬性法力倉促堆砌的房屋之內,元始睜開了黑黝黝的眼睛,抬起手來摸了摸額頭那才被小姐姐親過的額頭,在床頭一摸便拿到了狐柏留下的那個小物件,拿到麵前一看。


    一個香囊,湊到鼻尖聞一聞便覺香氣幽遠清淡很符合他的審美,就著月光看了看上麵的一對鴛鴦,摸一摸便知道這玩意兒還是一針一線繡上去的,橫橫豎豎都是絲,黑暗之中,大佬都忍不住老臉一紅,又暗暗笑了笑。


    小丫頭對他算是有心,收了收了。


    隻是她都要走了還要親一口……元始晃晃頭,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那種丈夫出去謀生然後妻子在家裏睡大覺的被包養感是怎麽迴事!錯覺吧……#


    不行不行,大佬閉上眼睛,裹了裹還帶著小仙女體溫的雲被,打算睡個迴籠覺再迴昆侖山。


    睡一覺那詭異感應該就不在了:)


    無量天尊。


    而狐柏這邊,離了大佬之後直接去了西岐,再在暗處暗搓搓偷聽幾天西岐的早朝,感慨一下天道爸爸看中的西岐確實也有可取之處,幾日過去,便聽伯邑考才提出想去朝歌接他父親迴來,心道還好沒來晚。


    等再出現在西伯侯府邸裏暫住的薑王後黃貴妃連帶妲己麵前,差點被三個女人圍著來一圈抱頭痛哭,完事了又抱了抱三尾狐誇小可愛你做的不錯喲之後,曆來下早朝問候了祖母母親之後便會來看妲己的伯邑考也到位了。


    狐柏便收拾了一下那度了六年長假一點也不想開工的心情,對著伯邑考斂衽一禮:“大公子,小妖是九尾狐,媧皇宮之事小妖先謝過大公子替小妖求情了,女媧娘娘也派我來護大公子平安以報大公子求情之恩,如此便需要大公子收留小妖一陣子了。”


    “那是小事。”伯邑考早就對狐狸娘娘心向往之,愁雲慘霧的臉上多多少少有了點笑意,忙忙給迴禮:“娘娘客氣。早聽娘娘智計無雙,考如今確有一件事躑躅不定,想請教娘娘主意……”


    “何事?”


    “家父離西岐已有七年。”確實麵前的九尾狐是自家父親政敵,但……一如黃貴妃提醒過伯邑考的,妖族沒有人敢打女媧娘娘的旗號幹壞事,伯邑考便也大膽信了狐柏那“女媧娘娘派我來保護你”的話,坦蕩問,“朝中有人希望我去朝歌接迴父王,我……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有何難?”狐柏皺眉,“西伯侯去之前沒有安排好麽?”


    “父王是說過不令我去接他。七載之後,他自然迴歸。”


    “那大公子還去?”


    伯邑考:“不得不去。”


    狐柏:“有什麽不得已?”


    “七載自歸是父王密旨,無任何證據,世人隻以為我貪生怕死在西岐享樂,忘了父王還在羑裏做階下囚。”已然被這問題困擾許久了,伯邑考說的話都格外無奈,“西岐除了父王有先天神卦之外,太薑祖母也能掐會算,但她隻知父王有七載之囚而不知要如何才能讓父王歸來。這七年有太薑祖母說卦象如此,眾臣與諸兄弟還不至如何為難我,七載將至,我再不去接父王歸來……世人便會指責我不孝了。”


    狐柏倒沒想過還有這麽一層考慮,眉頭皺得更深:“太薑既能算,可算過公子此去吉兇?”


    伯邑考:“去是大兇,不去也是大兇,不去比去更兇一點。”


    狐柏:“……”


    她當然明白伯邑考的意思了。


    ——去的話,按劇本就是被剁成肉醬,肯定兇啊,但能留個好名聲,今後姬發也會感謝你為和平作出的貢獻,天道也會記得你給他親兒子騰了位置,封神榜上少不了你的尊位。


    ——不去倒是沒有誰會把你給剁了,但你在西岐享樂不顧父母的名聲,西岐的民心向背……肯定會向著某位鼓噪你去朝歌的弟弟,被人民拋棄的你,繼位都成問題,還是個大兇。


    所以啊,同是天涯大兇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這個操作確實是讓人有點無話可說,狐柏想了半天,問了一句:“公子是大兇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去朝歌以身犯險實在不妥。小妖倒是有點好奇啊,太薑有沒有算過,西岐有沒有那種命帶上上大吉的人?”


    伯邑考表情微凝,說的話無不是大兇之兆對於上上大吉的瘋狂羨慕:“這....我二弟?從小到大算卦從來沒有兇過。”


    “二公子這個命數,多半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狐柏一個大兇自然懂得伯邑考的心酸,轉而一個壞笑道,“兄有事弟弟服其勞,大公子何不讓他去?”


    在自己院子裏讀書的姬發,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子冷風吹過後頸皮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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